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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真正使得群臣大哗的,乃是卫生部少卿的人选,竟是拔擢长秋医学的医学祭酒苏媛出任。
各部是为大农府的附府,位居“司”之上,少卿作为各部主掌仆射名,位秩与内史等诸卿同,居九位大卿之下。
大汉不是没有位列诸卿的女官,皇后的首席属官大长秋卓文君便是位列诸卿的,然那只是宫廷女官,大农府少卿却是要上朝的,一界女流入列朝堂,这还了得么?
御史大夫直不疑自是强烈反对,若是皇帝执意如此,他真是要当殿撞柱而亡,不惜已死劝谏。
皇帝刘彻倒也没想着冒然冲撞现有规制,也不想莽撞的冲击女子不得干政的观念,宣扬“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腐儒在大汉虽不受待见,但吕后乱政的前例实在给汉人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即便昔年窦太后在世,也从未敢踏入朝堂半步。
“诸位爱卿勿急,卫生者,国之大事,自是要交托于有真才实学的内行人。苏媛此女医术绝伦,诸位爱卿想来对此也是信服的,既是忌惮她身为女子,倒不妨让卫生部在长秋医学的附近开府,且免她上朝,由其择少卿丞代行,如何?”
皇帝刘彻心中早有定计,和颜悦色的如是道。
群臣略作思索,觉着倒也不失为折中之法,若非事关祖制,他们本也不想出言反对的。
他们都是家大业大,家中亲眷不可能没病没灾,多年来,苏媛及长秋医学培养出的医官们医治了太多太多人,其中不乏群臣及其府上家眷。
况且皇帝陛下已是明言,之所以着大农府增设卫生部,乃是想拔高卫生司的位阶,以便更好的统掌各郡县卫生局,在各郡县创设大量官办医馆,与各地的长秋医馆做出区隔,既可使公私分明,亦能更好的普惠万民。
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若他们现下执意反对,传扬出去,怕是会被全天下的老百姓戳着脊梁骨淬唾沫。
既然皇帝陛下让卫生部在宫外开府,而非入驻中央官署,亦准苏媛不上朝,如此也算退让了,他们若再执意纠缠,无论于公于私,都说不过去。
御史大夫直不疑眉宇紧锁,虽觉皇帝陛下实乃避重就轻,却也颇是无可奈何,御史大夫虽能纠正帝皇,弹劾公卿,然若无旁的大臣附议,也是独木难支。
换句话说,御史言官的职责是纠错监察,是提出反对意见,至于皇帝接不接受,也要看群臣认不认同,支不支持,不可能御史大夫说甚么就是甚么,否则皇帝不就成了傀儡么?
御史大夫的劝谏,若言之有理,且得群臣认同附议,那就是良谏,以死相谏那叫忠心事君;若不的群臣认同,那就是固执己见,以死相谏便是有意攀污帝皇,是要遗臭万年的。
直不疑不怕死,御史府诸官大多也不怕死,然他们很在乎官声,毕竟御史府在选官时就是刻意拔擢那些刚正清廉之人,说好听点,叫有风骨有气节,说难听点,就是重视官声胜过身家性命的偏执狂。
整个大汉朝廷,要论及最为大公无私的大臣,无疑就是御史府这群言官,即便自家姻亲触法,他们该弹劾纠举时也绝不留手,若是自家血亲触法,他们更是会大义灭亲,自身亦会为此辞官。
无论诸御史此等为人处事是否只为实现其自我价值,然他们的所作所为确实值得大汉臣民敬重,至少比后世华夏监察体制那些严以待人,宽以律己的官员要好太多太多了。
御史大夫直不疑每每劝谏皇帝,也非是出于私心,而是为国为民,现下见得皇帝陛下做出退让,群臣貌似也已认同此举,他即便仍心有疑虑,却也没再驳斥,只能暗自警醒,日后得多加留心后续之事,以观后效吧。
朝堂议定之事,整个官僚体系的运作效率往往出奇的高,小半个月的光景,大农府卫生部的选官,选址,拨款,种种相关事宜皆已落定。
