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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当然不能拒绝。
趁着裴行俭还没出让人更尴尬的话,李素赶紧截住了他。
“好了,裴兄,停!心意收到,不必再换别的借口了,我家银杏树确实长得好看,就这个理由,欢迎裴兄经常来寒舍做客”李素朝他咧嘴强笑两声,又道:“听裴兄如今还是左武卫的仓曹参军?”
裴行俭脸一红,讷讷头。
李素笑道:“裴兄有大才,又是苏定方的弟子,为何苏老将军不为裴兄谋取更高的职位?所谓‘内举不避亲’,以裴兄之才,纵领一万披甲之士,想必也不会弱了苏将军的名头呀。”
裴行俭红着脸叹道:“师父他总我道行不够,文不成圣贤之精要,武不就卫霍之将才,正是文不成武不就,贸然而蹴高位,将来会摔得很惨,将来若领兵沙场,将士们跟着我这等半桶水晃荡的将军,等于将他们带进了鬼门关,教出这么个祸国的将军,亦增了他老人家的罪业。”
李素闻言不由肃然起敬,脑中闪过一个年头这家伙难道是苏定方从垃圾堆里刨出来后带回家养大的?
无论文或武,经验这东西都是慢慢学来的,实践方能见真知,讲经论道或是领军击敌,都是慢慢改正错误的东西,学到正确的东西。
苏定方不提拔裴行俭,或许是真心为了他好,也或许为了避嫌,但李素与苏定方的想法不同,而且他并没有那么多顾忌。
沉吟半晌,李素缓缓道:“才为国用,方可称之为‘才’,裴兄有大才,屈居仓曹未免可惜,这样吧,如今程伯伯是右武卫大将军,明日我登门拜访程伯伯,托他写一封调令,将裴兄调去右武卫,当然,裴兄是甫入新营,骤居高位怕是不能服众,先委屈裴兄在程伯伯麾下任录事参军,随侍程伯伯身侧,无论有没有战事,裴兄都可为程伯伯出谋划策,诸如练兵,扎营,布阵等等,以裴兄之才,想必很快会被程伯伯关注,日后前程不可限量。”
裴行俭大喜,急忙躬身行礼,这次拍马居然通顺了许多,一结巴都不打。
“多谢李公爷举荐,裴某今生但有寸进,皆李公爷赏识之恩,裴某愿为李公爷效犬马之劳!”
李素笑着搀住裴行俭的胳膊,道:“我只不过是一级台阶,有真本事的人自然看得见它,然后拾阶而上,裴兄将来的富贵全是你自己靠本事挣来的,谁都不必谢,包括我在内。”
这番话令裴行俭热泪盈眶,不顾李素死命搀着胳膊,仍执拗地躬下身给李素行了一礼。
李素许给裴行俭的官职并不高,“录事参军”这个军职有微妙,它有权力吧,偏偏没有具体的职司,属于那种大营里到处闲晃,到处指指令人讨厌的家伙,它有权吧,这个职位可以随时见到军营里的大将军,并且随时提出自己对军营内任何事物的看法和意见,行军打仗时,若大将军心有疑难不可决断时,往往第一个召见的便是录事参军,听过所有录事参军的建议后,才会擂鼓聚将,做出最后的决断。
裴行俭以前是仓曹参军,以后是录事参军,虽然都是“参军”,但其中的含金量却有天壤之别,一个是管仓库的,一个是随时坐在大将军下首一起煮酒论英雄的,这两个能比吗?
旁边的许敬宗和李义府嫉妒得眼都红了,他们都是官场老油子,自然知道裴行俭今晚以后便转运了,只要发挥正常,日后独领一军攻城拔寨的日子不远了,羡慕嫉妒之后,二人眼巴巴地看着李素。
这么一个与官场格格不入的老实人都得了天大的好处,我们这些早已熟悉官场各种规则的老油子老成谋国之人,好处一定更大吧?
谁知李素仿佛没看到李义府和许敬宗无比期待和灼热的目光似的,慢悠悠地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色。
“今晚的风有些喧嚣啊。”李素感叹。
许李二人眼角直抽抽,要不是看你爵位官职高,早抄起凳子砸得你脑袋有些喧嚣了
攀附的目的是为了吃一口蛋糕,抢蛋糕是个技术活儿,讲究眼疾手快,心黑皮厚,四大要素缺一不可,慢一步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当然,裴行俭吃到的这块蛋糕有莫名其妙,违反了常理
抬头看天色是准备结束聊天的预兆,果然,李素感叹了一句后,便起身朝众人笑道:“良宵苦短,美酒与歌舞不可辜负,想来公主殿下的夜宴该开始了,咱们这便过去吧?”
