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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朕与阿娇的子嗣会是何等性情,阴狠凶残的血手屠夫,还是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
刘彻暗自揣测,确是有几分期待的,倒不奢望得个懂事省心的乖宝宝,哪怕是个天天闯祸的臭小子也行啊。
冥冥中自有天意,大汉天子诚心祷告,不料竟一念成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酒过三巡,向来寡言鲜语的刘越突是问道:“陛下,听闻我大汉水师已攻陷南越国都,然却未出动大军占据其余南越疆土?”
刘彻端起酒樽,呷了口佳酿,饶有趣味的反问道:“你有意领军南下?”
刘越摇头苦笑道:“陛下应是知晓,臣弟这脾性……实不宜为军中主帅。”
“你倒是颇有自知之明。”
刘彻颌首笑道,复又问道:“依你之见,当以何人为主帅?”
刘越微作迟疑,方才缓声道:“若陛下想发宣曲大营的三万骑兵南下,臣弟以为十二弟宜为主帅。”
宣曲大营是近年大汉在京畿内新编练的骑营,宣曲乃是关中河川名,在长安西面,为沣水支流,该骑营依水而设,故谓之宣曲营。
与虎贲卫只招募关中郡县的良家子不同,宣曲营则在大汉各郡县皆招募良家子,故兵员组成较为复杂,且以中原子弟居多。
“哦?”
刘彻抬眸看看刘越,复又扭头望向左席上首的刘寄,见得他目光熠熠,满含期待之色,晓得这兄弟俩已私下商议过了。
刘彻沉默片刻,忽是意有所指道:“你二人胆子倒是不小。”
刘越连忙起身避席,躬身道:“盖因臣弟深知陛下心胸豁达,故不怕惹陛下猜忌。”
刘寄亦是避席躬身,出言附和道:“臣弟亦以为然。”
刘乘则依旧自顾自的品着酒,对三位皇兄的谈话恍若未闻。
他自幼多由刘彻代为教导,跟刘越和刘寄反不如刘彻亲近,且他学到了很多跨时代的知识,眼界远比兄长们看得更远。
在他眼里,除了刘彻,没有甚么人配坐上这大汉帝位,即便坐上也不稳当,光他刘乘就能想出无数种法子让这些逆臣贼子死于非命。
知识就是力量!
刘乘深信刘彻教导他的这句话,若书中描述的火枪,火炮能制作出来,陛下兄长还需担忧领兵在外的将领们拥兵自重么?
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一切敌人都是纸老虎啊!
刘舜却是停下手中的象牙箸,有些迷茫的看着几位皇兄,他适才光顾着吃,不晓得到底发生了甚么。
刘彻突是抚掌大笑,让他们入席落座,对刘越问道:“你是怎的猜出朕打算派宣曲骑营南下?”
刘越不由望向刘舜,面露难色,显是欲言又止。
刘彻不以为意的摆手道:“无妨,事无不可对人言,若你真能猜准,朝堂上那些老狐狸自也能瞧出端倪,遮遮掩掩的反倒落了下乘,倒不如彻底挑明了。”
“陛下圣明!”
刘越由衷的佩服皇帝兄长的豁达心态,理了理思绪,缓声道:“宣曲骑营为近年新设,遍取各郡县良家子,又择黄埔军学的优秀学子为将官,则现今在军中威望最胜的秦氏,李氏乃至公孙氏皆无法涉足,盖因这三大军伍世家的根基皆在关中……”
刘彻颌首道:“不错,继续说。”
刘越得了他的认可,信心更足,复又道:“黄埔军学的学子出身不同世家,又分属不同派系,日后若立下军功,得以拔擢,则可分三大世家兵权,如此一来,我刘氏天家无忧矣!
故要出兵平定南越,不能以三大世家的将领为主帅,然想要统辖出自黄埔军学的世家子弟,必得以地位更高,且在军中有威望的将领,大将军郅都本是最合宜的人选,但因其需坐镇南越国都,处理政务,则现下长安城唯十二弟宜为主帅,臣弟则可为副将,为其筹谋战略。
盖因我二人身为亲王,陛下只需战时临设不常置的将军位,即便立下战功,战后赏赐赀财后,无需拔擢官位。若是换了寻常将领,譬如太尉李广再立大功,便已是……封无可封!”
“不错!朕万万料不到,众多兄弟中,反倒是你最为心思通透,心智不下于十三弟,便连五皇兄怕都及不上你!”