苏媛本是军中遗孤,曾在遗孤内院的医学院就学,因课业优异被选为羽林医官,之后又入宫为长秋詹事丞,为太上皇研制平喘药剂,为皇后调养身子,才得出任长秋医学祭酒,可谓历练完备,见多识广。
上任伊始,她便雷厉风行的编撰出详细条陈,呈请公府对各郡县卫生局原有的官吏进行更为严格的考评,能者上,庸者下,怠惰者免官,渎职者从严查办。
卫生局本乃各郡县最不受人关注的冷衙门,所属官吏也多是保持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消极态度做事,都还真有些“无为而治”的歪曲道理。
然卫生部的增设,使得这些官吏看到了日后的晋升之阶,毕竟位阶已由“司”提升至“部”,未来随着职守的扩大,官制也会随之扩大,必将逐步释出愈来愈多的官缺。
漫漫官途,一步先,步步先,此时若不好生表现,攒下晋升的政绩,日后怕是被后来者当了平步青云的踏脚石。
上官有心作为,下属亦肯用命,加之朝廷的大力扶持,新增设的卫生部自是顺风顺水,边是在各郡县筹建官办医馆,边是提早派任医官,然他们到各地先行悬壶济世,救助病患。
朝廷的力量,自非长秋基金可比,短短年余,各郡县的官办医馆纷纷落成,数量超过了布局多年的长秋医馆,且仍在不断增建中,只是医官们的经验还稍嫌不足,至少短期内仍比不得长秋医馆里那些已行医多年的医者。
皇帝刘彻对此倒是喜闻乐见,有竞争,才有比较,才会有所进步。
譬如后世华夏,若无私人医院作为对照,公营医院还不知会怠惰敷衍到甚么程度;若无公营医院作为对照,私人医院也不知会坑人到甚么地步。
长秋医馆现下是好的,然谁能保证日后不会变质?
国家的医疗资源尽数掌握在私人医馆手中,这绝不是甚么好事,常言道,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医生和厨子,然最让人不放心的,也是医生和厨子,天家尤是如此,尚食监和太医监皆是宫内管束最为严苛之处。
王富贵作为身家巨亿之人,自家阿母和婆娘有孕,自不会吝啬钱财,还是请了长秋医馆的医者为她们精心调养身子,到得临盆,更是请最好的妇医过府接生。
现下的长安城,王侯云集,按说长秋医馆最好的医者不是光花重金就能请来的,好在王婶的亲侄女裴澹贵为常山王妃,虽没敢为此惊动皇后,没能请来宫中妇医为姑母诊看,然给长秋医馆的总掌事传个话还是轻而易举的。
亲王妃都发话了,长秋医馆又如何敢有半分怠慢,自是派出最好的妇医前去看诊,加上老王家不差钱,舍得用昂贵的补品和药材,故年近五旬的王婶虽在临盆时少不得吃些苦头,终归是母子平安了。
王婶的儿媳妇齐萱则是沾了自家婆婆的光,得良医精心调理,即便是头胎,临盆时却也颇为顺利,亦是生了个大胖小子。
第六百一十章 赵府贵女()
(特别申明:本章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大家务必要看。)
去岁自苏媛得了敕书,执掌大农府卫生部,赵府俨然成为“一门双卿”的名门高第,虽说赵氏夫妇皆为军中遗孤,没甚么家族底蕴,然赵立官居右中郎将,苏媛又得为卫生部少卿,两人皆在当朝位列诸卿,已非寻常世家可比的。
若非夫妇俩向来鲜少与人交际,此时赵府的门槛怕是要被登门议亲的媒妁踏破了,原因无他,两人的爱女赵婉今岁已然梳起总角,拂髦羁发了。
赵婉乃是汉七十年腊月降生,虽比太子刘沐晚出生将近三年,然若依着虚岁算,两人仅差着两岁,故她今岁已是虚年九岁,实则要到今岁腊月的生辰才满七周岁。
汉人孩童到得虚年九岁,皆会于该年三月之末,择日剪发为,男角女羁。男童因常年剃发的缘故,发量比女童少,故可直接将头发绾聚左右两髦,形同头顶两角;女童因发量较多,绾聚总角时还需拂髦羁发,再不许散发及肩。
九岁之后,男女皆需蓄发,待到十五岁,女子及笄,将后垂分的垂挂髻,绾成小巧发髻,以簪插定;男子束发,散去总角,以锦为,将头发绾聚成束,盘在头顶,不使散发。
大汉现下已在各郡县广设官学,男女皆可入学,虚年六岁至十二岁的孩童入蒙学馆,虚年十二至十五的半大少年则如预学馆。