李义府老脸一垮,神情失望,却仍努力挤出笑容,唯唯称是。
李素与裴行俭并肩走在前面,许敬宗和李义府则走在后面,四人离开凉亭,缓缓朝道观中庭走去。
走出几步,后面的许敬宗和李义府有默契地放慢了脚步,距离李素和裴行俭数丈之后,李义府幽幽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许兄,那个老实巴交的裴行俭居然都能得李公爷青眼相看,为何李公爷偏偏对你我二人却没有表示?”
许敬宗的脸色也不太好,虽然他是许明珠的族叔,起来算是与李素沾亲带故,但李素却甚少与他来往,对李素的性子,许敬宗其实也捉摸不太明白。
“老夫这位贤侄婿做人向来利落,若有提携之意,断不会故作玄虚,想来或许有什么别的原因,让他对咱们心存迟疑?”许敬宗捋须,神情犹疑地道。
李义府见他也不出究竟,神情不由愈发失望,二人之间的气氛陷入低迷。
许敬宗沉默半晌,忽然轻笑道:“或许,李公爷觉得裴行俭是好人,咱俩是坏人吧”
李义府一愣,然后怒了。
“咱们哪里像坏人了?哪里像了?凭什么咱们是坏人?啊?好,就算咱们是坏人,坏人难道就该死么?”
话刚完,李义府又一愣,接着颓然垂头叹气。
这会儿他也幡然反应过来了,坏人确实该死,奇怪啊,刚才自己这般理直气壮的勇气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不是坏人!”李义府悻悻地辩白。
许敬宗笑了两声,拍了拍他的肩,道:“李兄勿多虑,我这位贤侄婿的心思没人能猜得透,无论如何,咱们要多一些耐心,好好在他面前图个表现,就算贤侄婿他没有考究咱们的意思,为他解忧绝难终归不会错的,缘分天注定,晚一也不打紧。”
李义府闻言情绪忽然平复下来,眯眼看着前面李素的背影,目光露出深思之色。(。。)
第八百章 公主夜宴(真。下)()
公主夜宴,尊贵奢靡,道观内宫灯点点,与夜空繁星相映成辉。??? ? ? ???。?ranen
中庭梅树下,一张张矮脚桌几后面已坐满了人,随着诸皇子公主的到来,噤若寒蝉的朝臣们终于放开了矜持,互相打起招唿,气氛渐渐热闹喧嚣起来。
东阳这次设下的夜宴颇有几分风雅之意,如今大唐权贵家里的酒宴通常都在府中前堂,千篇一律的酒菜加歌舞,文人吟诗武人舞箭,喝得兴起再玩一下投壶的游戏,说热闹,确实热闹,但家家户户都是这么个流程,未免失之趣味。
今晚东阳却别出心裁,将宴席设在中庭院外的梅林里,桌案横七竖八乱摆,远处的空旷地上搭起一座数丈方圆的台子,宾客举杯换盏之时,远远听到台上传来隐约的琵琶丝竹之声,颇带几分魏晋不羁之雅风,如此布置着实令人耳目一新。
李素和裴行俭并肩走进梅林时,顿时引来众皇子公主和权贵们的关注。
今日宴会的主人虽说是东阳公主,但长安城的权贵们都清楚东阳公主和李素的关系,在众人心目中,李素便是这次酒宴的男主人了。
很快,众人一拥而上,将李素簇拥在正中间,人人争着与李素见礼招唿,旁边的裴行俭很快被挤出人群外,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热闹的场面。
看着李素如此受欢迎,裴行俭和后面紧随而来的李义府眼中皆露出深思之色。
人脉不必嘴上炫耀,该看见时自然便看见了,此时此刻,众星拱月般被簇拥在中心的李素自然而然地显现出他在长安城权贵圈子里的地位,这样的人若能攀附上,被他视作左膀右臂的话,未来何愁不能腾达?
李义府深思半晌,忽然扭头看着许敬宗,笑道:“刚才许兄说在李公爷面前图个表现,恕李某愚钝,不知这‘表现’二字,可作何解?”
