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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目光,尖利深刻得,如同捕食的兽类一般。
我看得心里微微一颤,而申恭矣并没有发现躲在旁边的我,只是一拂袖,转身走了。
立刻有几名随从上前来,连同陈甫将军也走上前来,似乎在焦急的问什么,申恭矣只轻轻的摆了摆手,便带着他们走了。
等他们走远了,我才从旁边慢慢的走了出来,走到帐篷的门口,在风声中,似乎还能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息,却也如那檀香一般,很快便消散了。
我微微蹙眉,站定了一会儿,终于轻轻道:“太后。”
里面又稍稍的沉默了一下,才传来了太后的声音:“进来。”
我撩开帘子走了进去,太后的居所和别人的自然不同,这里很大,却也没有多少布置,不过神龛香位却是一并都带了来,太后还是跪在蒲团上,对着佛陀低诵着,我一见急忙上前去:“太后,您的身体不好,不要再跪了。”
平时我劝她,她也还肯听,但今天不管我怎么搀扶,她却始终没有移动分毫,而是固执的跪在蒲团上,那双近乎灰蒙蒙的眼睛里似有流光,一直看着佛陀,我不知道她这样的固执是因为什么,只能陪着她跪坐在她旁边:“太后”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我。
“丫头”
“太后,您这是这么了”
“丫头,你告诉我”
“什么”
她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那消瘦的手指从来没有这样的用力,几乎陷进我的肌肤里,我被她捏得有些发疼,但她却完全顾不得了一般,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哀家,他他过得好吗”
他
哪个他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的撞了一下,顿时呼吸都有些局促,半晌,看着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里急切的眼神:“太后,您是问”
“你告诉哀家,他现在,好不好”
“”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知道她说的是谁了。
她问的,是黄天霸
我和太后之间,有一些话从来没有诉诸于口,也根本不必说出来,虽然直到现在,我并不知道那些事的前因后果,但其中真相,却早已经了然于心。只是
太后,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
之前,我在她面前提起黄天霸的时候,她问过他的品行,只是当再要问他现在在哪里的时候,却戛然而止,没有再追问下去,我也能明白她的心情和顾忌,只是过了这么久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问起来。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刚刚,申恭矣来过
难道是他来说了什么话,引起了太后现在的反常
我的脑子里顿时嗡了一声,整个人都战栗了一下,顿时紧张起来。
他,难道,申恭矣知道了什么
关于黄天霸、关于太后、关于裴元灏,这之间的关系我一直都是猜测的,看太后的寡言和桂嬷嬷的谨慎,我相信并没有别的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也只是有幸,拾得了那些碎片,才勉强拼凑出了一个可能的事实。可如果真的是申太傅过来说了什么,引起太后的反常,那么,他怎么会知道的
如果说,他真的知道了一些事,那裴元灏
一想到这里,我只觉得全身的冷汗都缩了回去,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只有手腕上被太后握住的地方,能感觉到她肌肤的滚烫“你告诉哀家”
她的手一直在发抖,像是在极力的克制着自己一般,而往日那双充满了清冷之感的眼睛,这个时候却有着不同以往的灼热,好像要将我灼伤一般。 网最新章节全文我看惯了她的平静和淡漠,在临水佛塔里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寞,似乎都已经不再让人感怀了,却是现在这样突然的波动,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可是,我能说吗
我猜到了黄天霸的身份,猜到了他背后惊人的身世,可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那么裴元灏,他又是谁
这个坐在九五至尊的宝座上的男人,他的身世又是什么
我不敢去想这其中的曲折,也不敢去想,当这些真相被暴露出来之后,对整个天下会是多大的震撼,但我肯定一点那,绝对不会是好的影响
不管现在王座上坐的是谁,至少能保证当今中原的稳定,朝廷的稳固;而裴元灏不管怎么说,他还在为这个天下努力。若一朝易主,那引起的就不仅仅是一个位置,一个身份的交替,当初裴元灏逼宫夺位我亲眼见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却还不过是一家
家子内兄弟阋墙的争斗,若真的引入了外敌
我越想,越觉得恐惧,整个人都忍不住有些发抖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的抬起头,对着太后几乎发红的眼睛,咬了咬牙,道:“他,他的境遇是好的。”
“”
太后用力的看着我,那目光专注得,好像要看透我的眼睛。
我被她的目光看得好像整颗心都放在小火上慢慢的焚烧着,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楚在慢慢的,慢慢的,蔓延开来。
“他”回想起在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个商队里的老人的话,我斟酌了许久,慢慢道:“有一个人,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哪怕付出倾国的代价,也要让他开心。”
“”
“在世人的眼里,这样的生活,是人间极致的。”
“”
“他是过得,很好了”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自己都听不到了。
我知道,不是的。
虽然,有一个人会对他嘘寒问暖,虽然,有人为了他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让他过得开心;虽然,他的生活是富贵以极
但我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他与我一样,求的,并不是人间最极致的富贵,也不是一个富丽堂皇的牢笼。
况且
