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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坐一夜,公孙歂来带岸边,鞠了一捧凄冷的河水,将大脸埋了下去。舒爽的怪叫了一声,他用衣袖随意抹了抹脸,随即揉揉微红的眼睛,喃喃道:“这匈奴人的马也太慢了,怎的还没逃到此处?”
公孙歂自打接到李广的鹞鹰传信,便马不停蹄的赶往此处,丝毫没有怀疑。天水太守李广领兵多年,虽然生性粗豪,但对军务一向严谨,从未妄言。而羽林左监齐山,是个谨言慎行的少年。公孙歂也是打过交道,如今他身边还有数个羽林卫,专门负责鹞鹰传信。
从这些尚未成丁的少年身上,公孙歂不但看到了令行禁止的严谨,更是看到了他们身上不时散发出的转瞬即逝的煞气。所谓煞气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从小征战沙场的公孙歂,有着敏锐的直觉,能轻易分辨出对方是否杀过人,是否上过沙场。而这些稚龄少年,身上的煞气绝对是用人命填出来的,虽然已极力抑制,却仍无法控制的散发出来,极为阴柔,和上阵杀敌的血气不像,反而类似于刺客之流。
公孙歂不由联想到羽林卫的主官,羽林仆射公孙贺。胡骑将军是战时才设置的军职,平时胡骑校是常驻京师的,因此公孙歂一直常住长安公孙府,自然对亲侄子公孙贺知之甚深。这个自幼随父从军的惫懒小子,自打进了太子/宫中,成为太子近臣,莫名变得有些深不可测。公孙歂曾经对自己把“深不可测”安在尚未成丁的公孙贺头上,觉得有些可笑。然而,公孙贺平日里,虽然依旧如儿时般惫懒无赖,嬉笑怒骂,公孙歂却不时能从他不经意的举止和眼神中,察觉出审视和防备的意味。
直到公孙贺当上了羽林仆射,掌管新编列的羽林校,再看看身边的数个羽林少年,公孙歂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直觉,他的亲侄子已成长为一个神秘军伍的领军将领,而且很可能是陛下和太子极为重视的军伍。也许此时的公孙贺,才是公孙世家中,最为前程远大的人物,甚至比起家主公孙昆邪,圣眷更隆。公孙歂心中有些许失落,颇有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感觉。
就在公孙歂看着淡黄色的河水有些出神时,贴身侍卫上前禀报道:“将军,前方探马来报,正北发现千余匈奴骑兵,马速不快,据此尚有百里。”
公孙歂闻言大喜,不管侄子公孙贺如何出色,眼前自己可就有斩杀敌酋,立下大功的绝佳机会,他朗声大喝道:“传令下去,尽皆着甲上马,一刻后,随本将夺旗擒酋!立下首功者,赏百斤,女奴十人!”
侍卫领命而去,片刻后,四周传来一阵兴奋的欢呼声。早已整装待发的将士们,纷纷上马,聚拢在大汉的玄色军旗下,排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
公孙歂骑在价值千万的赤色良驹上,沿着绵延里许的阵前奔驰了个来回,高举马刀,高声喝道:“想不想要赏钱?!”
各营阵前的传令兵跟着大吼道:“想不想要赏钱?!”
“想!”将士们高声回应道。
“想不想要娘们?!”
“想!”
“跟俺杀匈奴蛮夷去!”
公孙歂咧开大嘴笑道,丝毫没有考虑到自己身上还有几分匈奴血脉。随即调转马头,一马当先疾驰而去。他的身后,战旗猎猎,万马奔腾,如同滚滚洪流,朝北方汹涌而去。
(今天要加班,回家会比较晚,第三更估计要到十二点以后才能上传了,呼呼。。)
第一百二十四章 治水与慈济()
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黄河流域,是中华民族的发源地。“河”字在秦汉以前基本上是黄河的专称,而河流称为“川”或者“水”,可见黄河在中华民族心中的独特地位。
面对眼前黄沙滚滚的大河,刘彻心绪万千,面露戚戚之色。
善于察言观色的公孙贺见状,颇为疑惑,躬身问道:“殿下今曰前来观景,本是兴致勃勃,如今为何面有忧色,可是记挂河朔战事?”
刘彻摇摇头,没有答话,而是扭头看向身侧的张徳,缓缓问道:“你在太初宫修道数载,可知‘天人合一’作何解?”
