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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没谁活腻歪了,一心想着去死。
公孙歂的一番话果真见效,大汉军民们爆发了极大的求生欲望,举起刀戟,挥舞皮鞭,卸下门板挡住城外高台上匈奴射手的箭矢,驱赶着奴隶们四处查漏补缺。
如是撑得数日,城内虽死了不少奴隶,城外的匈奴也没甚么大进展,攻守双方依旧僵持着。
史惕不似公孙歂那般心大,连日操心劳神,着实有些疲惫。
故当听闻公孙歂如此言之凿凿,史惕忙是拽住他的袍袖,急声问道:“怎的,你想出甚么好办法,能让匈奴退兵?”
“我能有甚么好办法?”
公孙歂笑了笑,却也不敢太过吊他胃口,将羽林卫编译出来的密信递给他看。
史惕接过细看,脸上的急切之色渐渐化作惊异,又蕴着几分狂喜,神情颇是复杂,五官不断抽搐,端是有趣得紧。
半晌后,他方才放下密信,耷拉着双肩,两手垂着,喟然长叹一声,看似全身犯软,气力全消,实乃落下心头大石,只觉轻松不少。
公孙歂倒是没有出言打趣他,毕竟先前自个看过密信后,也是这般模样。
史惕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不久便彻底醒过神来,沉吟道:“照你适才的说法,莫非是担心右贤王闻得王庭陷落,妻儿被屠戮殆尽后,会先拼死攻城,唯有见得着实无法破城后,方才退兵?”
“是,却也不是。”
公孙歂摇摇头,缓声道:“小半个月守下来,你应也看得清楚,右贤王不似寻常匈奴人般只会逞凶斗狠,是个颇有城府的。若他得知王庭陷落,必得即刻撤兵回救,以便尽速夺回王庭,否则即便攻陷了武威城又能如何?”
史惕颌首认同道:“不错,若失去了王庭,他右贤王便是无根浮萍,匈奴右部必定分崩离析,附属部族皆会弃他而去,转投其余匈奴王。”
“只是他若见得妻儿的首级,便是城府再深,怕也会陷入癫狂,不拼死强攻几轮,泄泄火气,还不得活活憋疯么?”
公孙歂推己及人,以此揣摩右贤王的心态,复又道:“或许太子殿下也是预料到右贤王的反应,方才特意吩咐仓素将那些首级送来给右贤王瞧的吧?”
“”
史惕端是无言以对,仓素虽未在密信上明言此事乃太子交办,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没有太子的特意嘱咐,谁敢下此狠手,明摆着刻意挑衅右贤王。
他不想妄议隐于幕后的太子殿下,忙是转了话头:“那我等该如何应对,方能吓阻右贤王,使得他知难而退,早些撤兵?”
“吓阻?吓阻他作甚?”
公孙歂勾唇坏笑,阴恻恻道:“在殿下的通盘谋划中,武威城和我等的用处无非就是拖住右贤王,拖得那五万匈奴骑射人困马乏。拖得愈久,令匈奴骑射损伤愈多,你我的功劳便愈大!”
“你的意思是”
史惕的双眼渐渐瞪大,显是领会了公孙歂的意图。
公孙歂的笑容愈发灿烂:“示敌以弱,如香甜的鱼饵般,生生钓着他们,使之不忍轻易放弃。”
史惕亦是抚掌笑道:“正该如此!”
是夜,武威城内腾起熊熊烈焰,映红了大半天际。
无数人奔跑呼喊,惊慌不已。
“走水了,粮仓走水了!”
“快救火,快救火,粮草要烧没了!”
“天爷啊”
城外高台上的匈奴兵士见状,忙是连夜通禀右贤王。
右贤王闻讯,自是大喜过望,亲自登上高台,望着城中混乱不堪的汉人军民和诸多奴隶,不禁仰天大笑:“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
大火烧了大半夜,待得天色破晓方才渐渐熄灭,大片焦黑的断壁残垣内,还偶有火星噼啪作响。
清晨时分,公孙歂遣了数道胡骑,抵近东墙,向城外射出几支绑有帛书的箭矢。
匈奴兵士将之拾起,迅速呈交到右贤王手中。
右贤王轻蔑的展开帛书,扫了一眼,谑笑道:“此时方想求和,真当本王是傻子?”
帛书中的内容,无非就是愿缴纳大笔珠玉珍宝,以求取右贤王退兵。
他冷声道:“告诉公孙歂那厮,若不即刻献城归降,破城之日,鸡犬不留!”
