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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他说得很温柔,一只手轻轻覆在我的手上,甚至带着一点抚慰的意味,可他的每一句话,都沉甸甸的压在了我的心上。
我知道,如果我不听话,那么事情就不会如他的口气那么温和了。
我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他这才放下心似得,伸手慢慢的将我揽进他的怀里,轻轻的叹了口气:“你别再让我为你担心了。”
“……”
我靠在他怀里,没有挣扎,没有回应,只是看着桌上那忽闪的烛火,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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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我过得虽然不算度日如年,但每个时辰都掰着指头过的感觉也实在煎熬着不好受,而且在裴元修面前,我还必须保持着平常的情绪和态度,不能太过悲伤,太过哀愁,两天下来,虽然别人感觉不到,可我自己还是觉出了一点虚弱来。
幸好这天傍晚,到了可以出宫去参加丧礼的时候。
天空也终于在这个时候放了晴。
在京城上空堆积了数日的乌云散去,天边透出了一点明亮的红光来,但看在眼中,却显得有些凄艳。
我早早就准备了一身素白的衣裙,这个时候换上准备出门,刚刚走到车道前要上车的时候,旁边就传来了裴元修的声音:“等我。”
转头一看,他也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衣,手臂上挂着一件白色的狐皮大氅走过来,我有些愕然:“你——”
“我跟你一起去。”
“啊?”
我有些愕然,那天他自己不是说了,尊卑有序,章老太君毕竟只是臣子家的一位老人,她故去了,我去灵堂行礼就已经是一件很隆重的事了,怎么他也要去?
看着我惊愕的神情,似乎也猜到了我心里所想,他淡淡的说道:“你说得也对。”
“……”
“反正,我也要到后天才登基。今日,我的确还是她的晚辈。”
“……”
听见他这么说,我也低下头去,他展开手上拿着那件大氅给我披上,带着一点责备的口气说道:“若我不跟你一起,你是不是就真的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晚上有风,你穿得这么薄,是想着凉生病吗?”
提起我的身体,我就不敢说什么了,伸手将那件大氅拉了拉紧。
他这才摆摆手,让马车过来,扶着我一起上了马车,很快便驶出了宫门。
来到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才刚一靠近,就能听到里面传出了和尚们念经诵佛的声音,门口屋檐下两个巨大的白灯笼发出沉沉的白光。因为已经派人过来通知过了,这个时候大门口已经站满了等待的人。
马车刚一停下,帘子也晃,我就看到了宋怀义和他的兄弟穿着麻衣站在门口,恭恭敬敬的等候着。
裴元修先下了马车,然后将我也扶了下去。
立刻,宋怀义就带着他的家人们迎上来,齐声道:“恭迎公子,恭迎颜小姐。”
裴元修对着他说道:“宋公,节哀。”
宋怀义本是个精力充沛,正当壮年的中年人,但这个时候大概是因为悲痛过度,眼睛红红的布满了血丝,鬓角不知是被那白灯笼的光照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然也透着一点霜色,整个人一夜间好像就老了十岁。
听见裴元修说的“节哀”二字,他更是咬着牙忍着满眼的泪,整个人都微微的抽搐着,才勉强回礼道:“多谢公子前来。”
我看了看他周围的人,宋家跟我见到的其他士族门阀表面上光彩,内里明争暗斗不同,他们一家人也是相当有亲情的,所以大家都是非常的悲痛,甚至有一些情感柔弱的,已经躲在墙角又开始擦眼泪了。
这时,我就看到了宋宣。
他穿着一身齐衰麻衣,腰间束了一条白色的麻带,平常器宇轩昂,英挺不凡的年轻人,这个时候像个木偶一样站在那里,眼角发红,目光楞楞的盯着面前的地上,虽然刚刚跟着他的父亲也一样对我们行礼,可我感觉到,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慢慢的走过去,轻声道:“二公子。”
第1890章 有一件事,请公子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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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宣没有立刻应我,而是在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慢慢的抬起头来看向我,目光显得很迟缓:“颜小姐……”
