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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岁返京述职,我在入宫时曾远远瞧见你,只是你却未曾看到我罢了。”
犯人虽是形容憔悴得满面胡茬,一对眼眸却仍炯炯有神,只是此时正流露出丝丝谑笑,语调更是带着些许讥讽。
赵立不怒反笑,颌首道:“不错,昔年你我各为虎贲和羽林将官,随安夷将军清剿诸羌,你因出身秦氏,得为屯长,我则在你麾下听任调派,然首战过后,我便知你不过将门犬子耳,端是瞧你不起,亦是从那时起,你再入不得我的眼!”
犯人扬眉冷斜,翁声道:“我自问论起将兵谋略,绝不逊于你,只不似你这般狠辣无情罢了。”
赵立不禁嗤笑出声:“将帅心存妇人之仁,无异伪善耳,终究是误国,害家,遗祸妻儿!”
犯人闻言,不禁浑身剧颤,急声道:“你这是何意?”
赵立见得他面目狰狞的猛扑而来,却是不闪不避,抬腿便是冲他的腹部踹去。
咚~~
犯人登时被他踹得飞退丈余,挣扎着半跪在地,捂着小腹荷荷闷吼。
赵立笑意尽敛,摇头哀叹道:“多年不见,不想你武艺竟生疏若斯,果是忘却陛下所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铁血秦氏竟看重栽培你此等不肖子嗣,也无怪会落到这般田地了!”
他此乃由衷之言,秦氏历代良将迭出,在铁血尚武的大汉,多少热血男儿对军武传家的铁血秦氏仰慕崇敬,奈何秦氏传承百年的忠勇武风,此时却因秦立一人,或将担负着背君叛国的千古恶名,彻底步入消亡。
他岂能不唏嘘,岂能不慨叹!
“吾族到底如何了?”
秦立顾不得再缓气,凄声嘶吼道。
赵立谑笑道:“你族?你已被武都候逐出家门,秦氏族谱中亦再无秦立此人。”
秦立抬头怒视着他,双手紧紧握拳,多日未曾修剪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血肉,渗出丝丝血渍,沿着掌纹汇成血珠,滴落在平整的青石地面。
地龙烧得还挺热,血珠落地不过顷刻,便即化作暗褐色的干枯血渍。
赵立见他虽怒目而视却又沉默不语,倒也不急着再开口,自顾自的扫了扫牢房内的情形。
不得不说,戍守大牢的郎卫真没亏待秦立,此间牢房内摆着睡榻,书案,席垫,笔墨纸砚亦是不缺,更没寻常牢狱的阵阵恶臭,显是时常遣仆役入内清扫,至少夜壶便桶是会及时取走更换的。
赵立举步行至书案后,屈膝坐下,却非正襟危坐,而是盘膝踞坐,左膝更是离起,左手抱膝,饶有趣味的用右手翻了翻书案上那一摞洁净如新的白纸。
“尚不愿认罪自供么?”
赵立用手指敲了敲案沿,摇头叹息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道理你在虎贲卫没学过么?”
“我自知罪不容赦,但求早赴刑场,你也无需在此矫情饰诈。”
秦立出身军武秦氏,又领兵多年,自是熟读大汉军律,大批精良兵械从军中外流,这是枭首夷族的大罪,他非但不怨恨祖父将他逐出秦氏,反倒祈盼秦氏能因此而免遭株连。
“呵呵,你能如此释然赴死,莫不是因你妻儿早已逃脱了么?”
赵立摇头冷笑,缓缓从袖带掏出一方锦囊,抬手扔到秦立的脚步。
秦立转眸看去,登时如遭雷薨,手脚并用的跌爬近前,用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拾起那锦囊,解开绳栓,露出一簇五彩丝璎。
“啊!”
秦立仰头哀嚎,他岂会不识得这锦囊,这丝璎?
汉家女子及笄后,若已许嫁则编五彩丝绳为缨,用之束发,以示已有婚约。
大婚之日,夫妻行过同牢合卺之礼,便执手入室,男子亲手脱妇之缨,并将此缨珍藏,视为信物。
这五彩丝缨,正是秦立与其妻刘婧大婚之日,为她解发脱缨,仔细珍藏多年的信物。
月余前,秦立暗中留在长安的亲信探知秦氏有变,随即快马飞奔至玄菟郡,向秦立禀告。
秦立心知大事不妙,便是安排百余心腹死士护送妻儿离府,以图避祸。至于他自身,是绝不能逃的,否则秦氏必将遭受皇帝的迁怒,甚至是株连九族!