许敬宗想了想,笑道:“我那位贤侄婿生性散淡惫懒,当初在火器局和尚书省应差时,向来都是能偷懒则偷懒,朝中御史不知参了他多少次,陛下也斥责了无数次,可他依然故我,说是散淡,但自打他入朝这几年,圣眷反而一年比一年隆厚,陛下也越来越倚重他,陛下向来勤勉,深恨惫懒之人,唯独对他另眼相看,李兄可知何故?”
李义府朝许敬宗长揖一礼,恭敬地道:“李某愚钝,还望许兄不吝赐教。”
许敬宗看了一眼不远处被众权贵围住的李素,深深地道:“盖因我这位贤侄婿心中所怀者,天下也,心怀天下之人,从来不会去做那些繁琐的小事,李兄不妨想想,这些年,我那贤侄婿做出来的事情,哪一桩不是惊天动地,造福苍生?从最初造出震天雷开始,到血战西州,到晋阳平乱,一直到布局设计引进推行真腊稻种,一桩桩皆是惠泽天下的大事,而且每一件都办得漂亮完美,这,才是陛下对他越来越倚重的根本原因,一个平日懒散,没有丝毫野心,关键时能委以重任,从不让人失望的臣子,教陛下如何不看重他?”
这番话与李义府提的问题看似毫无关系,但李义府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嘴里咂摸一番后,渐渐品出了话里的意思,于是笑道:“李公爷不愧‘栋梁英才’之美誉,敢问许兄,李公爷现在心中牵挂的,是何等大事?”
许敬宗笑着看了他一眼,跟聪明人聊天实在愉悦且省心。
捋了捋长须,许敬宗目光露出深思,缓缓道:“我虽是他的长辈,可他的思虑我却不甚明了,异人所思,亦当大异于常人,岂是我这等凡夫俗子能揣度的?只不过如今朝中暗流涌动,想必李兄也察觉到了,这股暗流归根结底,皆因东宫之位空悬而起,诸皇子争储即将明朗,我这位贤侄婿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储君之争一旦开启,他必无法置身事外,选择辅佐谁,对付谁,他究竟看好谁,这才是他如今最需要面对的大事”
李义府眼角不由狠狠抽了几下,失声道:“争储?”
脸色有些发白,李义府的心跳更是加快了不少,对一个小小的农学少监来说,“争储”这个话题实在太高端了,在今日以前,根本不是他这个地位这个级别的人能掺和的,连想都不敢想,那是每日站在朝班里的大人物们才有资格参与的事,风险极高,但是,赌中的话收益也高得超乎想象,李义府没想到今日自己居然也有幸间接参与进来了,这实在是老夫可以先来颗速效救心丸吗?
唿吸不自觉地加重,李义府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了情绪,声音压得愈发轻细:“李某虽位卑言轻,但长安城的传言倒是听说过一些,我听说上次魏王殿下亲自登门,欲招揽李公爷,却被李公爷拒绝了?”
许敬宗颔首笑道:“不错,这不是传言,是事实。”
李义府神情复杂地道:“若论储君最佳的人选,朝中上下一致觉得魏王殿下胜算最高,李公爷却拒绝了他,难道魏王殿下”
许敬宗摇摇头:“我说过,我那位贤侄婿所思所想,非常人能揣度,说实话,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只能说他的选择便是我的选择,而且我相信他,因为他的选择从未错过,至于李兄你,呵呵,三思而行吧,毕竟,我可是他正室夫人的族叔,我与他的关系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而李兄你,终究差了一层”
说完许敬宗矜持地笑了笑,神色却颇有几分得瑟,他与李素的这层亲戚关系是他炫耀的资本,也是他职场上的护身符。
李义府眨了眨眼,忽然福至心灵,神情一整,正色道:“论起关系,许兄有所不知,前日我闲来无事,在家翻了翻族谱,无意中发现,原来李公爷竟是我李家五服之外的族人”
“啊?”许敬宗大吃一惊,愕然盯住李义府,脑中瞬间闪过一道念头,不是为李素和李义府的关系吃惊,而是震惊于李义府的脸皮厚度。
这家伙得有多厚的脸皮才有胆量腆着脸硬生生跟李素扯上亲戚关系,这得无耻到何等境界啊,就因为都姓李便算是族人了?你有本事当着大家的面拍着胸脯说当今陛下是你家亲戚试试看,陛下分分钟送你上天,位列仙班
李义府浑然不觉许敬宗的古怪表情,仿佛宣布真理般一本正经地道:“不敢欺瞒许兄,李公爷确实是我李家的族人,嗯失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