匈奴将士自是奉令而行,亦往城中射了绑着回函的箭矢。
公孙歂和史惕看到回函,皆是付之一笑,吩咐麾下将士们将城中藏着的珠玉珍宝尽皆启出,堆在那焦黑的断壁残垣处。
自去年开春,公孙歂扫荡河西走廊,卑禾候瓦素各征伐诸羌,两路大军不知剿灭了多少部族,掳掠了多少财物,虽说大半已暗中运回长安,送入少府内库,但光是武威城尚未启运的金银玉器便足以垒成一座小丘。
朝阳的映照下,那宝山散发着五彩光芒,耀眼灼人,瞧得人透不过气来。
公孙歂未再命人去向匈奴人传信,用意却是昭然,宝山换退兵,献城免谈!
右贤王再度登临高台,望着那座宝山,沉吟片刻,道:“应下他,让他先命人将那些宝物送出城来。”
他话音未落,便有匈奴将领急着劝道:“大王,眼见汉人粮草焚尽,不日便可破城,到时非但这些珍宝,便连那十余万奴隶也皆是唾手可得,不可因小失大啊!”
“蠢驴!”
右贤王皱眉呵斥道:“待拿到珍宝,撤不撤兵还不是由本王说了算么?再说他们若要将珍宝送出城来,不得先凿开门洞么?”
匈奴将领们皆是恍然,纷纷高呼大王英明,直把右贤王夸得哈哈大笑。
公孙歂再度收到匈奴人的箭矢传信,笑得比高台上的右贤王还夸张,端是捧着小腹,笑出泪来:“还有五日便是七夕,再拖过今日,咱们便帮他出出主意。”
数个时辰后,公孙歂开始不断的和右贤王通过箭矢传信。
公孙歂执意要求匈奴大营先后撤三十里,以示诚意;右贤王自是不允,要汉人先将珍宝送出部分,再谈其他。
公孙歂又要求匈奴先拆除城外高台;右贤王依旧不允。
如是竟生生耗去一日,是夜,城内外难得的安生。
翌日,公孙歂故作服软,要求匈奴暂停攻城,匈奴射手尽皆撤下高台,好让汉军得以登上城头,往城外抛出珍宝。
右贤王闻言,微作沉吟,便扬手道:“好,依他!”
见得匈奴射手撤下高台,公孙歂展颜笑道:“想来又可拖得半日,该教他如何入城了。”
城外的右贤王等了半日,仍不见城头现出汉军的踪迹,只道被公孙歂耍弄了,气恼的领着麾下将领登上高台,却瞧见汉人军民正驱赶着奴隶往东墙的内侧垒土。
“这是”
右贤王微是愣怔,随即反应过来,汉人已将下城梯尽数毁去,想将那么些珍宝搬山城头,也是要垫出缓坡的。
他登时灵光闪现,拍着脑袋道:“本王怎的没想到,我匈奴将士亦可将将泥土和巨木运上城头,往城内倾倒,垫出缓坡来!”
右贤王喜不自禁,却不知汉军大帐外,公孙歂正用望远镜远远瞧着他,对身旁的史惕笑道:“瞧这蠢驴的神情,应是想到了吧?”
史惕放下望远镜,亦是意味深长的笑道:“过得今日,便只剩三日了!”
“我已吩咐军民,待匈奴往城内倾泻土木,便故作惊慌,逼着奴隶去挖去刨。”
公孙歂剑眉微扬,阴恻恻道:“即便死上万余奴隶,亦不算亏!”
史惕颌首认同道:“不错,十头奴隶若能多换条匈奴骑射的性命,不亏!”
第二百二十五章 血色七夕()
七夕之日,月逢七,日逢七,乃是天人相通的重日,亦为女子会访闺中密友、祭拜婺女、切磋女红、乞巧祈福的节日。
是夜,女子皆要备好蔬果贡品,祭天拜月,虔诚地乞求神女赋予她们聪慧的巧手,祈求自己能够得到美满爱情的姻缘巧配。
刘彻不晓得自家二姊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竟领着阿娇和楋跋子跑到太子府来乞巧祈福。
他只得寻个由头,将阿娇拉到旁边,小声问及缘由。
阿娇垂着头,赧然许久,方才声如蚊呐的替他解了疑惑。
三女皆是酷爱骑马射箭的主,向来不擅女红,不喜辞赋。若今夜呆在府里,旁的贵女登门拜访,席间谈及刺绣女红,抑或吟诗作赋甚么的,岂不讨嫌?
“真真是三条女汉子啊!”
