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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前,身毒之地有十六雄国,便如华夏大地群雄并立的春秋战国,实话实说,昔日身毒诸国的实力未必逊色于华夏诸国。
随后才有难陀王朝,孔雀王朝接连崛起称霸,又有马其顿凯撒大帝进犯,孔雀王朝分裂,巽加王朝取而代之。
三百年来,身毒诸国分分合合,纷纷扰扰,现今国力较强的仅有四个大国。
巽加王朝继承了孔雀王朝的大半基业,身毒霸主地位虽不容撼动,却也拿余下的三个大国没奈何,就如华夏的春秋五霸或战国末年最强的齐秦两国,想灭掉其余诸国也不容易的。
兔子急了还咬人,况乎要国破家亡的,谁不跟你拚命?
况且巽加王朝的历代国君皆非英主,更遑论如秦始皇般奋六世余烈,横扫诸国的一代雄主。
反倒是巽加王朝东南面接壤的羯陵伽国,在孔雀王朝末期出现一位武功卓著的国君,名为喀罗吠刺,他自幼学习治理国家的本领,十六岁被立为太子,此后八年潜心研习术数、、营商、哲理等显学,二十四岁即位,被封为“羯陵伽转轮王”。
在位时,喀罗吠刺精武强军,非但颇是诸多邻近小国臣服,更数度出兵北上,连孔雀王朝的王舍城都一度被羯陵伽国攻占。
若非喀罗吠刺英年早逝,且其死后羯陵伽国迅速衰落,身毒还真可能如华夏般归于一统。
值得一提的,喀罗吠刺信奉的乃是耆那教,而非以种姓制度为基石的婆罗门教,若他能统一身毒,或许现今的身毒会大为不同。
不过历史已成历史,没甚么或许的可能,现今的羯陵伽国已然凋敝衰微,虽不至被巽加王朝吞并,却也仅限苟延残喘的自保而已。
如今的身毒诸国中,且不提在身毒次大陆最南端闭关自守百余年的注辇国,真正能与巽加王朝分庭抗礼的,只有百乘王朝。
百乘王朝位于身毒次大陆中部,不与巽加王朝和羯陵伽国接壤,其国属民皆为案达罗人,乃是身毒的土著人种,又分为诸多部族,百乘王朝的立国之君须慕迦出身百乘部族,故以其族名为国名。
前文提过,摩揭陀国乃至其后的难陀王朝和孔雀王朝皆是外来雅利安人建立的国度,信奉婆罗门教,将案达罗等身毒土著视为低等人种,肆意欺压。
阿育王掌孔雀王朝时,大力扶持佛教,且善待案达罗人,故佛教在身毒次大陆中部教众颇多,婆罗门教日益衰微。
然待得阿育王逝去,孔雀王朝不断分裂衰微,最终被主张复兴婆罗门教的巽加王朝取代。
身毒次大陆中部的案达罗人有三十多座大城,步卒十万,骑军数千,战象千头,岂会甘愿受巽加王朝的欺压统治,随即自立建国,这也正是百乘王朝的由来。
在百乘王朝,佛教大兴,非但君臣皆笃信佛教,数百万属民多为其教众,称之为佛国也不为过。
讲述至此,也就不难想出,百乘王朝为何敌视大汉。
两年多前,汉军袭扰巽加王朝,将舍卫和迦维罗卫这两座佛教圣城彻底焚毁,无异于绝了佛家的根,刨了佛教徒的祖坟啊!