刘彻拍案赞道,他是由衷的感到喜悦,多少年来,同辈之人中唯有刘乘能跟得上他的思路,却也仅限于科学领域的奇思妙想,军政谋略方面却是无人相商。
这种苦闷就如同在空旷无垠的荒野中独步前行,难以用语言形容出来。
换个矫情的说法,会当凌绝顶时,虽可览众山之小,却也不禁生出几分高处不胜寒的凄凉。
如今刘越表现出这等计智,说句玩笑话,即便日后他举兵谋反,能与之斗智斗勇,也能让刘彻的人生多增添几分挑战和乐趣。
“陛下谬赞,臣弟愧不敢当。”
刘越面色赧然,只觉皇帝兄长这表现着实有些出人意表,真让他觉着受宠若惊啊。
“哈哈哈哈……”
刘彻抚掌大笑,复又出言打趣道:“朕倒是真想让你二人领军南下,只是姨母近日正费尽心思替你二人选妃,若此时让你等离京,这……”
刘越和刘寄闻言,急忙齐声道:“国事为重,国事为重!”
他们之所以甘愿冒着惹来陛下猜忌的风险,硬着头皮出言请战,可不就是为了逃过这等劫难么?
女人,往往比敌人更凶残,更可怕啊!
第三百五十三章 议定发兵()
刘彻没有刻意隐瞒出兵南越的意图,反是特意让郅都以南越王赵骈的名义上书朝廷,言曰南越国内乱频仍,生灵涂炭,请求大汉发兵相助,征讨拥兵自重的南越各方势力。
朝堂之上,南越使臣向大汉皇帝呈上此份国书,刘彻则让那使臣当殿宣读,以公诸于众。
朝臣们不是傻子,这里头的猫腻还会瞧不出来?
皇帝绕这么大的弯子,无非是为出师有名罢了。
皇帝要做戏,他们身为人臣,自也不能傻看着,必得好生配合才是。
掌外夷邦交的大行令窦浚率先出列,满脸悲天悯人的颤声道:“陛下,南越为我大汉藩属之国,其治下百姓遭受兵灾战祸,流离失所,衣食无着,着实可怜,还望陛下以苍生为念,准允发兵救南越百姓于水火之中。”
“陛下,大行令言之有理,我大汉向来以仁德待外邦,泽被四夷,实不能见南越烽烟四起而不顾。”
老宗正刘通年事已高,近来精力愈发不济,本是危坐席上,半阖着眼睑假寐,此时却是缓缓睁眼,出言附和道。
群臣闻言,皆是嘴角抽搐。
果是脸皮愈厚,官位愈高,两位大卿还真是甚么鬼话都说得出口。
瞧那大行令眼角泛泪,语带哽咽,不知内情之人还道受苦受难的不是南越百姓,而是他窦氏子弟啊。
老宗正更是睁眼说瞎话,被屠国灭族的乌孙且是不提,至少朝鲜在名义上亦为大汉藩属国,可真没见甚么“仁德以待”。
位居朝堂,必要识时务,随大流,既然两大卿都出言表态,旁的朝臣自也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皆随之出言附和,恳求陛下为南越百姓计,出兵替其平息战乱,使其得以安居乐业。
刘彻沉吟片刻,故作为难道:“我大汉将士近年四处征战,七万西征将士刚返京不久,朕已诏令各营仆射准将士出营探家,欢度年节,岂能食言?”
“陛下,或可发宣曲大营的三万骑兵挥师南越?”
御史中丞张骞起身避席,躬身进谏道。
群臣更是坚信陛下早已心有定计,张骞分明就是特意出言唱和,过往可没见过御史府的属官言及具体军务,顶多就是劾举不法的军中将帅。
宣曲大营,三万骑兵。
群臣官居高位,皆是心思通透之辈,瞬间便是猜到了皇帝陛下的意图,显是要将平定南越的大功分润给在宣曲营任将官的诸多世家子弟。
这是好事,可加官进爵的大好事!
