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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禾候抵京之日,楋跋子自是前往城门迎候,父女俩见得面,尚未来得及上演久别多年的催泪戏码,太后的懿旨便是到了。
太后已请皇帝准允,封楋跋子为卑禾翁主,划天水郡獂道为其汤沐邑。
父女俩忙是领旨谢恩,待得送走了宣旨的内侍,方才得以登车回府,闭门相叙。
闭门谢客的父女俩对汉廷礼制不甚熟悉,只是不晓得这道旨意已引得长安权贵尽皆哗然。
翁主啊,那是诸侯王的嫡女才能封的位号。
譬如阿娇的堂邑翁主,位号虽源自她的阿父堂邑候陈午,但全因其母馆陶公主刘嫖为大汉长公主,位同诸侯王,才得封翁主。
何况诸侯王的嫡女即便被封为翁主,其汤沐邑也是有大有小,分作亭,乡,县,以县为汤沐邑的翁主非常少,毕竟连公主和列候的汤沐邑也只可为县,顶多稍微富庶些罢了。
天水郡的獂道虽是贫瘠之地,但好歹也已设县立衙,就这么封给卑禾翁主了?
这等违反礼制的行为,不怕死的御史们自是要上奏弹劾的,太子刘彻压根没把那些奏章转呈皇帝和太后,只是在朝堂上问了句:“卑禾候立下赫赫战功,却无食邑,你等打算将何处划给他,划多少户?”
群臣皆是恍然,太子殿下言之有理,卑禾候也是位居列候,又有军功在身,本就是该封食邑的。
皇帝现下将这食邑封给他的独女做汤沐邑,待其与梁王嗣子成婚,便等若将肉烂在刘氏自家锅里。
好算计啊!
既是给未来的梁王嗣子妃做了脸面,让人不敢因其出身羌族而有半分小觑,又只划了处贫瘠之地,皇帝果是精于计较,吝啬得紧。
朝臣们知晓了皇帝和太后的本意,自是不便再多做反对,尽皆捏着鼻子认下了。
大汉国都长安城内热闹喧嚣,朝鲜国都王俭城外却是饿殍遍野。
辽东郡在九月下旬降的初雪,十月未半便已大雪纷飞。
因着朝廷发布的政令,今年辽东各地设了不少粥棚,施饭赠粥,官府又以微薄租赋向百姓出佃官田。在这风调雨顺的好年头,辽东百姓家中自是余粮不少,且还有闲暇备下不少柴火,冬天再不似往年难熬。
且官府仍如去年冬天般,不停派吏卒巡视各地雪况,遇着遭受雪灾的村落便会动用府兵救灾,并开官仓向灾民发放粮食,还提供暂住之处及取暖用的木材。
辽东百姓这冬天自是过得安稳,不少身强力壮的男子还会进入山林,猎些雪天觅食的傻狍子,拖回家里替即将到来的年节备下大肉。
辽东塞外却是另一番景象,太尉李广虽已领着三万细柳精骑撤回辽东边塞越冬,但之前长达月余的烧杀抢掠已然重创朝鲜。
朝鲜中南部的丘陵地带不宜耕作,产粮地大多位于北部,与大汉辽东郡接壤的肥沃平原,没了那片广袤的黑土地,朝鲜人怕要饿死大半。
偏生汉军今年趁秋收之前,将朝鲜北方的近乎成熟的大片粮田尽皆火烧水淹,使其颗粒无收。
侥幸从汉军铁蹄下逃得性命的朝鲜百姓心丧欲死,凛冬将至,无屋无粮,只得南下逃荒。
短短月余间,朝鲜国都王俭城周边聚集了数万衣食无着的难民,壅塞于道,车驾非但难以通行,更是屡屡遭到难民劫掠。
人一旦饿疯了,还顾得了甚么律法么?
朝鲜君臣皆知长此下去并生大乱,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开仓放粮?
今年北方粮食绝收,国库收不上赋税,仓廪里的存粮着实不多。
昔年向汉国纳贡称臣时,汉廷为让朝鲜替其守护辽东边塞,免受塞外各族蛮夷的侵扰,非但会向朝鲜开发边市,还会不时供应些粮草财货,故而朝鲜国向来不会积攒太多存粮。
如今两国交恶,汉军更是使出令朝鲜北部绝收的毒计,亦不接受朝鲜求和,明摆着就是要让朝鲜发生大饥荒,进而引发民乱。
汉人这是阳谋,难以化解的阳谋。
“大王,开仓放粮没用的,城内的存粮撑不到来年秋收。且若日后汉人皆如此侵扰,北部平原地怕是再也收不上粮来,那待得国都存粮耗尽,城内的臣民和大军……”
朝鲜大臣虽未把话说完,但意思已颇为明显,王俭城的存粮供应城中的军民都嫌不足,何况向城外难民放粮。
“那城外的灾民如何处置?”