我知道他跟章老太君祖孙的感情笃深,这个时候一定是全身心都沉浸在了极度的悲痛里,很难轻易的抽身出来,所以平日里的器宇轩昂和英挺潇洒在这个时候消失殆尽。我看着这样的他,心里一阵酸楚,但也只能说道:“请节哀。”
“……”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才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
他轻轻的点头道:“我知道,我会的。”
虽然他没有大放悲声,但看见他这样木讷得近乎无知的样子,还是让我感到心头一阵钝痛,我上前一步,还想要对他说什么,这个时候裴元修已经走到了我的身后,他强大的气息几乎让我立刻就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回头一看,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脸苍白毫无血色的宋宣。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宋宣仿佛才稍微有了一点正常的思维,他抬头看见裴元修,眼睛微微的发红:“公子……”
裴元修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宋公子,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上线了。”
宋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中仿佛有泪光,但他没等眼泪落下来便立刻低下头去,低声道:“多谢公子。”
这时,宋怀义他们过来请我们,大家便往里走去。
一场倒春寒夺去了许多老人的生命,也夺去了大地的生机,宋府内那些已经冒出了嫩芽的花枝树干这个时候都干瘪下去了无生气,白色的麻木缠绕着红色的梁柱,屋檐下一盏盏灯笼散发出冷白色的死气沉沉的光芒,将整个灵堂照耀得越发的冷了。
这个时候,我多少还是感激裴元修给我添的这件狐皮大氅,伸手拉紧了一些。
我们一走进去,灵堂里吊唁的那些人都纷纷起身过来行礼,连原本在做事的仆妇们也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跪了下来,我跟裴元修过去,分别向逝者进了香,又再跟宋怀义他们几个说了些安慰的话。
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人群外,眼睛红红的盯着我们。
确切的说,是盯着裴元修。
我还是辨认了一下才认出那是宋依依,奇怪的是我刚见过她,灵堂里的光线又不暗,不应该认不出来的。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比起跟着宋少夫人进宫时的那个娇俏动人的少女,穿着一身斩衰麻衣的宋依依显得比之前要成熟了许多,也更添了几分憔悴来,她的脸色苍白,和穿着的孝服几乎同色,那双因为哭过而显得湿漉漉的眼睛就更加的清亮,黑白分明,虽然离得还有一段距离,但我几乎已经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裴元修身形的轮廓了。
她看得有些专注,甚至连我已经走到她面前了都没注意,直到我开口叫她:“宋小姐。”她才猛地一颤,那个身影在她的眼中晃了一下,消失了。
她转头看向我:“啊,颜——颜小姐——”
我看着她比起前几天见面时明显憔悴了一圈的样子,柔声说道:“宋小姐这几天一直都在灵堂上守灵吗?”
她说道:“是的。奶奶很疼我,这最后一程,我,我无论如何也要送她。”
“宋小姐真是孝心可嘉。”
我回头看了一眼桌案上的香烛,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果品,一切都显得那么有条不紊——想来在沧州的时候,章老太君就病得迷糊过一次,那个时候,宋怀义因为她的病而急于拿下沧州进入京城,怕是就已经做好了一些准备,人毕竟也到了这个年纪,这一天是说来就来了,所以对于他们来说,不能算是完全的意外。
而章老太君自己——我回想起她那双清明的眼睛来,也许对于一些事,这个通透的老人也不是全无准备的。
我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宋小姐也不要太过悲伤。老人家走得这么安详,是难得的解脱。不知道,她还有什么交代吗?”
我虽然是为了来送章老太君最后一程,但心里多少也抱着一点隐秘的愿望。
宋宣那天给我传递了那个消息,今天,还会有什么其他的暗示吗?
