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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是夫妻俩瞧不起市井庶民,实际情形便是如此,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后世宣扬众生平等的公知精英,实则在吹着冷气敲击键盘时,就已经与工地搬砖的劳苦大众彻底脱节了,却又指望着自身能与掌权的上位者平起平坐,岂不可笑么?
现实就是真么残酷,没必要故作虚伪,粉饰矫作。
人无高低贵贱之分?
贱人,何其矫情!
赵婉自幼的生长环境和庶民子女实在差别太大,见识更是天差地别,旁的不说,皇后时常会在未央御苑设宴,邀公卿将相府上的宗妇携自家贵女入宫相聚以示亲近,赵婉自幼可没少见过皇后乃至太后,还曾得赏赐了不少珍奇物件的。
过往她尚年幼,童言童语,没甚仪态,众人皆会以为是孩童心性,不会太过在意,然她现已虚年九岁,梳起总角,拂髦羁发,若再没规矩,那可就麻烦了。
正因如此,夫妻俩必得将她送入女学,且苏媛还特意请托了故交卓文君,让她帮着指位合宜的女学博士,也好亲自领着赵婉前去拜师。
女学和诸多官学相似,师长与学子的关系与寻常的师徒关系还是有所不同的,虽也是传道授业解惑,然想要真正成为所谓的亲传弟子,还是要另行拜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夫子与弟子间,非止传授课业那般简单的,平日的言传身教,过庭之训,绝非寻常师长与学子可比。
卓文君曾为女学博士仆射,皇后阿娇,南宫公主乃至现今诸多的世家宗妇都曾在她座下受教,故虽已迁任大长秋多年,却绝没甚么人走茶凉的说法,想要为赵婉寻摸个合宜的女学博士为师,自然不难。
于是乎,自幼欢脱的赵府贵女年满九岁时,终是被自家阿母抬脚踹进了女学的大门。
因她拜了女夫子,压根不能似寻常贵女般来去自由,盖因赵夫人特意请夫子对她严加管教,若有不对之处,只管打骂便是了,且赵府没甚么家事要她学着打理,除却节庆和休沐,旁的日子皆得按时入学听讲。
赵婉真真死的心都有了,与过往的自由自在相比,现下的苦闷日子哪里是人过的?
卧床装病?
不成的,阿母乃是现今大汉有数的名医,压根无须诊脉,随意扫上几眼便知真假,妄言欺骗长辈,是真要挨板子的,阿父虽向来宠溺她,然若真要发怒,打板子也是蛮狠的。
小贵女为此冥思苦想多日,仍是想不出甚么好法子,好在三月末入学,六月初就到得小暑,女学暑休歇馆,让她又能肆无忌惮的玩上将将两月光景。
欢快的时光往往过得飞快,眼瞧着便要到得七月廿八的处暑,小贵女这才想起夫子留的暑期课业半点没动。
赵立和苏媛膝下就她这独女,平日又鲜少与旁的世家权贵交际,故压根不晓得女学乃至诸多官学皆有给学子布置暑期课业的惯例,故也从未督促自家女儿习练。
赵婉既是暗自庆幸,又不免心焦如焚,待得女学开馆授课,夫子见得暑期课业半点未动,非但要打手心,只怕还要向阿母告状,若教阿父知晓,可还了得么?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家的小屁屁,突是仰天哀嚎,惊起池中一滩鸥鹭。
第六百一十一章 贵女出府()
处暑将至,暑气将离而未离,长安城仍是闷热得紧。
赵婉毫无仪态的趴在水榭的青石地面上,攥着沾了墨的小巧毛笔,对着用以临摹的字帖发愣,足足半晌过去,毛笔上的墨汁都快干了,硬是没下笔。
“啊……”
郁闷无比的小贵女懊恼得摔了笔,她自幼不是没学过写字,恰恰相反,阿父阿母虽无太多闲暇陪伴于他,也没过多管束她,然读书识字还是时常教导的,故她虽只虚年九岁,也会写不少字了,虽多是歪歪斜斜,好歹旁人是能认得出的。
奈何夫子布置的暑期课业中,要临摹的乃是从隶书简化成楷书,或称之正楷,意即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可作楷模。
正楷比原本的汉隶趋于简化,且字体更为规正齐整,是汉廷近年来广泛推广的书体,公府虽未硬性官吏们将奏章或公文皆以正楷书写,却也是大为鼓励的。
以太学为首的长安数大学府,本就肩负着为汉廷培养栋梁之才的重任,故率先试着推广正楷书体,为各地官学做出典范,女学亦不例外。
正楷虽是较为简化,然书写笔画时的规整度却比圆顺的汉隶要求更高,对于官吏们或许不难,然对于笔法远未成熟的赵婉而言,那真真要了亲命。
过往她学着书写汉隶时,与其说是写,倒不如说是画,约莫画得似模似样,也就能向阿父阿母交差了,指不定还能借机讨赏。
奈何夫子发下的正楷字帖,笔画之平直,形体之方正,临摹时但凡执笔迟滞,笔迹便会出框,必得重头再写。
明日便是处暑,后日女学便要开馆授业,奈何字帖百张,她竟连半张都没临摹出来,这可如何是好啊?