作为世家子弟,他不能独自偷生,牵累全族!
夫妻离别时,他强忍着不去多看苦痛哀嚎的妻子,只是默默将这收着丝缨的锦囊交还到她手中,便是让女侍卫将她速速带离,暗中携着儿子秦继出府远去。
此时此刻,秦立见得这锦囊,这丝璎,无异闻得妻儿噩耗,端是痛彻心扉,几欲癫狂。
砰~~
牢门猛地被从外推开,守在外头的郎卫门刚要冲进来,却见得右中郎将冲他们摆了摆手,沉声道:“无须大惊小怪,在外头好生守着。”
为首的郎官扫了眼牢房内的情形,见得确是没甚么事,便即依言退步,再度掩上牢门。
赵立望着近乎癫狂的秦立,冷然道:“莫要鬼哭狼嚎的,本官只问你一句,可想让你妻儿活命?”
秦立猛是止住凄嚎,稍稍愣怔数息,方是反应过来,急切的看向赵立,涕泪横流的急声问道:“他们没死?”
“现下确是未死,日后却未必能活!”
赵立面色格外阴森,他能体会秦立此时心境,若换了自家爱妻苏媛遭难,他怕也是会发狂,但却不至似秦立这般狼狈如犬,就如他自幼丧父丧兄,就立志入伍从军,誓要屠绝匈奴蛮夷,为父兄报仇。
除却进入遗孤院的那日,他捧着盛满金澄澄粟米饭的大碗流过泪,此后就再未哭过!
当然,他的爱妻苏媛也绝不会似那刘婧般,做出悖逆陛下之事,他们夫妻二人皆为军中遗孤,若非有陛下,他们昔年怕是难以活下来,更遑论有今日的尊贵身份。
正因如此,他更是对秦立夫妇的所作所为恨之入骨,项氏余孽勾结匈奴,意图谋害陛下独子,若秦立真是尽数知情,甚或为之同谋,那便是罪大恶极的逆臣贼子。
无论于公于私,赵立都恨不能生啖其肉!
第五百三十二章 子承父业()
在封建帝制下,在大多数臣民笃信“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子会打洞”的年代,子承父业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对大汉天家子而言,最大的家业无非就是九五之尊的帝位,而对世家子弟而言,就是祖辈和父辈的官爵及经营多年的人脉,甚或是早已为他们铺就的通天坦途。
太寿宫昔年是为太上皇和太后兴建的,故形制颇高,不逊于长乐宫,现下虽更名为承乾宫,然太子刘沐也不敢真在中宫开府。
他虽是脾性刚烈,但绝非皇后阿娇那般的莽撞娇纵,自幼被皇帝刘彻多加锤炼,又得六大蒙师训诫多年,就算改不得暴躁性子,然脑子却着实不笨,还是很懂拿捏分寸的。
自从下诏立储,皇帝刘彻除却着陈诚除大农府商部少卿,改任太子詹事,就再未干涉自家傻儿子行事。
待过得年节,刘沐就已虚年十岁,放在后世或许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学生,然身为大汉储君,他将正式直面这充满着阿谀奉承,尔虞我诈,勾心斗角,阴私算计乃至血腥厮杀的残酷世界。
刘彻之所以拖了这么些年才立储,正是希望自家傻儿子能晚些面对这些不堪闻问的人和事,至少让他再长大些,心智更成熟些。
然项氏余孽意图对刘沐出手,无疑使得刘彻被迫重新审视现今的情势,大汉虽是朝局稳固,四海升平,然却远非后世华夏般的和平年代,尤是他这帝皇膝下唯有独子刘沐,又久久不将之立为储君,有心人免不得要动歪心思了。
劝谏他开宫纳妃倒还罢了,就怕有人要对刘沐下毒手!
大汉虽也讲究个“父传子”,然昔年汉惠帝薨逝后,两个年幼的儿子接连即位,又接连被废黜且处死,最终是汉文帝因“惠帝绝嗣”而得承帝位,实则算是“兄死弟及”的。
有此等前车之鉴,刘彻可不想如惠帝般“被绝嗣”啊!