宗教信仰往往能让人狂热,狂热到不顾一切,佛陀留下的教义乃是戒嗔戒怒,然百乘王朝的教众们却是忍不了,心心念念要向汉人复仇。
远隔数万里的汉疆难以抵达,前来身毒经商的汉人自然成为百乘人的报复对象,此番百乘舟兵劫掠大汉商船,屠戮船上的汉人,无疑是蓄意为之,甚至毫不掩饰对大汉的挑衅。
第五百七十一章 汉使窦蟠()
恒水,身毒人将之视为孕育众生的圣河,雅利安人虽为外来征服者,却也在千余年的漫长时光中,将对恒水的崇慕感恩镌刻入血脉骨髓。
从古至今,占据着恒水流域的国度,皆是名副其实的身毒霸主,摩揭陀国,难陀王朝,孔雀王朝,及至现今的巽加王朝,皆不外如是。
恒水的入海口,位于巽加王朝的东南端,含沙量不小的河水冲积出诸多岛屿。
从后世的角度看,巽加王朝是实实在在的陆权国度,故虽兵员众多,却从未真正大力组建近海舟兵,若非为了掌控住恒水入海口,或许他们压根就不会占据这些冲积岛屿。
在现今的身毒四大国中,巽加王朝区区千余里的海岸线是最短的,便连国力日渐衰微的羯陵伽国,其海战实力都比巽加王朝稍稍强些。
当然,海战实力弱也不影响巽加王朝在身毒的霸主地位,在这年月,身毒诸国彼此交战时,靠的从来不是舟兵。
陆权思维和海权思维的差异,主要衍生自所属地域的不同,古希腊人没生活在广袤大陆上,自然要绞尽脑汁造船,若换在身毒,就算有数以十万计的舟兵,攻占了敌国的沿海地带,也压根没办法让敌国伤筋动骨的,实在是战略纵深太大。
昔年凯撒大帝麾下的马其顿大军何其剽悍,连波斯帝国都覆灭了,却硬是啃不下身毒这片遍地是黄金和香料的宝地。
或许,正因受限于过往经验,巽加君臣竟是同意仰光和约中的条款,非但向大汉军民解除海禁,更是在恒河入海口的部分大岛兴建码头和坊市,划为两国通商之地,且准予大汉“租借”其中最大的波拉岛。
大汉水师在波拉岛的南端兴建海陆码头,用以停靠战舰,以及从岛上补给淡水。
波拉岛的中部修筑则有大型坊市区,供各国商贾通商之用,巽加王朝虽已在岛屿北端修筑了水陆码头,用以运送往来财货,然无论何人,只要踏上波拉岛,就的严守汉律,却无须顾忌巽加律法。
波拉岛被“租借”给大汉了,且是无偿无限期的租借,大汉水师的战舰群还不断在近海巡弋,巽加王朝实质上是失去了东部出海口。
巽加君臣就算再蠢,也觉察到不太对劲,不免对大汉多作提防,在恒水中下游流域部属重兵,唯恐大汉水师沿恒水溯流而上,侵入巽加腹地,甚至奇袭傍水而建的巽加国都华氏城。
巽加储君普林达卡却对汉人没太大敌意,尤是与汉廷派驻巽加国都的大行丞窦蟠往来密切。
说到这窦蟠,还真有些来头。
皇帝刘彻即位后,积极推动外戚转型,让其族人皆弃政从商,逐步退出朝堂。
窦蟠乃是窦氏外戚的旁支子弟,昔年窦氏家主窦浚为大行令,将不少窦氏子弟拔擢到大行府任官,窦蟠亦在其中。
及至窦浚告老致仕,窦氏子弟也纷纷辞官,大汉朝堂上已鲜少见得窦氏族人的身影,然接任大行令的张骞,特意恳请皇帝陛下让窦蟠留在大行府,甚至还举荐他从行人令升任大行丞。
大行丞是为大行令的辅官,官秩虽仅为千石,却也是实打实的朝臣。
朝臣们原以为张骞是存着要给窦氏个人情,才拔擢其旁支子弟窦蟠,然待得大汉与巽加王朝签定仰光和约,张骞竟再度举荐窦蟠,让他执节出使并常驻巽加王都,朝臣们才觉着张骞确是因着惜才而拔擢窦蟠的。
要晓得,大行府现下有六位辅助张骞的大行丞,然唯有宋远和窦蟠得以外放,且宋远虽掌乌桓等北地外族事,却是常驻在汉境内的右北平郡治平刚城,真正执节出使外邦的大行丞唯有窦蟠。
执节出使远隔数万里的巽加王朝,窦蟠的言行在某种层度上代表着汉廷和皇帝的态度,且其影响力更不限于巽加王朝,毕竟大汉派驻在大夏,大宛和大月氏的使臣,其官位也仅为行人令,若遇紧急情势,窦蟠是可凭御赐符节,辖制他们的。
在后世的角度,窦蟠可视为汉廷在中亚和南亚的全权特使,仰光太守无法辖制轮驻在仰光军港的汉军水师,窦蟠却可寻求汉军水师的协助。
此番百乘王朝派遣舟兵劫掠汉商船队,屠戮汉人,最先得到消息的正是窦蟠。
随着大汉不断拓展对外商道,汉商的足迹已遍布诸多外邦,派驻外邦的大行府诸官,除却要巩固邦谊,保护汉人在外邦的生命财产安全亦是要务,日后返京复命,向公府述职,评鉴的政绩中必不可少了此项。
正因如此,窦蟠闻得此事时,险些气疯了!