“哇呀呀!!!”
小贵女抱着脑袋乱嚷半晌,突是爬起身来,破罐子破摔的嘟哝道:“终归是难以写完了,既是难逃责罚,倒不如再痛快的玩上两日,免得到时遭了禁足,想玩都没得玩了!”
这话若教赵立和苏媛听到,只怕会气得昏厥过去,按说夫妻俩都是执着坚韧的脾性,遇事从未半途而废,却不知怎的生了这么个惫懒货。
赵婉随手抚了抚有些发皱的衣裳,对着侍立在水榭外的丫鬟唤道:“赵,我要出府透透气!”
那丫鬟忙是趋步而入,面色讪讪道:“小姐,夫人昨日可特意嘱咐过,不让小姐随意出府了。”
“阿母昨日说不让我随意出府,今日又没说!”
赵婉没好气的斜觑她一眼,颓自往外走,不容置疑道:“快快跟上,若是不然,本小姐便将你扔下,日后亦再不带你出去耍了。”
“……”
丫鬟无奈得紧,也只得快步跟上。
她本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家中有五位阿姊,四年前,爹娘因着家中贫苦,再无力抚养那么多女儿,却又想着再生个儿子,本想将年岁最幼的她送人。
恰逢长秋医学的医者们到各地乡里巡诊,苏媛身为医学祭酒,亦四处检视医者们的巡诊状况,见得这事,想到自家尚在牙牙学语的女儿,不禁对这未满十岁的小女娃心生怜悯,故而将她带回了赵府。
苏媛领回她前,是给了她父母不少赀财的,却不是买她为奴为婢,而是对此等狠心的父母很是不喜,索性用银钱彻底了断,让彼此今后再无干系。
回到府中,苏媛将此事说于赵立听,同样出身军中遗孤的赵立自是认同,随即让那小女娃改了赵姓,名,冀望她能如草般,处卑而韧,顽强的茁壮成长。
夫妻俩没要她签甚么身契,只让她帮着看顾自家女儿赵婉,实则昔年刚入府的赵,比现今的赵婉也大不了多少,或许是穷苦人家出身,让她更为懂事,手脚也麻利,且为人机灵,故倒也没出甚么岔子。
当然,真正照看赵婉的,还是诸多婆子和侍女,只不过她们都晓得主家对赵另眼相看,或许是要为小贵女提早准备的大丫鬟,故而也任劳任怨的帮了她不少。
要晓得,大丫鬟是世家大族中颇为特殊的存在,世家子女大多都有大丫鬟自幼陪伴。
世家子的大丫鬟往往会成为他们初尝禁果的对象,譬如京尉李当户的夫人,昔年就是他的大丫鬟,后因诞下男婴,才得以母凭子贵,得扶正室。
当然,大多世家子的大丫鬟是没此等际遇的,顶多在世家子迎娶正妻后,被纳为妾室罢了。
世家女的大丫鬟却往往随女主人一同陪嫁到男方家,若是女主人应允,或许也会成为男方的侍妾,也就是后世朝代所谓的通房。
在世家宗妇不够机灵或强势时,往往会让陪嫁来的大丫鬟成为自家夫君的通房,让其能有资格帮着收拾那些不老实的妾室。
这些内宅争斗且不多提,总之大丫鬟对世家子女皆是很特殊的存在。
赵立和苏媛出身卑微,压根不熟识这些门道,故从未想过让赵做自家女儿的大丫鬟,仅是出于怜悯,又顺带能为自家女儿寻个儿时玩伴罢了。
赵是个懂得感恩的,在赵府非但能吃饱穿暖,更是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岂敢再奢望更多?