只是,因为裴元修在场,并且因为宋宣过于悲痛的原因,我才没有再去找他,但问宋依依这个问题,就跟套话没关系了,只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安慰这个女孩子。
却没想到,我的话音刚落,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泪水几乎是夺眶而出。
我一下子也愣住了:“宋小姐?”
“我,我——”
她看着我,眼泪滚滚的流了出来,急忙用手帕捂着嘴,可泪水依旧立刻就把原本就是湿润的手帕***了,我顿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她这样痛苦,幸好旁边的宋少夫人见到了,急忙过来安抚她:“依依,你快不要这样。要是让老太君看见了,你是要让她走也走得不安心吗?”
虽然话是这么说,宋依依的泪水却不是关上闸门就能止住了,最后还是宋少夫人让两个丫鬟过来扶着她们小姐下去休息一下,平复平复情绪,然后转过头来对我说道:“颜小姐不要见怪,依依她太难过了。”
我忙说道:“少夫人快不要这么说,我怎么会因为这个怪她呢?”
宋少夫人这才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
我问道:“不过,章老太君是不是临走前交代了什么?不然,为什么我问起的时候,依依小姐会这么难过?”
宋少夫人迟疑了一下,又看了看另一边正在和宋怀义他们交谈的裴元修,轻叹了口气,领着我走到了角落里,轻轻的说道:“老太君在走之前的那个晚上,将我们都叫到跟前,跟我们谈笑。大家原本都好好的,可说着说着的时候,她突然对依依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依依是所有孙儿里最不懂事的一个,她最放心不下。”
“这,倒也是。”
“所以,她要让依依守着她,守三年。”
“……”
我听到这句话,原本还有些一头雾水,但当我回过头去看向灵堂上那些飘飞的白幡的时候,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回头睁大眼睛望着宋少夫人:“老人家的意思是——”
宋少夫人点了点头。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章老太君那句话说是在平时,就只是一句玩笑话,又或者,让孙女守着自己也是让她承欢膝下共享天伦,没有别的意思;可她说完之后没多久就病故了,而宋依依要守她三年,岂不就是——要守孝三年?
难怪刚刚进来的时候,我看见她身上穿着的,是比宋宣身上的齐衰孝服更隆重的斩衰的孝服,那就是要守孝三年的意思。
守孝三年,那她要进宫的事,岂不就——
想到这里,我急忙回过头去看向裴元修,这个时候宋怀义和他的弟弟宋怀安两个人都对着他俯身行了个大礼,裴元修没说什么,只是抬手示意他们无需多礼,似乎还安慰了他们两句。
看来这件事,他也知道了。
这个世上当然有一些人想要削减脑袋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后宫,去争取帝王的偶一垂眸,去得到那不知何时可能得到的一席温存,宋怀安他们,当然也有这样的想法,但他们到底也是非常孝顺的人,不愿意让老人家临终前最后的心愿破灭,所以忍痛做出了这个选择。
也就难怪,宋依依会那么伤心了。
那天裴元修设宴的时候,我也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原本以为好事将近,却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转折。
一个小姑娘,思春情怀却遇上了一场倒春寒,又怎么能不悲从中来呢?
我说道:“要我去安慰她一下吗?”
宋少夫人急忙说道:“颜小姐不必劳神,我已经安慰过她了。依依年纪小,任性是有的,过两天就好了。”
我想,这不是任性的问题。
不过我也没多说什么,我这边和她刚一说完,那边也谈完了,宋怀义请我们到偏厅去坐着喝茶,我便跟着裴元修一起过去了。
虽然是办丧事,但对宋家这样的豪强门第而言,丧事也象征着他们的地位和体面,这一路上,我看到了不少衣着华贵气派的人,都纷纷过来向裴元修行礼问安,大概也是难得能见到他,有些人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后来还是宋怀义让人守在了偏厅的门外,才隔绝了这些人的打扰。
我和裴元修进去坐下了。
四周垂下的帷幔挡住了夜晚的寒凉,温热的茶水也给了我们一点活泛的气息,裴元修看了看周围,然后对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