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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乱的人群像是汹涌的海潮,混乱得要把整个扬州都掀翻一样,而在那混乱的人潮中,我突然看到了一个身影,虽然周围一片慌乱,她却始终纤尘不染,凛然如仙,即使夜色深沉,在那么多人当中,也夺不去她一分一毫的风华!
她的美,不是时间,距离,可以抹杀的。
明明隔得那么远,我好像清楚的看到她一边被周围的人护着后退,一边回过头,看向了城楼上的这个男人。
目光相交,有一种说不出的火花激起。
裴元灏一看到那个身影,顿时扶着墙垛的手一用力,指尖几乎都要掐进石头里。
人群中的羽林卫早已经启动,不顾人潮汹涌朝着那边飞奔而去,老百姓也已经知道出了事,有的也经历过一年多前的那场刺客的袭击,都怕惹祸上身,胆小的尖叫着退开,但也有一些退不开的造成了羽林卫的阻挠,顿时城楼下乱成了一片。
我好像又看到了一年多前的那个夜晚。
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烟火,没有刀光剑影,我站在城楼上,而与他对视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真正在他心里的女人。
他根本没有动,好像一顿冰雕一样,但那种沸腾却是冰冷也阻挡不了的,目光灼人的温度好像要把夜色都点燃。
第364章 不惜任何代价!()
“青婴?青婴!”
我的名字在耳边急切的想着,可我却半天都没有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转头看见裴元丰焦急的叫着我,还有些不明就里的:“啊?什么?”
他看着我,叹了口气,伸手拉过了我的手。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刚刚也一直扶着墙垛,指甲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硬生生的磨裂开了,鲜红的伤口里渗出了一丝血迹,在夜色中显得那么刺眼。
我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
十指连心,原本是那么痛的,可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我怔怔的看着自己的伤口,伤口不疼,可心里却一点一点的揪了起来,城楼下的混乱还在扩大,而一抬头,却看到和城楼下的混乱完全极端的另一个人,他沉静得像一块冰,但那眼中,却是最炽烈的火焰。
这时,羽林卫的统领从一旁快步上前,俯身拜倒:“皇上,下面实在是太乱了,只怕——”
“不惜任何代价!”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咬着牙,如刀锋一般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恍惚间我好像又看到那一天,夺嫡大战之后的那个清晨,他面对空洞的承乾殿,说出的那句话,也是这样近乎最深刻的恨。
那统领立刻道:“领旨。”
说完便起身要离开,刚刚走出两步,裴元灏又沉沉道:“不准伤她分毫。”
那人听了,脸上明显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终究还是道:“是。”
。
直到这个时候,指尖的疼才像是突然觉醒过来一般,一波一波如潮水一般朝心口涌了过去。我疼得咬紧了下唇,指尖也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感觉到我的颤抖,裴元丰捧着我的手,轻轻道:“青婴?”
我又转头看向了下面,那一片混乱好像陷入了洪荒一般,而我呆呆的看着,却一点也没有知觉,过了不知多久,慢慢的转过身便要走。
“青婴!”
裴元丰疾步上前一把抓住我:“你要去哪儿?”