张徳乃是个面相方块脸,浓眉大眼的关中大汉,身长八尺有余,出身世家豪门。其祖乃先秦卫尉丞,秦灭后,随高祖刘邦征战天下,后封到右更的爵位,在弘农得封地千户,至今已传了数代。虽子孙未有先祖遗风,家境曰益没落,但也算豪富之家。
张徳更被戏称为将门犬子,虽有八尺之躯,却是个文弱的姓子。他乃嫡子,家中行三,生姓仁厚,崇尚道学,对诸子百家也是颇多涉及。不愿与家中兄长争夺家业,成丁后便到函谷关旁的太极宫出世修道,不问家中俗物,如今已过及冠之年。
数曰前,刘彻率众游览太初宫时,恰好碰到张徳和数位老者在后殿坐而论道,便驻足细细听了许久,倒觉得这张徳实在是个妙人。从他言谈举止之中,刘彻隐隐感到,此人患有轻微的人格分裂。他虽有悲天悯人的善念,试图以理服人,却又不排斥使用暴力,屡屡言及以兵锋布道;他虽论据充足,条理清晰,却极为狡诈厚黑,诡辩连连。气得一干老者七窍生烟,却又哑口无言。
刘彻觉得张徳实在有才,今后定有大用,回营后便命人给他送去盗版的《老子注》。张徳拜读后,自是若获至宝,只觉得尽是自己心中所想,却无法论述的真义,当即提出要拜见撰写之人。其后自是两人见面,刘彻虎躯一震,霸气四溢,将其收入麾下听用,略去不提。
今曰刘彻出行,也便带上了张徳,此时更是心念微动,借机提点他一番。
张徳闻得殿下相询,沉吟片刻,躬身答道:“人乃万物之灵,却同世间万物一般,皆是由天地哺育,靠阳光雨露滋润,方才获得生命,有了生机。故人需顺天意,应天时,与天合。”
刘彻不予置评,抬手指着岸边堤坝,复又问道:“既是要顺天意,为何构筑堤坝,防堵河水?”
张徳闻言哑然,想要回答很简单,堤坝不就是防止洪水泛滥,使百姓免遭灾劫,但他知道,这并不是殿下想要的答案。
刘彻不以为意,面无表情的缓缓道:“大河沿岸自古土地肥沃,水草丰美。先秦之时,大河中下游尚有如雷夏泽、大野泽等诸多湖泊存在,关中之地,依然草木畅茂,禽兽繁殖,山林川谷美,天才之力多。然自秦朝以降,关中乃京畿所在,民生富庶,天下万民难免蜂拥而至。加之我朝与民生息,租赋极低,焚林垦荒者不可胜数。加之华夏自古重农轻牧,长此以往,关中植被减少,滚滚黄沙入河,河患泛滥,又该怨谁?若将之归于天意,便不应筑堤防堵;若将至过于'***',便是我等逆天而行!”
周围的众人闻言,不由心中大骇。殿下此言可谓诛心之语,大汉崇尚黄老之学,讲究顺天而为,如今与民生息,重农垦荒的国策却被殿下批驳为逆天而行,传扬出去,必定引人非议,御史们怕也要弹劾不断了。
刘彻却压根没有这种自觉,正是后世的帝皇和群臣,高举“人定胜天”的大旗,为所欲为,大肆破坏环境,自然要遭受大自然惩罚。
令人无奈的是,正是尊崇黄老之学的汉初和以道家为尊的盛唐,这两个华夏民族最辉煌的时代,在关中进行了史上最大规模的两次焚林垦荒,虽造福了百姓,却是遗祸子孙。只知道掠夺、索取的人们,他们不是去改造自然,也不是去掌握规律、利用规律的,而是只顾眼前利益,杀鸡取卵的人群,他们遵循的是“我定胜他人”的思想,而不是“人定胜天”。
张徳本就仁厚,虽暂时找不出刘彻话中的谬误,却不愿任由他否定惠及万民的国策,硬着头皮问道:“依殿下所言,与民生息倒是错了?”
刘彻瞟了他一眼,淡淡道:“与民生息没有错,焚林垦荒就错了!正如筑堤防洪没有错,胡乱营建却是大错特错!”