他虽出身窦氏,却非窦氏本家的嫡系子弟,这是不幸也是大幸。
不幸,是过往没得家主窦浚太多关照,在大行府待了十余载,也不过是区区行人令,且专事打理蛮夷邸,不是外放捞油水的那种肥缺。
大幸,是后来窦氏嫡系子弟纷纷被迫辞官,反倒是他这血脉淡薄的旁支子弟因祸得福,蒙新任大行令张骞看重,端是平步青云。
俗话说得好,造化弄人,若非在蛮夷邸呆了十余载,窦蟠接触了诸多外邦使臣,又因个人兴致,学了不少外邦语言,探听到诸多外邦民情,他也不会被张骞看重的。
“陛下常言,机会总是留给做好准备之人!”
张骞曾拍着他的肩膀,如是道。
窦蟠是个识时务的,且曾蹉跎十余载,一路行来不容易,懂得惜福,懂得要兢兢业业的忠君任事,以免官位不保。
出使巽加王朝之前,大行令张骞已是言明,派驻巽加的汉使也是采轮驻制,一任五载,届满即返京复命,若有功绩,则可由公府呈请皇帝陛下赐爵。
封侯虽是不太现实,然若得赐高爵,那也可荫妻蔽子,富贵传家了。
驻任巽加国都年余,窦蟠向来谨言慎行,又刻意结交众多巽加权贵,便连巽加储君普林达卡都视他为知交好友。
在他的不懈斡旋下,汉商在巽加王朝端是畅行无阻,如少府和四大商团等商界巨擘更是靠他引见,在巽加交通权贵,甚至是官商勾结……这在大汉境内是大忌,在外邦却是司空见惯了。
去岁窦蟠曾循例向大行府呈回的述职文书,皇帝陛下阅后大为满意,特意让尚书台撰写谕旨,大为褒奖了他的。
窦蟠自是欣喜若狂,晓得只要继续如此行事,待得日后届满返京,加官进爵绝非奢望啊!
岂料百乘王朝竟犯下如此暴行,赤果果的挑衅大汉,若教皇帝陛下闻之此事,在盛怒之余,怕是要责备他窦蟠怠惰,究不察之罪,让百余大汉子民凭白在外邦丢了性命。
断人官路,无异杀人父母,此仇不共戴天!
外交乃军事的延伸,弱国无外交,此乃皇帝陛下让大行府诸官熟记在心的至理名言。
窦蟠非但遣亲卫前往仰光军港,向大汉水师传讯求援,更是求见巽加储君普林达卡,向他讲述百乘王朝的野蛮暴行。
“王子殿下,在下多有听闻,那些案达罗人本是服膺孔雀王朝,然待得巽加推翻腐朽的孔雀王朝,取而代之,案达罗人竟借机自立,自号百乘王朝。非但如此,他们还只敬佛陀,不敬梵天,不供奉毗湿奴和湿婆神,更不愿向巽加王进贡。”
窦蟠面色沉凝,毫不掩饰自身对案达罗人的愤恨:“在下本以为巽加未出兵征讨这些异教徒,乃是出于仁慈,不愿见得生灵涂炭,然而此番案达罗人掳我汉船,屠我汉人,可见他们皆是些未开化的凶残蛮夷,与禽兽无疑,巽加为何还要放任他们为祸世人?”
普林达卡可不傻,淡淡笑道:“使臣也无须出言激我,想让我巽加出兵替那些汉民复仇,父王怕是不会准允的,然若能让婆罗门圣僧出面,号召教众屠戮佛门信众,倒也非不可,只是……”
“前些时候,有汉商送来百余箱福寿膏,想托在下供奉给梵天,今日正好带来,还烦劳殿下转呈诸位圣僧。”
窦蟠不怒反笑,他最喜欢普林达卡无耻得如此坦率的性格,复又故作叹息道:“若是天神真能庇佑汉商,使他们免遭横祸,或许他们会更不吝于供奉吧?”
“不错,你们汉人是我们巽加人的好兄弟,焚天也会庇佑你们的!”
普林达卡两眼放光,拍着胸脯担保到,要晓得,那能让人欲仙欲死的福寿膏深受巽加贵族的追捧,婆罗门僧侣们更将之视为有利于修行的圣药,福寿膏价比等重的黄金,且是有价无市的。
唯有极少汉商能弄来福寿膏,且这些汉商都是行踪不定,颇为神秘,故想获得福寿膏最便捷的途径,就是透过窦蟠这位大汉使臣了。
窦蟠微是颌首,意有所指道:“那甚么百乘王朝较之我大汉和巽加,无异蝼蚁般的存在,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强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普林达卡耸耸肩:“使臣也勿要太过强求,此事父王确是不会应允的……然诸位圣僧若知佛门信众如此卑劣凶残,或会号召婆罗门教众兴战……”
窦蟠会意,躬身道:“即是如此,就烦劳殿下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岭南铝业()
五年多前,大汉正式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