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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天,也没有给我这样的时间。”
我已经停止了哭泣,可是眼泪,还是一滴一滴的沿着湿润的脸颊滑落下去,没入尘土当中。
岁月的尘埃淹没了太多的真相,但终有一些,会从时间的灰烬里现身出来,告诉我们曾经的往事,那些是非对错,不管过去多久,还是会留给后人评判。
我哽咽着道:“你,就是瑞宗,仁皇帝!”
她点头:“是。”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帝星有三,我一直被这句话困惑着,以为在他们之外,还有人会称帝,所以我甚至去问过轻寒,问他有没有称帝之心,但他没有。
那个时候的我怎么也想不到,原来这第三颗帝星,是早已存在的!
从裴元灏登基开始,她,裴元灏,裴冀这三颗帝星就一直并存着,后来,裴冀死在了我们离京的路上,但就在那一晚,裴元修赶回京城登基称帝,三颗帝星并存的局面,仍然未改。
而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的外公,前朝所谓的末代皇帝戾帝会在砍杀了自己所有的亲眷之后,独独留下她,并不是她的幸运,而是因为,从一开始,戾帝就只打算留下她。
她是带着戾帝的期盼出生的,尽管不是男儿身,但在那个时候,戾帝已经走投无路,还是将皇位传给了她。
所以,真正的末代皇帝是她,瑞宗仁皇帝。
一个不被世人所知的女帝!
难怪,当年在太庙,护国法师向我说起当年的往事,当我问她,为什么我的外公,戾帝杀掉了所有的亲人,却独独留下她的时候,护国法师用了两个字回答我——天命。
在那个时候,我心里也有过疑惑,为什么不是天意,而是天命。
但,这也只是一件小事,甚至,我以为那不过是护国法师的口误罢了。
现在我才明白,她说的“天命”是什么意思。
因为母亲,是一个帝王。
我几乎可以想象,当高皇帝带着他的人马杀入皇城,血流满地,尸横遍野,独独看到她站在皇位前,那个场景,是否让所有的人都震撼,但太上皇裴冀的确是跪倒在了她的脚下,那些杀红了眼的武将们,也终究在她的面前放下了屠戮之刀。
她活下来了。
可是,属于她的故事,却被岁月的尘埃掩盖。
我虽然年纪已经不小,甚至自己也做了母亲,可是在分别了那么多年之后,我仍然想要与她亲近,这个时候几乎半个身子都趴在她的身上,仿佛一个祈求神佛垂怜的凡人在抱着佛脚一样。
她低头看着我,眼中也透着无限的慈爱,这让她原本未改的容颜,增添了几分苍老之意。
我问道:“那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你才是前朝最后一个皇帝?”
她淡淡一笑:“若为人所知,裴冀,就保不住我的性命了。”
身后的灯光微微一颤。
我的心也颤了一下:“他们,是刻意抹去了这一段的事实?”
母亲笑了一下:“女人,怎么能当皇帝呢?”
“……”
是啊,女人,怎么能当皇帝呢?
就像颜家的两个女人,颜若愚想要越过自己的哥哥成为家主,姑婆颜仪更是以终身不嫁守护宗祠为代价,换取自己的灵位可以进入宗祠被供奉。
这,都是她们一步一步向着一个无形的权力挑战,并且胜利和失败的壮举。
对他们而言,女人当皇帝这件事,比女帝本人更让人恐慌,因为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尤其是一个正面的榜样,这件事会激励着那些囿于锅台灶火,困于小情小爱的女人,告诉她们,其实她们可以做到更多的事,登上更高的位置。
这,才是真正让人,或者说,让男人恐惧的事。
所以这件事,被彻底的抹杀了。
那些遵循三从四德,随父随夫随子的女人不会知道,甚至,有些被男人当成宠物豢养,自己也引以为傲,还以豢养环境的好坏决定自己人生的价值的女人不愿意知道,她们原本,可以有另一种人生。
就在这时,母亲慢慢的抬起头来,直到这个时候,她似乎才注意到,我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她对裴元灏道:“你是谁?”
第2352章 召烈皇后之死()
她对裴元灏道:“你是谁?”
我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一个人,回头看了一眼,裴元灏一直举着油灯,沉默不语的站在我的身后,听见母亲问他的话,也不回答,只呆呆的看着她。
我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向来在任何场合,任何人面前都游刃有余的他,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踌躇,甚至有些惘然无措的样子,好像完全失去了反应。
母亲只静静的看着他,也并没有再要追问的意思。
我说道:“母亲,他,他就是当今的皇帝。”
“皇帝……”
母亲沉默了一下,说道:“既然是皇帝,又怎么会跑到西川的三江大坝里来?”