大汉帝位的诱惑力,足以教全天下最理智的人亦心生癫狂,不惜铤而走险,若是事成,所获得的回报着实是太大太大了。
人有旦夕祸福,刘彻无法确定自身能否如史上汉武帝般活到七老八十,在这中医体系尚未完善的年代,或许一个不起眼的小创口所引发的感染,就能夺走人的性命。
虽稍显杞人忧天,但未雨绸缪终归是好的,没必要为此赌上妻儿的性命。
试想刘彻若是骤然薨逝,刘沐尚且年幼,阿娇又是莽直脾性,母子俩只怕要被人生吞活剥,落得尸骨无存啊。
太上皇刘启昔年也是忧心在其百年后,儿子刘彻尚无力震慑群臣,故才早早禅位,让刘彻能无所顾忌的给大汉朝廷换血,大举安插心腹重臣。
刘彻现下未满而立之年,倒没想到要禅位,然对小刘沐的培养必得加速,让他更快的成长起来,至少要真正学会保护自己,光有武力悍勇,那是远远不够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正是出于此等考量,刘彻不打算再过多干涉自家傻儿子的行事,只是默默的在旁看着,默默的在旁听着。
父子连心,小刘沐约莫也能察觉出皇帝老爹的用意。
因自幼受到“放养式”教育,刘沐倒是颇为独立,即便遇着难事时急得直挠头,也不会“太过烦劳”自家父皇,何况现下父皇特意让陈诚调任太子詹事,替他打理太子詹事府,已是提供极大的助力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个好汉三个帮!
皇帝陛下常常如是教导,宫邸学舍干架时也少不得纠集帮手,故太子殿下遇着难事时,晓得呼朋引伴找帮手,太子詹事陈诚自不必提,便连那些小伴读们都是被召集来商议。
冬月间,太子殿下正式迁宫开府,太子府位于承乾宫南阙的一处宫室,寝殿仍名之沐恩,以示永沐长辈恩沐之意。
选在承乾宫南阙开府,既能避免居于形制过高的中宫大殿,有僭越之嫌,亦因此处离长乐宫较近,便于时常经由廊道前去向天家长辈们问安,大汉以孝治天下,对此事尤为看重。
陈诚乃是少府陈氏明定的继承人,前程官途实是早已定下,无非是依循其叔父陈煌的晋身之路,在太子詹事的位置上等着将来接任少府卿。
少府属官看到陈诚就等若看到“少掌事”,加上其身后还有太子刘沐这“少东家”,那端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整葺宫室和置办器物时麻利得紧,小半个月就弄得妥帖周全了。
太子殿下带着服侍他多年的宫人们,直接“拎包入住”,原本在未央宫内的寝殿虽暂时封宫闲置,然诸般器物多是原封未动,且会有宫人时常扫洒。
皇帝刘彻见得自家傻儿子行事妥当,确是颇为欣慰的,好歹会动脑子了,也没失却重情重义的本心,终究是在渐渐长大啊。
皇后阿娇却是有些忧愁,虽说自家儿子应诺会时常前来问安,然毕竟不似过往般养在身边,平日再想与他吵闹也是不容易了。
宫邸学舍的课业本就不轻省,刘沐又已得册太子,只怕要更为忙碌,不可能每日前来问安的,毕竟大汉宫城占地极广,就算有廊道相连,然往返间怎的都要耗去大半个时辰。
刘彻见得自家傻婆娘颓自唉声叹气,不禁摇头失笑:“愁眉苦脸作甚,每日皇儿都可前来陪你用午膳。”
“嘎~~”
阿娇瞪大杏眼,拽着刘彻的袍袖惊喜道:“陛下此话当真?”
“朕何时扯过谎?”
刘彻撇了撇唇角,复又道:“朕已吩咐左右中郎将,让他们将皇儿的武课从午后挪至昏时,如此每日午后皇儿可到宣室殿,陪朕批阅奏章,顺带听听诸大夫策议国政。”
阿娇虽是蛮憨,好歹出身天家,闻得刘彻的打算,骤是不喜反忧的惴惴道:“陛下,此事……似乎不宜……”
刘彻故作讶异道:“你这傻婆娘何时学会避嫌了?”
“陛下……”
阿娇不依的拽着刘彻的袍袖直晃悠,颦眉道:“臣妾是觉皇儿年岁尚幼,怕是给陛下和诸大夫添乱。”
刘彻实是晓得阿娇真正的顾虑,皇帝正值春秋鼎盛,太子若是过早涉政,即便皇帝心胸豁达,不会忌惮自家儿子,然难免有人会从中作梗,离间者有之,怂恿者有之,长此以往,再深的父子亲情也总会逐渐消磨殆尽的。
昔年若非汉帝刘启顽疾难愈,数度沉疴病榻,也断不会让太子刘彻早早入中央官署协从理政,甚至临朝监国。
要晓得,待得刘沐二十及冠,刘彻仍未入不惑之年,说句难听的,若刘彻无心禅位,刘沐想登基为帝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啊!
刘彻想得比阿娇更深,更远,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