朝鲜王卫右渠焦躁不堪,心中颇为懊悔。
他刚即位时,朝局不稳,多处动乱,唯恐汉国趁机来犯,便出动大军渡过浿水,陈兵辽东塞外。万万没料到,他的这般举动会引得汉国皇帝和太子震怒,进而出兵来犯,大有将朝鲜灭国之势。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大臣硬着头皮道:“大王,出兵驱赶难民,让他们南下三韩求生吧。”
朝鲜南边为三韩之地,分为马韩、弁韩和辰韩。昔年卫右渠的祖父卫满篡夺了箕准的朝鲜王之位,箕准便是逃往那三韩之地。
后来箕准率余部征服了三韩,自号辰王,且将三韩合并为辰国。箕准死后,因其膝下并无子嗣,三韩人又各自推选己国人为王,三韩再度分裂。
卫右渠重重颌首:“也只好如此。”
第二百七十四章 凛冬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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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山山脉以北是为高原地带,这片广袤高原东起大鲜卑山,西至阿尔泰山,北抵翰海。漠南草原位于这片高原的南端,与漠北隔着辽阔的大漠戈壁。
高原的西北部多山地,东部则为大片丘陵,紧挨着大鲜卑山脉。
匈奴左部王庭所在的狼居胥山就位于高原东部的丘陵地带,山势呈南北走向,余吾水和弓卢水皆源出此山。余吾水向西北蜿蜒流淌千余里,汇入浩渺的翰海;弓卢水则向东流入大鲜卑山脉深处。
狼居胥山以西的辽阔漠北皆为匈奴单于庭属地,狼居胥山以东则为匈奴左部属地,沿着大鲜卑山西麓向南延伸到漠南草原。
故在匈奴最为强盛时,曾宣称大漠戈壁东边凡有牧草生长之处,皆为匈奴左部属地,外族不得踏足半步。
然而在今年秋冬之际,这片长着牧草的地界,却成了匈奴左部诸多附属部族的墓地。
难以计数的乌桓骑射呼啸而来,锐利的箭矢不断射杀着匈奴牧民,妻女被凌辱,帐篷被焚烧,牲畜和财物被尽数掳掠。
乌桓人自知难以带着俘虏赶路,便只得忍着肉痛,将遇着的匈奴人尽皆斩杀,不留半个活口。
若能全数押为奴隶,将之卖给汉国商贾,能换来多少好货啊?
乌桓将士们宰杀牲畜,吃饱喝足后,带着抢到的财物复又启程,找寻四处游牧的匈奴部落。
自匈奴左贤王从漠南草原撤军北返后,乌桓贵族们领着二十万骑射一路衔尾追击,直接冲到弓卢水畔,却没敢再冒然进入狼居胥山所处的丘陵地带。
他们依着汉使宋远的计策,让麾下的乌桓将士尽皆分散,命其四处杀戮劫掠匈奴左部的附属部族。
待得匈奴铁骑在左部王庭休整好,左贤王欲重新整军,大举反击时,却再寻不到乌桓大军。
不断有侥幸逃生的匈奴牧民前来求援,左贤王才知自个的属地已是处处烽火,险些气得晕厥过去。他岂会猜不透乌桓人的盘算,分明就与过往匈奴南侵汉国,在汉地四处打草谷的情形如出一辙。
堂堂匈奴左贤王,竟被那些乌桓猪猡打了草谷,这口恶气怎生吞得下?
他命麾下诸将即刻率各自部众,前往各处驻牧地剿灭乌桓骑射。
匈奴铁骑固然彪悍,但奈何乌桓将士压根不与他们硬拼,见得大队匈奴骑兵便是纵马奔逃。
皆是马背上长起来的,匈奴人的骑术又能比乌桓人强到哪去?
