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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小楼眼神不善地瞥了他一眼:“你在夸我?”
李素正色道:“当然在夸你,而且夸得如此用力,你听不出来吗?”
“恕我浅薄,真没听出来。”郑小楼看都懒得看他了。
“好吧,我原谅你的浅薄了。”
李素上前,拍了拍郑小楼练力气用的大石磨,啧啧赞道:“这东西,怕有两百斤吧?”
郑小楼仍没理他。
“小楼兄,你这样就不对了,聊天嘛,当然是两个人的事,我说一句,你接一句,比如你先跟我打招呼'你吃了吗',我再回答'没吃呀,你请我吗',然后你再回答'滚'你看,正确的聊天方式就是这样,你问一句,我答一句,答完的同时我再抛出一个问题,你再回答,如此反复,聊天才能愉快的进行下去,'互动'懂吗?互动!”
郑小楼沉默片刻,终于舍得开金口了:“我请你跟我聊天了吗?”
李素:“”
这种人,真的不应该有朋友,不利于他日后渡雷劫。
“别说废话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做?”郑小楼冷冷地道。
李素眨眨眼:“没事,就是纯粹关心一下下属的生活,给单身狗送温暖。”
郑小楼斜瞥了他一眼,道:“每次你在我面前没话找话强行聊天时,我就知道有事要我去做了,如果你的废话超过三句,这件事一定风险不小,今日你至少说了十句废话,看来这次是九死一生。”
李素尴尬地揉了揉脸,干笑道:“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有。”郑小楼很不给面子地道:“快说正事,我不喜欢说太多废话。”
李素恢复了正经的模样,道:“确实有事需要你去做。”
郑小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静静等待下文。
“两件事,第一,帮我杀一个人,第二,呃帮我杀另一个人。”
郑小楼冷冷道:“我不介意杀人,但我不杀无辜,我需要理由。”
“第一个人确实该死,因为他真的非礼了一位八十岁的老奶奶,简直道德沦丧,禽兽不如!”
见郑小楼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李素尴尬了一下,只好说了实话。
“好吧,杀他是因为朝堂之争,他也只是个棋子,握在别人手里的棋子,那个与我下棋的人是我的敌人,至少在东宫太子人选没有确定以前,他是我的敌人。”
郑小楼想了想,道:“你辅佐晋王,晋王最大的对手是魏王,所以,我要杀的是魏王手中的那颗棋子?”
李素吃惊地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惊愕。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只是话说得比较少,但我不瞎不聋,该看到该听到的事,绝不会漏掉半句。”郑小楼一脸冷酷地道。
李素嘴角抽了抽。
这个年代的人怎么忽然都变得那么聪明了?从李泰到长孙无忌,就连最装酷耍帅的郑小楼都忽然开始闪现智慧的光芒,这是硬生生给自己加戏呀
“没错,大致就是你说的那样”李素苦笑:“本来不想把身边的朋友牵扯进朝堂争斗中去,可是我如今已一脚陷了进去,全家老小的性命也都随着我陷进去了,所以在这次争斗中,我不能犯任何一丝错误,我自己的命赌得起,但父亲和妻子的命,我不敢赌。”
郑小楼沉默片刻,道:“你为何要牵扯进朝堂争斗中?而且还是最凶险的储君之争,我还是比较欣赏曾经那个只喜欢躺在院子中仰头看天发呆的你,你现在的样子俗了。”
李素苦笑道:“真该谢谢你的欣赏,还请你继续对我欣赏下去,世事如棋,我们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控着,无论自己愿不愿意,那只手总会安排一些奇妙的事,将你拖进一个你并不喜欢却无法挣脱的漩涡里,于是,认命的人随波逐流,不认命的人仍在奋力挣脱”
郑小楼眯起了眼:“你如今还在奋力挣脱吗?”
李素笑道:“是的,我还在挣脱,很累了,但还没有放弃。所以我要积蓄自己的力量,所以我要往上攀爬,爬到一个很高的高度时,或许,我便已挣脱了那只手。”
郑小楼又沉默了,拧着眉似乎在认真消化李素的话,然后摇了摇头,道:“不是很懂,但大概能明白你的意思了。”
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随意往地上一甩,郑小楼道:“那个人,我帮你杀,什么时候动手?”