我回头,轻轻道:“我想回去休息。”
“回去?”裴元丰像是愣住了,不敢相信我会这么说,疑惑的道:“你要回去,你不看——”说着,他又看了看下面。
我木然的抬起头,看了一下不远处那个如冰雕一般的人,不知怎么的反倒笑了一下。
“不用看了,不管抓不抓得住,结果是一样的。”
不同的是,若南宫离珠回来了,南方能免去一场腥风血雨,若她不回来,这一次扬州城到底要多乱,谁也也许今夜这一场只是一个小小的序幕而已。
我轻轻的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说道:“我累了,我要回去了。”
“那,我陪你——”
“不用。”我摇摇头,抬头看着他的时候,声音也有些涩哑,近乎哀求的:“别跟着我。”
他原本还要伸过来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然后慢慢的放下。
我转身,便在一片慌乱中,一个人安静的走下了城楼。
。
州府的灯火已经熄灭了一般,晦暗的夜色慢慢的将这里吞噬,虽然身后还是一片灯火通明,却照不亮这里,也照不亮我眼前的路。
一步一步的走,却一步比一步更难走,我喘着气,胸口憋闷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甚至连再继续迈出一步都很难,只能慢慢的扶着路旁的树干,想要就这么坐在地上,却始终还是坐不下去,只能半靠着树干。
人,却已经很累了。
回想起小时候,曾经有人问我,人这一生唯一能做主的是什么,我回答的是自己的身体,因为想要走就走,想要跑就跑,只有身体是完全听从自己的。
回想起那个时候,问我的人却只是淡淡一笑。
现在,我才明白那一笑的含义。
这个时候,我想让我的身体好起来,却偏偏坏下去;我想让自己的心不要痛,却偏偏在痛;我想让自己不要去想,却偏偏忘不掉。
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却并没有。
原来,人是做不了身体的主人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很轻的脚步声慢慢的靠近,我低着头,看着一双布鞋慢慢的映入眼帘,然后是一件干净而简单的长衫,最后停在了我的面前。
“岳青婴——姑娘?”
我轻轻的抬起头,一个清俊的公子站在面前看着我。
这位公子很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眉目雅致,给人一种温润、极易亲近的感觉。
我低着头慌乱的擦了一下眼睛:“什么事?”
对方因为尴尬,反倒后退了一步装作没看见,轻声的说道:“大人派小人前来,请姑娘前往一叙。”
“大人?”我微微蹙眉:“哪位大人?”
“当然是刘毅刘大人。”
刘毅?刘昭仪的哥哥?我心里有些疑惑,我和刘昭仪都没什么往来,更何况他的哥哥,素未谋面,怎么会专门派人请我?
心里虽然不解,但我还是跟着那人去了,刘毅就在离内院不远的一处庭院里养病,走到门口就闻到了里面浓浓的药味,我刚一进门就感觉到,屋子里那种沉重的感觉,真的是一个病人久住之后,弥漫着的病重的气息。
那男子带我进屋,便走到床边,小心的道:“大人,岳姑娘来了。”
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一只苍白的手轻轻的撩开帷幔,露出了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消瘦得脸颊都深深凹陷了下去,只有那双眼睛,还剩下一丝不同寻常的光彩。
刘昭仪虽然性情冰冷,却是个冷美人,她的哥哥也不差。眼前这位病人虽说形销骨立,却也能看出往日也算是个美男子,只是身体垮了,我看见他靠坐在床头,身上好几处被包扎的地方,甚至连他的喉咙,也围着层层绷带。
虽然过去那么久了,看他这样,也能想得到当初遇刺有多危险。
我急忙走上前去,朝着他行礼:“拜见刘大人。”
刘毅很虚弱的笑了一下,开口的时候声音也显得很无力:“姑娘不必多礼,是我请你来了,咱们就当叙一叙。”
他这么说,我心里越发疑惑,我和他从来没见过面,有什么可叙的?
刘毅轻轻的吩咐那个带我来的男子道:“宁远,你在门口守着,不相干的人别让他们靠近,我想跟岳姑娘好好的说会儿话。”
“是。”
那个叫宁远的公子答应着,朝我们一拱手,便走了出去,房门半掩。
“姑娘请坐。”
“多谢。”
我也意识到他请我过来必定是有话要说,也不说闲话便走到床边的凳子前坐下,看着眼前这个人,他的年纪也不轻了,人却显得智慧而干净,和黄天霸有几分相像,只是——裴元丰明明说他好了一些,可现在这样看着,却实在不像“好”的样子。
我轻轻道:“奴婢与大人素未谋面,不知道刘大人请奴婢过来,有什么要吩咐吗?”
