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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还没说完,裴元修突然道:“你在这里也好,我有件事要说。”
韩若诗眨了眨眼睛。
大概是心有灵犀,又或者女人对一些事情有一种天生的警觉和敏感,她的脸上霎时间血色尽退,苍白得像是一张纸,将所有的惊惶不定都写在了上面,下意识的道:“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还是回去再说吧。我想——”
“是重要的事。”
裴元修像是身上有什么地方痛得厉害的拧着眉头。
韩若诗茫然的望着他。
韩子桐也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又像是有些感知的,两只手垂在身侧,下意识的抓紧了自己的衣角。
我是唯一一个不动声色的,慢慢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没有人催促,裴元修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才说道:“子桐跟敖智的联姻,已经不成了。”
“……”
“但是,这件事不能就这么搁着。”
“……”
“渤海王让他们来这里之前就吩咐过,并不一定必须要让敖智和子桐成亲,也可以,让敖嘉玉嫁到金陵来。”
……
这一刻,几个人突然都没了声音,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听见了有人突突的心跳,也听到了有人骤然停止的呼吸。
而屋外,却突然起了一阵凛冽的风。
竹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像是奔涌的浪潮不肯停息,到最后,那些粗壮的竹子都在不断的摇晃着,有一些甚至弯了腰,我微微侧过脸去,就看到窗外一片那起伏不定的竹林,仿佛在昭示着什么混乱。
韩子桐已经没了气似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半晌,才听见韩若诗微微颤抖的声音:“敖嘉玉?”
/》 “……”
“让她嫁到金陵来?”
“……”
“嫁给谁?”
第1658章 她,这么贤良()
这句话问出来,没有人回答。
大概,她自己也不需要答案。
渤海王要和金陵联姻,敖嘉玉嫁到这里来,还能嫁给谁呢?
说完那些话之后,裴元修就闭上了嘴,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眉心那几道深深的悬针纹也越发的显眼,好像此刻的沉默,是因为所有的话语和情绪都被隐藏在那里面。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然后,我听见了一阵踉跄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是韩子桐脚步凌乱的倒退着,一直退到桌边,腿也撞上了一张凳子,然后茫然的跌坐下去。
韩若诗只转头看了她一眼,再回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虽然还有些苍白,但那慢慢浮起的笑容已经掩饰了之前所有的失神和恍惚,她深吸了一口气,立刻走到裴元修的身边,轻轻的扶着他的胳膊:“这样,也好啊。”
裴元修低头看着她。
韩若诗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覆在流光闪动的眼睛上,柔声道:“我其实也一直在看好嘉玉小姐。她年轻貌美,又是渤海王的千金,若她嫁到金陵来,渤海王也就彻底的归于我们阵营了。”
“……”
“况且,我的身子一直不好,成亲到现在了,还没给夫君添上一儿半女。”
“……”
“嘉玉小姐过门,若能为夫君添上一儿半女,延续香火,那是天大的好事啊。”
裴元修微微动容的看着她:“若诗……”
韩若诗抬起头来望着她,柔声笑道:“这样的好事,夫君应该早一点告诉我才是啊。”
裴元修看着她,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我还没有决定。”
“没有决定?为什么?”
“……”
他没有说话,而是下意识的看了我一眼。
我躺在卧榻上,感觉到他们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一脸人畜无害,懵里懵懂的表情,却是看向了韩若诗。
她,这么贤良?
韩若诗看了我一眼,又回头看着裴元修:“夫君?”
裴元修回头看着她,道:“没,没事。”
韩若诗热情的说道:“不管这件事有没有决定,但准备还是要做的。毕竟是渤海王的千金,我这个做姐姐的可不能让她过来受委屈。”
我看向坐在另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韩子桐,她瘦弱的肩膀上好像压上了什么无形的,沉重的负担,已经抬不起头来。
韩若诗看也不看她,一只手攀着裴元修的肩膀:“夫君,这件事,要从长计议啊。”
裴元修想了想,说道:“再说吧。你,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办吗?你先去办吧。”
“那夫君你——”
“我,我先留一下。”
“……”
“我还有话,想要跟轻盈说。”
韩若诗看了我一眼,脸上和眼中都是漫漫不禁的温柔,对他点了一下头:“好的。那我就先出去了。”
说完,转身便走,刚刚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回头看了韩子桐一眼,半冷不热的说道:“子桐,你没听到吗?还坐在这里做什么?”
韩子桐苍白着脸,像是一尊全身血液都凝结成冰的冰雕,直到这个时候都没有一点温度,她完全是凭着直觉般的扶着桌沿站起身来,脚步还踉跄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慢慢的走去了自己的那个房间。
韩若诗这才转身离开。
门,也被虚掩上了。
我以为裴元修立刻要跟我说什么,可那两个人都走了,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他,他却反而沉默了下来,背着手站在屋子中央,宽阔的肩膀微微的耷下来了一点。
他说有话要跟我说,可我也实在不知道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我只沉默着看着他。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却有着各自不同目的的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也没有回头,只是用有些沙哑的嗓音低低的说道:“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我微微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这才慢慢的回过头:“这是你希望看到的?”
我忽的一笑:“你说什么,我不懂。”
他看着我的眼睛:“你懂。”
我仍旧淡漠的一笑:“这些决定,都是你自己做的,他们的决定,也是他们自己做的,跟我没有丝毫关系。”
“……”
“我若能驱使你们做决定,那为什么我不驱使你们放下手里进行的一切呢?”