李素没有回答,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为什么你一直都在帮我?难道你上辈子欠了我很多钱?难道你从来没想过,其实你也是我手中的一颗棋子?”
郑小楼白了他一眼:“我不愿意做的事,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勉强我,包括你在内。之所以一直帮你,是因为你和别的大唐权贵不一样,有种说不出的特别,我很想看看,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最后会给这大唐江山带来怎样的变化”
李素揉了揉鼻子,有点不好意思了:“我还以为你没地方可去,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冤大头,所以打定主意在他家蹭吃蹭喝一辈子呢”
郑小楼脸迅速黑了:“你这种人,不应该有朋友!”
李素眨眼,这家伙哪里冒出来的勇气好意思说这句话?你才是最不应该有朋友的人好伐。
三日后,王直终于从长安城带来了消息。
泾水河边,李素一脸错愕地看着他。
“蜀王?蜀王李愔?你确定冯渡曾拜在他的门下?”
王直点头,一脸笃定:“非常确定,查了三天,冯渡的祖宗十八代都被翻了个底朝天,这才查到当年冯渡给蜀王递过行卷,入朝当上礼部主事也是蜀王所荐,冯渡从礼部主事到监察御史,这几年里没有再拜入任何权贵门下。”
李素脸色数变。
这事就复杂了,莫名其妙把蜀王牵扯进来,据说这位蜀王是有名的纨绔子弟,在长安城里经常闹市纵马,青楼争风吃醋,游猎时肆意踩踏农田,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典型的败类形象,而且是有权有势没人敢管的败类形象,从懂事起便一直以反派人物的形象横行于世,为烘托主角的伟光正而兢兢业业扮演着反面配角的角色。
这样一个人,说他偷情被捉奸没人不信,这个与他的形象无比契合,但若说他居然默默在朝中培植党羽,暗中指使别人在朝堂里搞风搞雨,这个真没法信。
整日忙着青楼买醉搂姑娘,忙着带领狐朋狗友出城游猎,日子过得这么充实兼愉快,居然还忙里偷闲发展朝堂势力,这必须得有人民的老黄牛的觉悟才能忙得过来啊。
“不可能吧?你是不是搞错了?他难道不是魏王的人吗?或者长孙无忌”李素仍一脸的不敢置信。
王直叹气道:“蜀王在长安城里的名声我早就听说过,刚得到这个消息时我也不敢相信,特意又查了一天才确定没错,按说这家伙整日横行霸道胡作非为,城府全写在脸上,怎么也不可能发展什么朝堂势力,这根本不是他能干出的事。可事实却无可辩驳,冯渡确实是投在蜀王门下”
王直表情无奈地摊着手,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李素皱起了眉头,这事太诡异了,如果是事实的话,那么,之前他的所有猜测全部要被推翻了。
除了魏王李泰和晋王李治,以及背地里不知道有没有搞风搞雨的长孙无忌以外,现在连那个纨绔子弟蜀王也横插一脚进来,诸王储君之争,可越来越热闹了。
第八百二十三章 突起变故()
人生在世,重要的是找准自己的位置和方向。
满腹经纶的文化人别试着去当一个市侩油滑的商人老板,一笔买卖就能被骗得倾家荡产。一肚子草包的人最好别戴着眼镜冒充知识分子,一张嘴说话便暴露自己原来是个草包的秘密。
同样的,一个只知酒色财气的纨绔王爷最好也别玩政治,学那些大人物争权夺利,甚至觊觎皇位。
合适的性格,要做合适的事,不要相信什么“有志者事竟成”之类的鬼话,首先要问问自己,审视自己,每天起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大声问自己一句:“我真的能干这个吗?”
一天接一天的问,问到第十天,如果你的回答还是说“是”,那么你可能被“有志者事竟成”这句鬼话彻底洗脑了。
材料不对,怎么折腾都是白忙一场。
在李素的认知里,蜀王绝不是那种适合争权夺利的人,除非争权的方式是靠拳头。
所以当听到冯渡居然拜在蜀王门下时,李素心中仿佛有一万头***奔腾而过。
“蜀王那家伙是个典型的混账啊,他怎么可能有这等心机城府暗中培植朝堂势力?再说,他只是庶子,东宫太子传给谁也不可能传给他,这家伙居然敢指使冯渡跳出来搞事他吃错药了吧?”