然诸多世家贵女大多都不会如庶民孩童般入寻常官学,家中长辈多是会为她们延请名师,在府中设下私塾。
身居京畿之地的王侯权贵却又与外地世家颇为不同,盖因长安城内有享誉大汉的女学,学舍紧挨着长乐宫,长安周边世家大族的贵女自可就近入学,女学的师资绝非私塾可比,更遑论贵女们还能提早结识大量人脉。
长安女学是没甚么学制的,虽也如诸多官学般有寒暑休,然没硬性规定贵女们何时入学,何时结业,甚至其课业皆是自行选择的。
毕竟这些贵女还要跟着各家宗妇学着打理家事,不可能将全副心神都投入到女学的课业中,且女学的授业范围颇广,礼法仪态,射御之术,琴琴书画,诗词歌赋,女红刺绣,格物术数,天文地理……
如何挑选和习练全凭贵女们自觉自愿,来去自由,只要懂得尊师重道,谨守礼数,旁的管理皆颇为宽松。
九岁,长安贵女们大多在拂髦羁发后,便会入女学就读,赵婉亦不例外,故其今岁三月间也已入了女学。
赵婉年岁虽是不大,然行事却颇为独立,除却是遗传自父母双亲,亦因赵立和苏媛皆公务繁忙,向来鲜少有闲暇陪伴自家爱女。
赵立身为右中郎将,轮掌宫禁宿卫,时常要在未央宫内的郎署燕居乃至留宿,苏媛更是现今天家最为信重的医官,且先掌长秋医学,后迁卫生部少卿,更是忙碌不已,不可能似寻常妇人般在家中相夫教女。
夫妻俩虽觉亏欠爱女,却也从未娇纵于她,毕竟两人皆是军中遗孤出身,历尽艰辛方有今日地位,觉着自家女儿吃得好住得好,已然是活在蜜罐子里了,况且每每到得沐日,赵立又无须轮值时,夫妻俩可都是带着她四处游玩的,见得好玩的好吃的都给她买,还有甚么不知足呢?
嗯……换了后世,多半会有不少好事者责怪这对小夫妻,数落他们忽视甚么子女的精神需求,然在大汉,此等情况颇是常见,单说身居高位的赵立没娶甚么三妻四妾,没让自家女儿每日活在明争暗斗中,已然是赵婉天大的幸运了。
偌大的赵府,大群的婆子和侍婢终日围着她转悠,陪着她玩耍嬉戏,小姑娘玩得欢腾,活得乐呵,压根不觉“缺爱”。
随着她年岁渐长,反是赵立和苏媛愈发头疼了,发觉自家女儿言行举止间没半点大家闺秀的仪态。
虽说夫妻俩本就出身卑微,现今的赵氏拢共就两代三人,更没甚么大家底蕴,然即便不论夫妻俩的官位,单论爵位,赵立已然因功得封关内候,苏媛也得赐女爵乡君,妥妥的贵府高门。
倒不是婆子们不会教,实是这位小祖宗太会闹腾,偏生打不得骂不得,毕竟赵立和苏媛发迹得太过迅速,平日又公务繁忙,府上没甚么效力多年的家老下人,自然无人敢轻易向他们诉说小主子的不是。
要晓得,在传承久远的世家大族,往往有不少服侍过数代家主,早已在过往的风风雨雨中证明自身忠心的老人,便连世家子弟对这些人都是颇为恭敬的,并不敢将他们视为仆役随意使唤。
即便是天家,亦是如此。
譬如前任的长信府詹事,服侍了太皇太后窦氏数十载,是亲眼看着太上皇刘启,梁王刘武和馆陶公主长起来的,即便太皇太后已然殡天,天家诸人对他仍是颇为敬重礼遇的。
若赵府有这么批老人,敢替夫妻俩好生管教赵婉,小姑娘也绝不至终日肆意撒欢,活活养成了今日这般欢脱的野性子。
然事有两面,真若赵婉自幼被严加管教,养成个低眉顺目的所谓贤淑贵女,不似现今般活蹦乱跳,只怕赵立和苏媛又觉自家女儿太过老成了。
夫妻俩倒不在乎甚么颜面,一心只想报答天家大恩,旁人的闲言碎语他们压根是不以为意的,更不打算让自家爱女与世家大族联姻,自幼饱尝艰辛的两人,只希望女儿活得欢喜便好。
只是该学的礼法仪态还是得学,毕竟也是侯府贵女,不敢说往来皆富贵,门前无白丁,然随着年岁渐长,她总得出门与人交际,尤是与世家贵女们交际,不可能幽居深闺直至出嫁,也不可能终日跑到街头巷尾去和庶民子女嬉闹。
非是夫妻俩瞧不起市井庶民,实际情形便是如此,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后世宣扬众生平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