汉承秦制,爵位分为二十等,无军功者难以得封上爵,莫说各郡太守此等封疆大吏,便是做到三公九卿都未必能得封等秩最高的列侯。
似窦氏等皇亲国戚的嗣子,或可赏个第十九等爵的关内候,却仍低于列侯。
关内候与列候虽只爵差一等,各类形制尊荣却有天壤之别,就如同位高权重的九大卿与其余诸卿之间的差别。
这区区一步,若非立下大功,怕是一辈子都踏不上去。
对世家大族而言,能世袭的爵位比官位更为重要。
三公九卿又如何,总有告老致仕之日,除了少府卿和太仆卿这等近乎皇帝家臣的官位,旁的公卿之位是不可能由某个世家代代承袭的。
非但群臣不乐见,皇帝更是不可能允许出现这种情形,免得出现擅权独大的世家。
太尉李广虽是莽夫,但好歹在外领兵多年,深知皇帝最忌讳兵权旁落。
他近年因屡立大功,得封列候,位列三公,长子李当户又出任城卫军的中营都尉。
李家在军中的威望和势力都太大,长此以往绝非好事。
先前李广之所以入宫面圣,用他西征的军功为毓瑶换得乡君的爵位,自也有着旁的心思。
功劳太大,封无可封的道理,他是懂的,其实大多数将领都懂,全看个人能否放得下对权势的执念,求得善终,并为子孙铺出坦途。
骠骑将军秦勇告老致仕,可不就因秦氏在军中势大么?
秦勇若不辞官,他的子孙非但无法被陛下重用,甚至待得陛下耐心耗尽,只怕更要痛下狠手,清洗秦氏的军中势力。
现下郅都出任骠骑将军,李广为太尉,可分兵权。李广的次子李椒和幼子李敢又年岁尚浅,没有得任校营仆射,他倒还不需急着告老致仕。
只是这军功可不能再争了,非但他李广不能争,李当户也暂时不能去争。
念及至此,李广忙是出言附和道:“陛下,臣也觉宣曲骑营足以平定南越,同时亦能以实战练兵,端是一举两得。”
太尉府属官的职守本就是辅理军政要务,此时见得自家上官出言,亦是纷纷附议。
高居御座的刘彻颌首淡笑,颇是满意李广的知情识趣,若他出言请战,刘彻虽不至心生猜忌,但日后绝不会再太过倚重李氏父子了。
愚蠢,才是最大的罪过!
嗯……自家那莽头莽脑的蠢婆娘例外。
刘彻环视殿内群臣,缓声道:“既是如此,待得明岁开春,便发宣曲大营的三万骑兵挥师南越,至于主帅人选,待朕细细思量,再做定夺,如何?”
“陛下仁德!陛下圣明!”
朝臣们皆是齐声高呼道,他们已看出陛下早拿定主意,这领兵主帅也必已有属意的人选。
若是有人不识趣的想举荐自家子弟,反倒会惹得陛下不悦,怕是此番出征就没他所属世家甚么事了。
这等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蠢事,老狐狸们才不会做。
于是乎,大汉朝堂和谐依旧,皇帝还是如过往般仁德贤明,朝臣们亦是如过往般忠君为国。
太寿宫的采蓉殿内,气氛却颇是不好。
王皃姁杏目圆瞪,满脸不悦之色,拍着桌案上的大摞名帖,恼怒道:“为娘也懒得管你二人何时再度出征,总之这正妃今日是选也得选,不选也得选!”
刘越向来寡言鲜语,又颇是孝顺,不愿出言顶撞母妃,便是不落痕迹的暗中推了推刘寄。
刘寄自是会意,忙是行至母妃近前,嬉皮笑脸道:“阿母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王皃姁瞧着他那惫懒无赖的模样,怒气不减反增,呵斥道:“你等随军西征,一去年余,此番若再领兵征讨南越,怎的又得耗去年余,这婚事再不定下,日后岂不是要耽误了?”
她是真有些急,过得年节,这两个儿子可就虚年十七了,若待征讨南越归来,怕不得年近二十了?
天家子的婚事不似寻常人家,诸般礼数皆不能轻忽,谈婚论嫁,下旨赐婚,再行各项婚仪,到得正婚迎娶,没个一年半载弄不完的,且正婚需选在春秋两季,若是误了吉日,又得拖个半年光景。
王皃姁倒是不担心两个儿子出征会遭遇不测,南越的形势早已传遍大汉,便是她们这些居于深宫的妃嫔亦多有耳闻。
她侍奉太上皇刘启多年,又是太后王娡的胞妹,军务国政多多少少有所知悉,只是平日不喜多想罢了。
得知南越新王是个未满十岁的小娃娃,还将国政交由大将军郅都代为打理,她惯悉宫闱阴私,还能瞧不出那南越王就是个傀儡?
自家儿子领着世家子弟们征讨南越,无非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