王直怪异地看了李素一眼,嘴唇嗫嚅了几下,努力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吐槽。
不过李素眼尖,准确捕捉住了王直那一瞥而过的目光里的含义。
含义很清楚,你这样的混账都能隔三岔五搞出事,蜀王那样的混账凭什么就不能搞事?你这是歧视同类啊。
“再用这种目光看我,我用泡了盐水的鞭子抽你。”李素恼羞成怒地严正警告。
王直呵呵一笑,挠挠头没说话。
李素拧眉沉吟,良久,忽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蜀王是哪位妃子所出?”李素忽然问道。
王直挠头:“呃”
李素提出问题根本没指望王直能回答,他自己已给出了答案。
“杨妃所出,他上面还有一位同父同母的兄长,知道是谁吗?”
王直继续挠头:“呃”
李素又立马给了自己一个答案:“是吴王李恪!”
“呃”王直继续挠头。
感觉聊天不会愉快了,自问自答有意思吗?
李素没注意到王直的心情,继续自问自答:“蜀王与吴王是亲兄弟关系,那么冯渡上疏一事该如何理解呢?”
“必然与吴王脱不了干系!蜀王不大可能干的事,吴王确很有可能干得出来,因为蜀王没有野心,但吴王有!”
“那么,问题来了,冯渡与蜀王的关系,有心人一查便知,而蜀王与吴王的关系,更是天下皆知,如此一来,冯渡与吴王的关系,其实根本瞒不住多少人,吴王这人并不蠢,他会做出这种蠢事吗?争储啊,多么凶险的事,他会如此眉脑子吗?”
王直已习惯了李素的自问自答,也不插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所以,当种种证据指向吴王时,吴王反倒没有嫌疑了,这个套下得好,一环套一环,用冯渡将晋王赶出长安,再用冯渡与蜀王的关系,将吴王牵扯进来,让陛下对吴王生疑,甚至生厌,陛下喜爱的皇子有几个?仅仅只有魏王,晋王和吴王三人而已,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用他当棋子竟然扳倒了两个深受圣宠的皇子,最后唯有魏王一人独得恩宠,啧啧,好算计!”
李素忍不住啧啧赞叹,不知是哪只老狐狸出的阴招,反正以魏王李泰的道行,肯定想不出这么老辣的主意,那么,便只剩下长孙无忌了。
不愧是跟着李世民打江山的从龙功臣,果然老奸巨猾,整件事谋划得滴水不漏,就算李世民留了心,查出冯渡与吴王并无关系,就算此事继续往下深挖,也挖不到长孙无忌和魏王头上,当然,到了那个时候,冯渡这颗棋子已变成了弃子,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从上那份谏皇子出京赴任的奏疏开始,冯渡的命运便已注定。
“这个世界太危险了”李素长长叹息。
王直一脸问号看着他。
李素朝他笑笑,笑容里忽然杀机迸现:“现在我更确定了,要破此死局,冯渡这个人必须死!”
王直终于觉得自己可以开口了:“照你的说法,冯渡应该是被魏王或长孙无忌收买了,他们巴不得冯渡死,这样一来就死无对证了,你杀了冯渡,岂不是帮了魏王和长孙无忌?”
李素笑道:“虽说早死晚死都得死,冯渡这个人可以说死定了,但是,什么时候死,什么场合死,这里面的分别可就大了,若冯渡死得突然,令魏王和长孙无忌猝不及防,那么,长孙无忌这条驱虎吞狼之计最终便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王直又一脸迷茫了,好生气,为什么他说的话自己总是听不懂?
又过了三日。
长安城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事。
监察御史冯渡被刺杀于长安城永乐坊的一条小巷内。
冯渡死了,死状并不难看,雍州刺史府的仵作验过伤后,向刺史呈上了验尸文书,冯渡的致命伤只有一处,就在胸口心脏处,凶手显然是个杀人的行家,仅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