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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人的眼中,悬在屋梁下的铜铃是聚阴之物,可许多佛塔上却都这样悬挂着,不知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为了聚拢那些阴鬼,然后再灭掉
和当初,红颜楼的做法一样。
我一直听着,越听越无法入睡,索性也不睡了,轻轻将裴元修的双手从腰间挪开,我坐起身来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些日子的长途跋涉让他很累了,眼圈的下面是一层淡淡的青色,睡得很沉。我没有吵醒他,起身走了出去。
姊归塔里,到处都点着油灯。
灯火繁多,却不旺,明明灭灭的灯火照着周围的屏风,和上面半透明的画,让我有些分辨不清哪一面是画,哪一面是真实,只能这么慢慢的摩挲着往前走,拐过一个高大的屏风,就看到前面一道依墙的楼梯。
是通向第二层塔的楼梯。
说起来,我还没有上去看看,这座塔除了第一层这些,上面到底还有些什么。
于是,我扶着木栏慢慢的往上走着,发现上面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却仍旧点着许多烛火,照耀着这宽敞的二层塔。
但,当我一走上第二层塔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第831章 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眼前,是无数的画
这一层塔比起第一层塔方圆要小一些,可仍然十分宽敞,但这样宽敞的地方却几乎没有一点装饰,甚至连一个摆设都没有。;;;;;;;;;;;;;;; 但这里并不空旷,反而显得十分拥挤。因为无数的画卷从房顶上垂下来
成百上千的画卷,雪白的画卷,这样垂在眼前,有窗户没有关好,那些吹拂过梁下铜铃的风也灌了进来,吹得眼前那些画翩翩飘飞,仿佛无数的白幡,在随风飘摆。
画上的人,好像也因此得到了生命,喜的,怒的,哀的,乐的,一瞬间都那么栩栩如生的呈现在眼前。
一时间,迷了眼。
而当我伸出手,捉住眼前最近的那一幅画的卷轴,看清画上的人时,,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
画上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白皙的脸庞,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粉红的小嘴,不仅漂亮,而且显得格外灵气。她穿着一身翠绿色的襦裙,显得格外窈窕;头上梳着双桃髻,两边垂着粉红的丝带,让她整个人都显得那么粉妆玉琢。
一阵风吹过,旁边的一幅画晃动起来。
我转过头去,看到上面,是一个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子的女孩子,跪坐在古琴前,认真的拨弄着琴弦。这一次,她梳的是垂挂髻,但没有什么别的装饰。她低垂着脸庞,几乎看不到那张安静的脸上有什么表情,只有漆黑的,长长的睫毛,似乎给那张脸蒙上了一层阴霾。
我又看向了另一幅画,一个女孩子,手持双扇,在翩翩起舞
一个女孩子,坐在亭子里,认真的练习针织
一个女孩子,坐在窗前,咬着笔杆子写诗
我往前走去,伸出颤抖的手,拨弄开眼前的画卷,看向周围,每一幅画都是人物画,千百种姿态,千百种表情。
却是画的同一个人。
同一个女孩子,在她或灿烂,或明媚,或晦暗,或阴霾的岁月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被记录在了画纸上。800
这一刻,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惊讶还是惶恐,又好像已经失去了那些感知,只静静的看着这些画,慢慢的在这些画卷中走着,一直走到塔的另一头,沿着楼梯往上走去。
第三层塔也和第二层一样挂满了画。
这个女孩子,长大了一些。
她被送进了红颜楼,那里也有别的和她一样大小,一样容貌秀美的女孩子,可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并不是玩耍嬉戏,也没有争吵打闹,更没有轻罗小扇扑流萤的欢愉。
她们进入红颜楼,是为了活着出去。
只有一个,能活着出去。
红颜楼,其实这个名字并不完整,事实上应该是红颜凋零楼。