她果然目光如炬,虽然几十年来都没有入世,但所有的世情在她的面前,都是那么的通透。
这个问题,我不好回答了。
这一回,裴元灏自己上前一步,平静的说道:“山河破败,无以为家。”
我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其实这句话,所有人的心里都知道,虽然他是自己退出的京城,可一旦退出了,就是失去了,他失去了自己的京都和皇位,来到这里,他的部下还奉他为帝,但实际上,他已经失去了皇帝的资格。
这句话,他是没有办法说出来的,所有的人都不能说,却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在我母亲的面前说出来。
母亲说道:“卷土重来未可知。”
裴元灏走得更近了一步:“希望您能指点迷津。”
母亲看了看他的眼睛,然后平静的说道:“看你的眼神,坚定得很,你的眼前没有迷津,你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别人只能影响你,不能改变你。所以,我不指点你。”
裴元灏迟疑了一下,道:“可是,我现在在做的那件事——”
“万事俱备不欠东风。”
“多谢。”
“只有一件。”
“请指教。”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但非常二字,不可寻常。”
裴元灏沉默了一会儿,对着她拱手一拜:“朕明白。”
我站在旁边,觉得他们两的对话有些莫名其妙,其实也不是莫名其妙,在经历了那么多,探知了那么多之后,我多少是知道裴元灏想要问什么,也大概明白母亲要跟他交代什么,我只是觉得奇怪的是,他们两个人明明从来没有见过,此刻却好像突然熟稔起来,一句话,一个眼神,仿佛就能完全弄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我微微皱起了眉头。
倒是母亲,她听见裴元灏干净利落的那三个字后,目光微微的有些闪烁,她又一次抬起头来,借着裴元灏手中的灯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说道:“你是裴冀的儿子啊。”
裴元灏深吸了一口气,俯身对着她行礼。
母亲偏着头看着他,说道:“你看上去,不怎么像你的父亲。”
“……”
“他很仁柔。”
“……”
“你不。”
这些话,世上敢在裴元灏面前说的人,怕是没有几个,可她就说得这么轻描淡写,而裴元灏也没有丝毫抵触的情绪,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轻声说道:“皇考几次说过,子不类父。”
“他,已经……”
“是的,皇考已宾天。”
“……”
母亲沉默了下来。
我忍不住看了裴元灏一眼——我不知道,他对于母亲和他的父亲之间的事情了解多少,或者说,裴冀告诉了他多少,但我很清楚,他们两之间就算被岁月磨去了最初的感情,但多少,还是有情谊在的。
只是,母亲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沉痛和悲哀,有的只是一瞬间的惘然。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他走了。”
“……”
“他走了……”
这句话,她说得很淡,似乎时间的磨砺下,所有的感情和感动都不可避免的会慢慢消散,但有一些东西却是深埋在记忆里,是别人无法窥探,不能分享的。
说完这句话,她又抬起头来看着裴元灏,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不像你的父皇,不过,你很像你的母亲。”
我的心忽的一跳。
召烈皇后?
我以为,这是裴元灏难忘,但也更难提起的人,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母亲提起。
不知是他的手发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火光在这个时候也猛地晃动了一下,裴元灏上前一步,哑声道:“你,你知道我是谁的儿子?”
我也有些诧异,从母亲离开京城进入西川,之后再没有离开西川的行迹来看,她应该是没有见过裴元灏,甚至也不会太知道他的。
但她怎么会知道裴元灏的母亲是谁?
我和裴元灏两个人的情绪都有些混乱急切,只有她,在摇曳的灯光下仍然显得非常的平静,说道:“你太像薛怡了,你当然应该是她的儿子。”
裴元灏睁大眼睛看着她:“你,你见过——我母亲?”
母亲的脸上浮起了一点笑容,道:“当然见过。”
“……”
“那个时候,我刚入蜀地不久,而她已经准备要进宫了,所以,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那段时光却很愉快。”
“……”
“我难得引人为知己,她算一个。”
裴元灏有些惘然的听着她淡淡的说起自己母亲的事,我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是感慨万千,我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母亲竟然和召烈皇后想识,甚至,还互为知己。
母亲话音刚落,裴元灏突然说道:“我的母后,她送了一把碧月弯刀给皇考,从那之后,皇考对她宠爱有加。那把刀——”
母亲点点头,道:“那把碧月弯刀,是我送给她的。”
裴元灏倒抽了一口冷气。
而我在旁边听着,更是觉得难以相信。
那把碧月弯刀,召烈皇后呈献给裴冀,之后裴冀留给了裴元灏,他又在拒马河谷之役前赐给了太子,竟然是母亲送给召烈皇后的!
难怪那个时候,我在碧月弯刀上,看到了五爪金龙的图案。
我还曾经想过,到底是谁锻造了那把刀,竟然敢使用皇族才能使用的五爪金龙的图案,现在才明白,母亲已经是皇帝了,她身上佩戴的东西,她让人锻造的东西,是理所当然可以使用那些图案的。
“你的母亲是个很聪明的人。”
母亲有些低沉的声音又一次在这个空洞的地方响起,隐隐听到了回音,让我和裴元灏两个人都有一种身在梦境的错觉,他的眼神比刚刚更加茫然,只望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母亲微笑着说道:“其实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话都不多,但是她想要做的我都明白,我想说的,她都也都很清楚。”
这个时候,裴元灏慢慢的俯下身来,几乎是半跪在她面前。
“那,她进宫要做什么,你知道吗?”
母亲平静的看着他,道:“我说了,她想要做的,我都明白。”
“……”
我感觉到,裴元灏突然哑了。
不是不说话,也不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是突然哑了,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我几乎能听到他的喉咙咯咯作响,好像有千言万语,但在这一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灯光下,他的眼睛变得通红了起来。
母亲看了他一会儿,说道:“你的母亲是个很温柔贤淑的人,她被册封为皇后,不是偶然。但,她性情刚烈,这样的人如同一团烈火,自然会吸引人。”
“……”
“也会伤人,伤己。”
“……”
“尤其是她目下无尘,当有一些事请被她发现——”
说到这里,母亲突然说不下去了。
而裴元灏的手一抖,那盏灯差一点跌落下去,我心里一阵慌乱,下意识的抬起头来问她:“母亲,难道你知道召烈皇后的死因吗?”
裴元灏看了我一眼。
显然,对于召烈皇后的事,他也没想到我会知道多少。
母亲转过头来看着我,目光被那摇曳的火光照耀着,也在闪烁,她轻轻说道:“我不知道。”
“……”
“可是,我也许能猜测得到。”
“……”
“会让她付出性命的,大概是一个巨大的秘密。”
“……”
“也许,是不应该被任何人知道的秘辛,却偏偏被她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