他的喉咙微微的哽了一下,像是对刚刚我的话充耳不闻,只说:“我把你带回金陵,就已经准备好了要接受你做的一切,只是这一次,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
“你希望我娶敖嘉玉吗?”
“……”
“还是韩子桐?”
“……”
“你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目光温柔,但温柔中也带着一点犀利的探究,在看着我的眼睛的时候,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从里面伸出来,要深入到我的眼中去一探究竟。我仍旧只是淡淡的一笑,然后打了个哈欠,说道:“我累了。”
“……”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去忙你的吧。敖嘉玉小姐可不是普通人,迎娶渤海王的千金入门,这府上必须要提前准备才行,不能薄待了她。”
“……”
“我想休息了。”
说着,我将那条受伤的腿慢慢的挪到地上,正要站起身来,就感觉到眼前人影一闪,是他走到了榻前,一伸手又抱起了我。
这一次,我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他抱着我两三步便走到了床边,轻轻的放到床头,还拿了一个柔软的垫子过来塞在我的身上,又伸手帮我理了理肩上凌乱的头发,看着我的眼睛,低声道:“你不要乱动,别再伤着自己。”
“……”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目光,沉默着垂下了眼睑。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终于轻叹了口气,然后站直身子,转身走了出去。
一直等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大门外,我才终于也松了口气似得,绷紧的肩膀微微的卸了一点下来,撩开裙角看了
看自己的脚踝,其实只是有一点红肿,我伸手去轻轻的揉了揉,也不太痛,只要不碰到伤处,没有太大的感觉。那个大夫说得没错,不用敷药,过一两天自己就会好起来。
只不过,我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消息。
果然,渤海王对这一次联姻是有两手准备的。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的猜测,从第一次遇见敖家兄妹开始,听见敖智对敖嘉玉说的那句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你不小了,也该到了谈——”
这句话没说完,但当时我就明白,他要说的是“谈婚论嫁”。
论理,一个当哥哥的不会随时跟自己的妹妹提起这件事,除非这件事真的一直挂在他的心上,而再回头想想他们两兄妹来金陵的目的,就多少明白过来。敖平和裴元修想要联姻以加强双方的势力融合,敖智迎娶韩子桐自然是首选,但对他们来说,任何事情都不能完全的肯定,而一定要选一个备选方案。
这个备选方案,就是明明任性又天真,并不适合出使任何地方,却偏偏跟着敖智一起来到金陵的敖嘉玉。
敖平大概也并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别人做小,所以敖智迎娶韩子桐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可他也一定会想,既然韩若诗已经嫁给裴元修了,一般来说,姐妹共侍一夫就是很寻常的事,所以这桩婚事很可能会遇到阻碍,那么作为备选,敖嘉玉的到来,就不是偶然。
而现在,很顺利的,韩家这对姐妹的关系恶化了,虽然韩子桐未必能做到那么决绝,她伤得更多的也是自己,可韩若诗,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金陵府的一些事,至少要乱几天。
然后,在这样乱的时候,他们又要准备裴元修和敖嘉玉的婚事。
虽然裴元修说他还在犹豫,但其实这件事是容不得他犹豫太久的,毕竟敖平那边是他一个非常必要的助力,他不可能真如之前所说,要“搜山检海”的去捉拿一个人,那么很有可能,他需要在十一月初七,起兵之前,将这件事定下来,并且举行婚礼。
这样一来——
我的心跳微微的加重了一些,原本轻轻揉着脚踝的指尖一用力,顿时痛得我低声呻吟了起来。
正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韩子桐从外面走进来,一听到我的呻吟声,顿时皱起了眉头走到床边,低头看着我的脚踝,顿了一下:“你真的受伤了?”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难道还有假的?”
“……”
她没说话,但那目光已经分明告诉我,她从刚刚一开始,就怀疑我是假受伤。
我只淡淡的勾了一下唇角,将脚缩回去用被子盖上,然后淡淡的说道:“你们一个个也真是有趣,明明是自己做的事,自己做下的决定,最后却要堆到我头上来?我在金陵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莫非我是金陵王,或者,我是皇帝不成,能逼婚逼嫁?”
韩子桐看了我许久,眼中仿佛又有流光闪过,黯然的转过头去:“今天这件事,我知道跟你没关系。”
“……”
我微微挑眉看着她落寞的背影,走到桌边,扶着桌沿慢慢的坐下。
我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哦?这又是为什么?”
第1659章 只能有一个韩家的女儿()
我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哦?这又是为什么?”
韩子桐显得非常的倦怠,只淡淡的说道:“我拒绝了和敖智的这门婚事,自然那位敖嘉玉小姐就要嫁给元修。这一点,我之前就想到了。”
我说道:“难得。”
她看了我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难得我想得这么多?”
“我是说,难得你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
“你那么爱他,难道不是希望——”
“我没有那样的希望,”她很快打断了我的话,虽然说的是“没有”,可我却分明从她的眼中看出了那种无法言喻的伤痛来,只黯然的说道:“我知道他的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就从我和姐姐准备和他合作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了,他这样的男人,就像一个茶壶,怎么可能只配一只茶杯呢。”
“……”
“他慢慢的,就会有很多女人了。”
“那你——”
“什么?”
“既然他会有很多女人,那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没有去做那很多女人中的一个?”
“我,”她的目光闪烁着,仿佛有泪要流出:“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
她咬着牙没有立刻说话,而搭在桌沿的那只手的指尖就像屋外那些风中的竹叶一般,颤抖得随时都要飘落似得。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她哽咽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