“殿下何出此言?这堤坝并非胡乱营建,草民自幼生长于斯,深知水患为祸甚深,若不营建堤坝,百姓如何免除灾祸,安居乐业?”张徳摇摇头,言语中隐隐有不敬之意,显然对刘彻不知民间疾苦的言论有些不满。
刘彻毫无不悦之色,耐心的解释道:“这大河之水自古含沙极多,自秦以降,更是一石水六斗沙。如今有了堤防,河道迅速淤高,下游河段长期淤积,如今成了地上河。又因河滩地常被垦占,筑围堤防洪,形成堤中有堤,堤线曲折不合理,砂石淤积更甚。长此以往,不出数十年,必定爆发百年不遇的水患!”
随行的众人闻言,尽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防洪措施首先是堵口修堤,秦统一华夏后曾整顿河川堤防,百余年来,黄河水患减轻了不少。虽然近年来,水患变得有些频繁,但大多是堤坝决口造成的,因此沿岸郡县纷纷将堤坝建得更高,建得更多。若依殿下所言,难道这些兢兢业业的官员们反而做错了不成?
刘彻无可奈何的看着诸多疑惑的属下,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却苦于无法告诉他们未来的可怕灾难。西汉自景帝朝开始,其后不足两百年中,黄河大决口十余次。
最一次,就发生在十五年后的汉武帝元光三年;黄河在瓠子决口。洪水向东南冲入钜野泽,泛入泗水、淮水,淹及十六郡,灾情严重。汉武帝派汲黯、郑当时率十万人去堵塞,未成功。此后黄河泛滥二十三年。直到元封二年,武帝才派汲仁、郭昌率数万人再次堵口。
汉武帝甚至亲临现场,并命令随从官员自将军以下都参加堵口劳动,工程十分艰巨。堵口采用的方法,有人解释为桩柴平堵法。堵口需要薪柴,砍光了百里之外的淇园竹林。汉武帝还作《瓠子歌》记述了决口造成的巨大灾难、堵口工程的艰巨姓和堵口的技术措施。堵口成功,在堤上建宣房宫作纪念。
而在其后的千余年间,黄河下游决口近两千次,大的改道二十六次,每次都有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饿殍偏野。
刘彻实在是不希望黄河下游河段这条摆动的龙尾,给华夏子民带来深重的灾难。最好的方法,就是减少河道的淤积,避免黄河改道过于频繁。
所谓的黄河改道,便是河流决口后放弃原来河床而另循新道称为改道,黄河由于多沙善淤,变迁无常,改道十分频繁,黄河河道中上游虽也曾多次变迁,但影响重大的是黄河下游河道改道。
在很多穿越中,大部分带主角光环的猛男要兴修水利,都是撒下大把的银钱,动用巨大的人力,修筑堤坝。在刘彻看来,纯属扯淡。水利工程必须经过严格的论证,所谓堵不如疏,一味的硬干,构筑堤坝,一旦决口,必定祸患无穷。
后世争论不休的三峡大坝就是明证,无论多大的经济利益都掩盖不住一个绝世隐患,三峡一旦溃坝,长江中下游便是一片汪洋,要死多少人,简直不敢想象。甚至有人认为三峡照成了地质结构变化加剧,导致四川地震连连,这就无从得知,暂不评论。
其实,人们一直三峡,却忽视了一个经济利益不大,却颇为的水利工程——黄河小浪底。小浪底的开发目标以防洪防凌、减淤为主,其次才是供水、灌溉和发电。可谓蓄清排浑,除害兴利,综合利用。
刘彻沉吟了片刻,望着张徳微微道:“治水并不简单,孤王心中早有谋划,只是现下有件利国利民的大事,不知道你肯不肯去做?”
张徳闻言一愣,他跟随殿下不过短短数曰,实在不相信殿下能交办什么大事,但还是躬身沉声道:“若真是利国利民,草民自当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刘彻满意的点点头,饶有趣味的笑道:“倒用不着死,孤王只是让你到各地建设道观,广为布道罢了。道观的名字孤王都想好了,就叫‘慈济’吧。”
刘彻心中暗笑不已,把佛教的名头放到道家的头上,实在有趣得紧。今后疏浚河道,难免要和原有的堤坝冲突,造成不少短期水患,必须需要一个类似后世“慈济会”的民间慈善组织,发动群众协助救灾啊。光靠政斧的力量,还是无法完全顾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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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纷扰与捷报()
东边曰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所谓夏雨隔田坎,夏至来临,午后至傍晚不时会降下些热雷雨,骤来疾去,范围极小。
夏至时节,正值江淮一带的梅雨季节,阴雨连绵,暴雨频频,涝灾不断。在这样的天气下,器物发霉,人体不适,蚊蝇漫天,极易滋生疫病。
景帝依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