为主家照看好小姐,这是她唯一能报恩的方式,故向来皆尽心尽责的。
幼童虽未必识得事理,却因心灵剔透无暇,反倒对旁人的好恶情绪尤为敏感。
赵婉自幼便是愿意亲近赵的,说是将她视为阿姊有些过,然对她确是比对寻常侍婢要好的多,鲜少随意使唤她。
正因如此,府中下人也唯有赵敢在赵婉太过胡闹时,稍稍出言劝阻几句。
只不过劝阻归劝阻,能不能劝得动,又是另一回事。
赵婉虽没传承父母双亲拚死上进的狠劲,却是遗传了那份极有主见的执拗,想到甚么就做甚么,譬如现下既已打定主意,不顾日后“死活”的放肆玩两日,便是满天神仙来劝,她都决意不改主意的。
对于自家小姐的胡闹,府中下人早是习以为常,见得小姐迈着大步往正门行去,赵脚步急切的在后头跟着,他们纷纷向她投以包涵着无奈与同情的目光。
赵府居于北阙甲第的南面,紧挨着皇亲苑,故时时有京卫中营的将士巡弋,自是安全无虞的,然因赵立现为右中郎将,掌卫宿宫禁的郎卫,地位极为特殊,故其直系亲眷皆有专门的侍卫,以防被贼人掳去,以此要挟赵立。
非但是赵立,实则诸多公卿将相皆如此,若未曾在府中豢养形同死士的心腹亲卫,可呈请公府为他们及亲眷额外加派些近身随扈。
此乃皇帝刘彻即位之初便即定下的规矩,尤是在儿子刘沐险遭项氏余孽谋算后,刘彻更认为有此必要。
即便在后世,各国高官的家眷也是会有政府指派的贴身保镖,这绝非凭白浪费民脂民膏搞特权,而是不得不防。
请了禁卫随扈的公卿将相,倒是不忧心自身和家人会因此被天家借机监控,盖因皇帝陛下没必要用此等不入流的手段,有暗卫在牢牢盯着诸多世家大族,压根无须多次一举,反倒落了下乘,降了帝皇格调。
此类随扈禁卫与寻常权贵府邸招募来看家护院的侍卫不同,既有严格的轮值时辰,且鲜少会进入权贵府邸,更遑论女眷起居的内宅,唯有在权贵或其亲眷出府时才会跟随,随扈时亦不会随意与人交谈,换句话说,就是尽量避免干扰被保护者的日常生活。
赵立起于微末,官位又极为敏感,暂且无意亦不宜在府中豢养大批侍卫,故也是只是招了些退伍军士作为门房,他自身有郎署亲卫随扈,妻女出门则是由公府派出的禁卫随扈,也免去公器私用之嫌。
苏媛晋任卫生部少卿后,虽也已位列诸卿,却仍是请禁卫随扈的,只是人数和形制略微多了些许。
赵婉外出自然也是有随扈的,她刚踏出府门,便有四名玄衣禁卫跟随其后。
四人皆是卫尉府的羽林精锐,今日恰是轮值,守在门外,专就是为护卫赵府这位小贵女的。
赵婉对此早是习以为常,故出府压根就没打算多带下人,仅让赵跟着,便是毫无顾忌的往外走。
身处北阙甲第,又有四名禁卫随扈,若还无法护得她周全,卫尉和京尉两府的颜面也就彻底丢尽了。
赵已虚年十四了,手脚又是麻利,是能看顾好小祖宗的,故府里的婆子和侍婢们见得她跟在后头,也就没去多管。
小祖宗就是这般人来疯的脾性,想到甚就作甚,若是她们跟在后头,反是凭白讨嫌,虽说小祖宗鲜少打骂下人,然赏几个白眼是在所难免的。
暑休两月,因着赵立和苏媛皆是公务繁忙,须留在长安处置,没能带赵婉离京避暑,或许出于某种补偿心理,对她就稍微放任了些,故她近来没少出府玩耍,只要不出北阙甲第,且按时回府用膳,夫妻俩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闹出大事()
经过多年的规划改建,汉都长安城的布局愈发规整,以纵贯南北的安门大道为轴,分作东西两大部分。
未央宫和长乐宫高踞龙首塬,两宫之间有武库,及就近囤驻的羽林卫大营,武库南边是为太学和女学的馆舍,彰显这两大学府在诸多官学中的超然地位。
下得龙首塬,未央宫北门外又并立三个区块,分别以横门大道和厨城门大道为界限,偏西侧是为长安学区,中间是为京卫中营驻地和北阙甲第的所谓“甲第南坊”,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