而画上的这个女孩子,是唯一活着走出去的。虽然是活着走出去了,可她的青春年华,却早已经在红颜楼中凋零了。
我痴痴的望着那些画卷,一直看得眼睛都有些发烫,发酸,然后又沿着楼梯继续往上走去。
第四层塔。
这是姊归塔的最高层。
当我走完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看到这层塔里仍然挂着无数的画,只是和下面两层不同的是,这里的油灯更多,列在塔的周围,一片灯光闪耀,走进去的时候好像置身于星河当中。而塔的中央,隐隐看到还有一张桌子,上面似乎还有一副画。
我拨开眼前那些被风吹得晃晃悠悠的画卷,慢慢走过去。
那是一张书案,可旁边却没有椅子,好像使用的人并不需要坐椅子。而桌上,摆着一幅还没有画完的画。
画上,是一个女人。
身材颀长,有些消瘦,长长的头发好像柔软的黑色丝缎垂在脑后,柔顺的线条似乎也绵延到了身上,她穿着一身素白的阿缟之衣,整个人也被衬得素白而雅致。
她微微的扬起下巴,好像在跟什么人说着什么话,可画上却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幅画画得并不繁复,笔法也极简单,可画中的人却那么的栩栩如生,好像就活在人的面前。
而我一看到这幅画,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分明就是在今天我沐浴之后,穿着缟衣的模样
怎么会
我呆呆的看着这幅画,正好在这个时候,又有一阵风吹过,周围的几幅画都晃晃悠悠的动了起来,我急忙抬头去看。
左边的那幅画,画着我身上还披着风氅,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倦怠和急于见到女儿的焦虑,一只手朝旁边抬起。
这幅画原本没有什么问题,可这个手的动作,却让我整个人显得有些别扭。
但立刻,我明白是哪里不对了。
那是我刚刚从马车上走下来时的样子,我的手并不是抬起,而是被裴元修牵着,可这幅画上根本没有画裴元修,连他的手都没有画出来,所以孤零零的我手这么抬起,才会显得那么别扭。
我又看向了旁边。
那边的画,画的仍旧是我,也是在沐浴之后,长发还带着润泽的湿度披散在脑后,一袭缟衣让我显得十分闲适,被风吹起衣袖和裙角,也撩起了我腮畔的一缕发丝。我一只手轻抚过那缕乱发,另一只手撩起裙角,小心的从台阶上走下来。
而这,正是我今天刚刚沐浴完,从浴室中走出来的时候
这里的画,全都是今天,刚刚发生在我身上的
一意识到这一点,我顿时一身冷汗。
我回到西川,并不是秘密,任何随行的人都有可能看到我,看到那些画卷里所画的任何一幕,可真正的,看到自己被事无巨细的这样刻画下来,却让我从心底里升起了一阵寒意。
我,在被人窥伺着
而窥伺我的人,竟然这么快就将今天发生的事全都画了下来。我再走回到桌前,看到那幅我的侧面的画像,也明白了过来,这是我在沐浴之后,和裴元修相对交谈时候的样子,可画上仍旧没有他,只有我一个人
这,不过是在不到一个时辰之前
下意识的伸手去触摸,指尖立刻感觉到,画上还有些墨迹是湿润的,我反手一看,指尖已经被染黑了。
画这些画的人,才刚刚放下笔
而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抚上了我的手心。
“啊”
/》
我吓得低呼一声,急忙要挣脱那只手往后退,可那只手却紧紧的抓住了我的手,我不仅没能退后,反而一个趔趄被拉了回去。
一阵急风从塔四周的窗户灌了进来,吹得这里面的画凌乱飘飞,我被那只手拉着,好像一瞬间穿过了无数翻飞的画卷,也穿过了画卷上所刻画的这些年,我曾经笑过,哭过,痛过,伤过的记忆。
而我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些画卷的后面,一个人影蓦地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这一刻,我的心跳几乎都停了。
因为我知道,我见到了谁。
这个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面前的人,很年轻,虽然我知道他也已经快近而立之年,可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俊朗和圆润。他和他的母亲很像,甚至英俊中也带着几分他母亲的美,柳眉凤目,既美,又带着几分凌厉。眉间隐隐一点血红的细痕,当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就像是玉雕的观音。
可我知道,那一点细痕,是被他母亲硬生生打出的伤。