说到最后,我只觉得鼻子一阵发酸,太后看着我,似乎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也放开了我的手腕,上面还留下了几道她过于用力的红痕,过了很久,她才转过头去看着佛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他过得不好。”
我一时间只觉得所有的声音都哽在了喉咙口,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看着她的眼睛里,所有的光都在慢慢的暗淡下去,像是融入了一片永夜当中。
“太后”
她慢慢的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人像是站立不稳,踉跄了一下,我急忙上前要扶她,她却只是轻轻的摆了一下手,慢慢的走到床榻边坐下,我走到她面前,蹲下来伏在她的膝盖边:“太后,我”
她看着我,像是一笑:“丫头,别人不懂,你会懂。”
“”
“哀家,也懂。”
“太后”
“哀家听说过,有人在塞北,建造了一个江南,是为了他而建的,对吗”
我的心狠狠的震了一下太后,她果然知道了
是申恭矣,是他来说了这些话
“那,是别人为他建的江南,不是他的江南。”
说完这句话,太后像是极度的倦怠了,我想要再说什么,她已经摇了摇头,示意我出去,我只能慢慢的站起身来,看着她缓缓的躺倒在床上,蜷缩着面向里面,消瘦的背影显得那么孱弱,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心里的沉重包袱压得粉碎。
我也实在不忍心再说什么,只能慢慢的转过身,正要走出去,却听见她沉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皇帝,是一定会去救他的吧”
我的脚步一滞,站在那里,连呼吸都无法继续了。
帐篷里沉默得一如死去,过了许久,才听见她如梦呓般的声音,低低的道:“会有人,去救他吗”
。
我从太后的帐篷里走出来的时候,全身似乎都要散架了一般。
快要被压垮了。
水秀远远的看到我走过去,脚步跌跌撞撞,好几次像是都要跌倒了一样,急忙跑过来扶着我:“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我”
我的嘴唇都哆嗦着,伸出满是冷汗的手抓住她的手臂,才勉强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半晌,喘着粗气道:“给我一点水。”
水秀急忙去倒了一碗水来,她也是慌了,都没注意到水是凉的,我一口喝下去,从喉咙一路凉到了心里,冻得我一个激灵。
头脑,却稍微的清醒了一些。
正好,我现在正需要冷静,正需要清醒。
我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看着碗中微微荡漾的清水,模糊的映出了自己的样子,可脑海里想的,却全都是那些我并不像看到的人:申恭矣、欧阳钰、申啸昆,还有申柔
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申柔的时候。
是在我跟着裴元灏从扬州一路疾速回京的途中,那个时候正是夺嫡斗争硝烟正起,申恭矣原本是殷皇后的人,却在那个时候,暗地里用自己的女儿和三皇子裴元灏安通款曲,他的意思也很清楚,他不是一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为自己留后路,谋取最大的利益,才是这样的大家族大家长要做的事。
果然,他押对了宝,裴元灏登基为帝,申柔贵为贵妃,把持后宫,在南宫离珠之前一直专宠,就算后来南宫离珠回来,夺去了皇帝大部分的宠爱,她却因为我的设计而意外怀上了身孕,那才是申家最大的一个宝。
想来,申恭矣的计划是一步一步的,女儿为妃,母凭子贵,子以母荣,南宫离珠绝育,常晴没有孩子,只要能对付了一个毫无背后势力依仗的念深,申家的这个孩子即位为帝,就是他们最终的目的。
可是现在,他们的路却断了。
裴念匀被傅八岱发现是个痴儿,也就绝了他能即位的可能。
如果我是申恭矣,我不一定会在这个时候绝望。他应该也还不知道,裴元灏对申柔的那些小手段,在他们的眼里,裴元灏和申柔都还年轻,只要他们抓住机会,再次承欢受孕不是没有可能的。
但,看他现在的种种举动,似乎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难道,是因为这一路行来,裴元灏对念深的种种态度,还有一些话语中的暗示;还是因为
还是因为他们知道,即使生下的孩子,也不正统的,可以继任帝位的血统
想到这里,我的手一颤抖,碗里的水顿时荡了出来,泼了我一手。
“哎呀”
水秀一看,急忙过来:“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她慌忙的掏出手帕来,急忙接过我手中的碗帮我擦拭,我站在那里,却是木木的,刚刚的那个想法如同一道惊雷在头顶劈过,震得我整个人都懵了。
不,不对
如果真的把一些事实揭露出来,对申家也没有好处。
他们也不过是揭示了当初宫廷中的一段纠葛而已,他们现
在的荣华富贵都是来自在位的皇帝,裴元灏如果真的倒了,他们就算再是权势熏天,也不过一介朝臣,究竟不像当初的裴元灏夺嫡,兄弟阋墙也不过是“自家事”,皇位再怎么样也不会旁落。
而现在的申家,上有太师常言柏压顶,下有大学士傅八岱“虎视眈眈”,若真的敢染指皇位,必然会引起朝政的极大反弹,凭他们,只怕还压不住。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如今的这个局势,又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怎么想也想不通,死死的咬着下唇,几乎要咬破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慢慢的抬起头,看向了山上那些如同老虎獠牙一般的营寨
他强,由他强
。
草原上的天色变得很快,申时还未交酉,天色就渐渐的暗了下来,营寨周围立起了几个巨大的火盆,泼了油的木柴堆在里面成獠牙一座小山,点燃之后烈火熊熊燃烧,映着人的脸都变红了。
常晴先带着人回来,看见我站在那里迎他们,倒是下了马走过来,对着火看了一下我的脸色:“怎么了”
“没,没事。”
“”她又看了我一眼,也没多说什么,指挥着人赶紧打理,不一会儿,就感觉到地面微微的震了起来,裴元灏带着春猎的大队人马从前方烟尘滚滚的飞驰了回来。
看时间,他们也是有些太晚了,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每个人脸上都沾染了不少灰尘血污,却一点都不觉得脏和累,连小念深都兴奋的从小马背上翻下来,哒哒哒的跑到我的面前:“青岳大人。”
我微笑着蹲下来:“殿下今天成绩好吗”
“他干得不错。”
回答这句话的却是裴元灏,从马背上下来,一边将马鞭和背上的弓取下来递给随从,一边接过随从奉上的丝帕擦着脸上的汗,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念深,笑道:“居然挖了一窝兔子。”
“啊哦”
“念深,拿来给你青姨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