他脸色苍白的看了看我,微笑着说道:“咱们虽然素未谋面,倒是神交已久。我来扬州这些日子,听过不少关于姑娘的事,连州府的人都说,姑娘为人正直,性情坚韧,就连那些刺客,平日刑罚加身都不在乎,但提起姑娘,也是很服气的。”
我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刺客提起过我,也就是说,他们抓到的刺客是——
他又说道:“这一次皇上南下,对江南是福是祸,为未可知。但如果稍有偏差,只怕又是一场扬州屠城,姑娘曾经协助皇上在此赈济灾民,救人无数,也是个有智慧的人,希望姑娘能多劝谏皇上,南方之乱,在人心,而不在民情;要治理南方,需以怀柔,而勿加刀兵。”
我听着他最后两句话,心里震撼不已。
他对扬州,真的与他的父亲一样,是花费了心血,只可惜南方的人不能体会,刀兵加诸于身,却只是伤了他的身,都没伤他的心。
我轻轻道:“我原以为,大人被刺客所伤,心里会——没想到大人还是一心一意为南方人着想,倒是他们,负了大人了。”
“孩子不听话,不能就丢掉他,总要好好教养才对。”刘毅看了我一眼,笑道:“姑娘也许不知道,其实家中除了我和舍妹,还有一个三子,但当年家父穷困潦倒,带着我们赴京赶考,在扬州的时候因为实在过不下去,将三弟托付给了这里的一对老夫妇。”
“哦?”我没想到刘世舟大人还有这样的往事。
“父亲原本希望将来能再找回三弟,可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因为赋税过重,那对夫妇已经被迫离开了原来生活的地方。”
“那,令弟没有再找回来?”
“人海茫茫,怎么找呢?”刘毅苦笑了一下,说道:“可父亲却知道,这就是因为朝廷不公造成的,所以极力促进南方废黜贱民籍,减免赋税,我继承家父的遗愿,有的时候我在想,哪怕找不回三弟,只要能为南方的人多做点事,三弟总能在某个角落里,过得更好一些。”
原来是这样……
所以,他们父子二人都一直在帮南方的人,是因为他们有亲人在南方,所以,他们也就真正的将南方的人当做了亲人。
只有这样的情感,才能真正视天下人为子民。
刘毅看了看我,他的声音原本就很虚弱,这个时候更低了一些:“所以,在下也拜托姑娘,舍妹当初年纪太小,对三弟没什么印象,所以不能理解在下与家父的心情,却一直对家父被刺身亡耿耿于怀,如今我也——若她在皇上耳边说什么,还望姑娘能多劝谏。”
听到这里,我苦笑了一下。
我一个小小的宫女,戴罪之身,有什么资格去裴元灏的耳边说话,况且他现在——
可看着刘毅奄奄一息的样子,我还是点了点头:“奴婢尽力而为。”
刘毅一听,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道:“这样,我就能放心的告诉姑娘了。”
我一蹙眉,转头看着他:“大人,要告诉我什么?”
第365章 抓到南宫离珠了吗?()
从刘毅的房间离开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我扶着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得几乎已经没有了血色,气息也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小心翼翼的走出门,就看见那个叫“宁远”的男子还站在门口,一见我出来,立刻道:“姑娘。”
“宁远公子。”
我也朝他一福,小声的说道:“刚才听大人说起,公子乃是刘大人的得意门生,一直追随在大人身边,奴婢想问一问,今天王爷还在说大人已经好了很多,还能给皇上磕头,可怎么看起来大人的身体——”
不等我说完,那位宁远公子已经长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是大人的一片苦心。”
“什么意思?”
“这些日子,大人一直苦苦支撑着,为了皇上来扬州,从昨天开始就服用强行提神的药剂,就是为了还能见到皇上。但那些药吃下去,也只是榨干大人最后的精力而已。”
“什么?”我大吃一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到这里,宁远的眼睛都有些发红了,哽了一下,才慢慢道:“姑娘不知,如果大人在见到皇上之前就死,那是‘遇刺身亡’,堂堂扬州府尹就这么死了,朝廷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但现在,大人已经给皇上磕了头才死,这就是‘病故’,比起前者来,要缓和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