这些年来,都没有消退。
我看着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是狂乱,还是根本就停止了,只听着自己的呼吸乱得不成样子,伸出的手也忘了缩回来,还被他轻轻的抓着。
他抚过了我冰凉的掌心,同样是微凉的手指一直滑过我的手,移到了指尖,轻轻的一揉,便将我刚刚沾上的墨渍抹去。
然后,他抬眼看着我,脸上浮起了微笑。
“姐姐。”
我的指尖在他的掌心又是一颤。
第832章 第二层塔()
“姐姐。最新章节全文”
他的声音,即使分开了这么多年,再次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我也并没有觉得陌生,因为这个声音也曾无数次的在我的噩梦中回响,这一刻,也像是那些纠缠我多年的梦魇。我的指尖在他的掌心里颤抖了起来。
他似乎感觉到了,又向我靠近了一些,抬起另一只手,慢慢的伸向我的脸颊。
“姐姐”
但这一刻,我已经完全没有余地去注意他的声音,去躲开他的手,因为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必须抬起头才能看着我,也必须抬高他的手,才能触碰到我。
因为他,坐在一张轮椅里
“你”
我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他的手已经碰到了我,有些汗湿的掌心熨帖上我的脸颊,虽然没有那种滚烫的温度,却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好像激起了火花一般,让我猛地一颤。
“你的腿”
“你终于回来了。”
“你的腿”
“姐姐,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
还想要再开口,但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我看着他看着我的目光,一如既往的专注,好像要把我的身影篆刻在他的眼睛里,就不肯再放出来一般。
那种让人恐惧的执着。
也不知是恐惧,还是震愕,我向前走了一步,颤抖的手也伸向他,慢慢的触摸到他的膝盖。
我不知道坐轮椅的人,和正常的人被触摸的时候有什么不同,或许根本就没有不同,至少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改变,甚至没有丝毫为自己只能坐着,仰头看我而有什么失落,仍旧欣喜若狂的望着我,喃喃道:“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我慢慢的蹲下身,看着他规规矩矩摆在那里的两条腿,那曾经是多不规矩的两条腿,整天惹是生非,最喜欢满山野跑,都仗着这两条腿,甚至一次又一次的无视禁令,翻墙越户,也是仗着这两条腿。
我抬起头看着他:“怎么会这样的”
他微笑着看着我,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痛苦,反而闪烁着愉悦的光辉:“姐姐还记得吗,我以前最喜欢来这里。”
“”
“还记得吗”
“记得。”
“不过那个时候,这里不是姊归塔,而是红颜楼。我最喜欢翻墙进来,而且总是在这个时候,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可以见到姐姐。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
我扶在他膝盖上的手顿时变得冰冷了起来。
对,我没有忘。
在红颜楼渡过的那些日子,他时常会来,当然不是光明正大的进来,而是无视禁令,一次又一次的翻墙进来。第一次进来,当他站在我的床边,一直看着熟睡的我,直到我从梦中都感觉到那种炙热的目光而惊醒过来的时候,对上他在夜色中那双安静却精亮的蛇眼,让我几乎失声尖叫。
那个时候的他,只有十来岁。
却让我恐惧。
当然,恐惧的,并不只是在夜色中,凝视着我的那种眼神。
现在,他仍然用那种目光看着我,世事变迁,我和他都已经改变了太多,年纪、身份、地位,甚至是各自的身体,可他的眼神,却始终一成不变。
我颤抖着道:“我记得,每隔半个月,你都会来看我一次;每次,都是这个时辰,瞒着人翻墙进来。”
他微笑着看着我:“那姐姐知不知道,为什么我每半个月才来一次。”
才
他说得,好像是他应该每天都来。
但对上他的目光,似乎真的本来就该如此。我沉默了一下,说道:“我知道,因为你每次看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