刘彻不禁喟然长叹,穿越两千多年也愣没捞着个轻声细语的软萌妹子,身边的少女个个都爷们得很。
所幸每逢节庆,长安城的宵禁皆是宽松,尤是权贵聚居的北阙甲第更是如此,倒不担心时辰太晚,楋跋子无法回到卑禾侯府。
何况南宫公主和阿娇皆住在皇亲苑,领了楋跋子回府,留宿一夜也无妨。
念及至此,刘彻也不再理会她们,他适才接到安夷将军公孙歂用鹞鹰传来的密函,尚未来得及细看,此时哪有心思应付三人。
他派了几个宫人在旁伺候,便由得她们在太子府的后苑随意折腾。
回到书室,他摊开羽林卫已然编译整理过的密函,细细阅看起来。
“公孙世家虽出身匈奴,公孙歂和公孙贺叔侄二人却皆是难得的帅才,朝中的汉将多是及不上他们啊。”
刘彻看完密函,不由自主的感慨道。
公孙贺已执掌羽林卫,那公孙歂是否还要重用,又如何重用,尚需仔细咂摸才行。
朝中汉将多不成气候,绝非大汉缺乏智勇双全之人,只因大汉选官多采世袭,庶民百信难有机会施展才华。但开国功臣的后代中,除了周勃的儿子周亚夫外,还真没有足以担当重任的帅才。
周亚夫年事已高,李广悍勇有余,大局观不足,骠骑将军秦勇亦是如此,大汉猛将不少,帅才却是极度匮乏。
满朝武将皆樊哙,愣是寻不出个韩信来。
也无怪史上的汉武帝会那般仰仗卫青和霍去病,着实是再无旁人可用。
所幸虎贲卫和羽林卫已渐渐成长起来,遗孤内院的军事学院也不断的培育着人才,日后定会有智勇双全的汉将冒出头来。
刘彻并未给公孙歂回函,今日已是七夕,回函再无任何意义,唯有等待最终的结果了。
他心绪难定,却又闲得无事可做,索性前往后苑,给那三个女汉子讲讲牛郎和织女那没羞没臊的爱情故事,既能打发时间,又能陶冶下她们的情操,何乐而不为。
长安城内家家红烛高燃,武威城内却是血流成河。
右贤王出离的愤怒了,不但在愤怒中爆发,更在愤怒中癫狂。
今日晌午时分,有数十汉骑从西面疾驰而来,见得匈奴游骑斥候后,便即调转马头离去,却留下了数匹满载布袋的战马。
“吾乃大汉朔方太守李广,于立秋之日破你王庭,屠你妻儿,等你来战!”
右贤王看过亲卫呈上的书信,忙是望向帐内数十个木匣中的首级,看到那些虽因硝制而略显枯干,却分外熟悉的面庞,脸色霎时化作惨白。
噗
他惊怒交加之下,张嘴喷出口血雾,仰头便是昏厥过去。
待其醒转,已近黄昏。
右贤王缓缓睁眼,望着大帐内忧心忡忡的匈奴诸将,狠声道:“全力攻城!本王要用城中那十余万颗头颅,祭奠妻儿!”
匈奴诸将闻言,心中皆不甘愿,如今王庭陷落,他们的妻儿也不知是死是活,哪还有心思攻城?
何况这武威城可不好攻,五万匈奴骑射足足围了大半个月,用尽了手段,依旧拿城内守军毫无办法。
即便右贤王想出了新手段,将土木倾倒至城中,垫出如城外般的缓坡,以便骑兵冲下城头,可短短数日,能垫出的缓坡能有多宽?
且每每入夜,汉人又会逼着奴隶冒死将缓坡处的土木刨掉运走,如此来来回回,如今北城墙内侧垫出的缓坡仅够百余骑射并排冲锋。
汉军在城中可有着近三万骑兵和两万余步卒,冲进去的匈奴骑射若无法迅速稳住阵脚,进而向前推进,为身后的袍泽让出地方,岂不是白白送死么?
“抗命者,死!”
右贤王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见得麾下将领竟不听命行事,便即狠声道。
匈奴诸将深悉自家大王向来阴狠暴戾,下手绝不容情,即便心中万般不情愿,也只得领命出帐,召集将士全力攻城。
武威城中,公孙歂和史惕早已整军备战,麾下将士们皆已列阵于前。
万余汉人监工则奉命看守十余万被尽数牢牢捆缚住的奴隶,只需不让奴隶们闹出乱子即可。
上阵杀敌,乃是大汉将士的使命和天职!
闻得城外号角阵阵,公孙歂知晓,大战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