打不过总逃得掉的。
于是乎,在辽阔的匈奴左部属地内,匈奴铁骑如同驱赶麻雀般,顾得东边顾不得西边,北边的刚赶跑,南边的又来了。
毕竟乌桓骑射足有二十万,即便分散为数百队伍,每队仍有数百人,足以轻松剿灭散居四处的匈奴游牧部落。
匈奴铁骑累得人困马乏,却依旧拿滑溜难缠的乌桓骑射毫无办法。
左贤王闻讯,虽恼怒万分,却也知晓若再如此下去,匈奴左部就彻底完了,忙是传令麾下诸将,将侥幸未被殃及的附属部族尽数聚集起来,护送其迁到狼居胥山附近的丘陵地带。
即已入冬,索性让附属部族都迁回来越冬,明年开春再向乌桓人复仇雪耻。
左贤王如是想。
偏生抢疯了的乌桓将士们不让他轻易如愿,见得再无散居部落可抢,又察觉许多匈奴部落似乎正向某些地点聚集,自不会轻易放过。
乌桓将士自幼生在在山林谷地,皆是打猎的好手,搜寻猎物的行踪自是轻松,一路追寻着踪迹跟了上去。
同样想法的乌桓将领自是不少,于是原本分散的乌桓小队渐渐汇聚,人数不断飙升,就如平日大伙在山中齐力围猎般,默契的将猎物团团围住。
即便见得那些匈奴部落有匈奴铁骑护送,乌桓将士也不再似过往般畏惧了。
去年他们攻陷了匈奴左谷蠹王庭,匈奴人认怂了!
今年匈奴左贤王兴兵来犯,反被他们一路追杀回老巢,也算是怂了!
匈奴人压根不似乌桓长辈们说的那般强大,那般不可战胜,何况他们的兵力比匈奴人多,还怕甚么?
事实证明,他们的想法是正确的。
左贤王及其麾下的匈奴将士大意了,只道乌桓人是不敢正面迎战的废物,见了匈奴铁骑只会逃,故而派去护送附属部族的兵力并不多。毕竟左部属地太过辽阔,十五万匈奴铁骑要分散到各处驻牧地,兵力自然单薄。
当乌桓将士们汇集超过万人时,他们终是开始袭击护送牧民的匈奴骑兵了。战果自是喜人,匈奴铁骑再强,也不足以一当十,千余骑的匈奴大队瞬间便被乌桓将士的利箭尽皆射成了刺猬,惨遭全歼。
余下的就是杀戮和抢掠那些聚集起来的匈奴牧民了,这对乌桓将士而言,简直是场狂欢的盛宴。
食髓知味的乌桓人不再分散兵力,四处去费力找寻几乎绝迹的匈奴牧民,而是探寻着他们聚集的地点,不断进行围猎似的剿杀。
待得左贤王得知这般情形,已有十余支千人骑队惨遭围歼,伤亡近两万匈奴铁骑。
左贤王只觉天旋地转,恨声道:“乌桓竟有这等惊世帅才,将本王玩弄与股掌之上!”
他自是不知,后世俚语有言,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乌桓将士们虽不懂甚么兵法谋略,但他们会打猎啊,而且个个皆是好猎手,自幼结伴入山猎熊打虎,围猎之时自是分外默契。
总之乌桓将士们是彻底打疯了,胆子愈发的大,聚拢的兵力也愈发的多。
乌桓各部首领已先行返回乌桓山脉,筹备族人的越冬所需,自是不晓得麾下年轻气盛的儿郎们非但未依言且杀且退,更是重新聚集起大军,直接堵在在狼居胥山外截杀汇聚而来的匈奴部落。
左贤王再是忍无可忍,传令麾下诸将,尽数聚集到丘陵地带西南侧的实颜山口。
十月初十,立冬,大雪夜。
匈奴左贤王亲率十万匈奴铁骑,从实颜山出丘陵,绕道北上,从后方奇袭堵在狼居胥山口的八万余乌桓骑射。
乌桓骑射猝不及防下,自是一触即溃,四散奔逃,匈奴大军衔尾追杀数百里,滚烫的鲜血染红苍茫雪原,融化积雪,汇成涓涓红色细流,未及渗入冻得分外硬实的土壤里,便被冻做殷红的冰凌,被漫天飘落的鹅毛大雪尽数掩盖。
“待得来年冰雪融化时,这片沃土应能长出更为茂盛的牧草。”
大汉安夷将军公孙歂放眼北望,摇头叹息道。
他领着八千胡骑前来此处,本想半途劫些乌桓的散兵游勇,通过威逼利诱将其收编,万没料到会见着这般惨烈的景象。
“小兄弟,饿了么?”
公孙歂见得前方又有乌桓残兵的战马倒毙,便是纵马上前,拍拍马背上的干粮袋,俯视着那乌桓少年,勾唇问道。
瞧着情形,收编六千余乌桓骑射应是不难,或许不需用到殿下的计策。
公孙歂如是想。
十一月廿六,冬至。
依礼制,大汉的藩属国每岁皆有贺冬至、贺正朔、贺圣节、纳岁币的四次固定朝贡。
今岁冬至唯有东瓯国和闽越国的使臣上殿朝贡,南越国没派来使臣,朝鲜国虽派了使臣,监国的太子刘彻却权当不晓得还有个朝鲜国,见都懒得见。
大行令窦浚瞧出皇帝和太子是想彻底灭了朝鲜,便是没敢再收朝鲜使臣送来的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