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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到母亲坐在人的海洋中,她笑吟吟地走动,陪老人聊天,陪孩童嬉戏,一反常态,显出从未有过的慈祥和蔼。众人每见到她走过,都发出欢声笑语,欢喜异常。
孟轻呓手抖动得厉害,她脑袋靠在一块铁板上,泪眼朦胧,呜呜哭泣。她心慌意乱,面对这出乎意料的举动,全然乱了分寸。
她万想不到圣莲竟用这样的法子,以无辜的平民为盾。
孟轻呓擦干了泪水,她心想:“母亲本可以做个仁君,做个明皇,但这世界危险、残忍、暴虐、诡异!母亲也只能变得同样危险、残忍、暴虐、诡异!”
她又想:“我是乾坤的持剑人,我的剑将斩去乾坤的毒瘤。与乾坤相比,人如蝼蚁。”
她凝聚意志,凝视彼方,冥想许久,启动了鸿钧阵。
她并未用夺魂大法,因为这法子对第九层的龙火功无效。
数万金雷,宛如天剑,倾泻于地,摧毁了圣莲所在的城池。千万人命瞬间灰飞烟灭。
二十七 失败的英雄()
这一日晨间,形骸下令将白州叛军首脑全数处死。
此次叛变声势浩大,短短半月内就已席卷整个白州,聚集十万叛军。只是其军队弱的可怜,形骸此来平叛,打仗倒未花多大力气,只是找寻那叛军首领的藏身处,追缉一众四散逃窜的同党,倒花了足足两个月。
叛军罪魁一个个人头落地,形骸袖手旁观,心中却隐隐不安:说来奇怪,自从一个月前,皇城就再无消息传来。孟轻呓能用鸿钧阵,将声音传遍整个凡世,她几乎每天都会不厌其烦地进入阵中,与形骸说上几句。为何这一个月杳无音讯?莫非皇城又有变故?
但梦儿武功盖世,心思缜密,即使朝中暗藏逆党,她也绝不惧敌人任何手段。更何况如今她是鸿钧阵唯一的操纵者,迷雾师纵然不露面,绝不会任由她遇险。
形骸叹了口气,命属下将叛军的头颅与尸体一并烧了。
忽然间,他耳边听到一声哭泣,声音极为熟悉,形骸心中一颤,想道:“梦儿?”
隔了许久,孟轻呓泣道:“行海,我想见你见你最后一面。”
形骸霎时惊恐万状,大声道:“什么最后一面?梦儿,你不可吓我!”旁人吃了一惊,愕然望着形骸。
孟轻呓道:“你快些回来,就你一人,求求你,让我再看看你。”
形骸脑中浮现出孟轻呓状况,她虚弱的侧躺在冷清宫殿中,目光茫然而绝望,肌肤白得几乎透明。
形骸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对副将说道:“我先回皇城,你们也迅速返回。”说罢疾行而去。
白州是极偏僻荒远的地方,与皇城隔着四千里,道路崎岖,山势险要,纵然形骸全速赶路,也花了四天方才临近皇城。
城外景象令形骸目瞪口呆。
只见黑压压的人潮包围了皇城,约有百万,其中大多是平民百姓,车夫走卒、乞丐跑堂、老老小小,男男女女,什么人都有。而这百万大军中,另有二、三十万的龙国士兵。
形骸霎时醒悟:“圣莲女皇?她回来了?为何梦儿不及早告诉我?”
因为她自以为犯了错。
形骸心想:“刑天?她犯了什么错?”
骸骨神答道:“她犯了轻敌的错,她所作所为无可指摘,若见到了毒瘤,须得尽早除去。若见到了汤中有毒,整锅汤都得倒掉。若换做是你,我也会建议你这么做,虽然最终并无多大用处。”
形骸追问道:“到底是什么错?”
刑天道:“你可以去问她。”
蓦然间,城门开启,形骸见到满城文武大臣高举圣莲大旗,跪地磕头。
那裴克用大声道:“圣皇,我等先前受妖妇欺骗,愚昧糊涂,竟跟从她直至今日,现如今,我等幡然悔悟,识破其真面目。她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弑杀母亲,暗害君主,正是不忠不孝!她为一己之私,动用鸿钧大阵,杀戮数千万百姓,正是不仁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眼见圣皇重临,竟吓破了胆,躲得不知所踪,正是胆怯懦弱,可笑可悲!我等文武,皆打从心底里厌恶于她,愿意重为圣皇效力!”
形骸不料局势竟逆转的这般快!为何短短一个月,举国皆似再度臣服于圣莲女皇?
但他霎时想起孟轻呓曾告诉自己:“所有宗族子孙的血统皆源自于母后,若母后愿意,可以操纵他们心神,迫使他们低头,而每个人皆情不自禁的愿意为她效忠,就仿佛飞蛾扑火,葵花向阳一般,那是宗族后裔的天性。唯有龙火功在第六层之上,方能缓解此咒。”
即使没有这慑心咒语,凭借圣莲女皇七百余年的威望,只要她打赢几场战役,立刻就会有大片大片的人倒向她,众人视死如归,连鸿钧阵也无法震慑。玫瑰虽然广受爱戴,但论起声名,论起权威,不及圣莲女皇百分之一。
他伏在山后,果然见到圣莲女皇走出人群,她容貌一如往昔,身上华服一尘不染。只听她叹道:“孟轻呓已然丧心病狂,她怕我到了极点,这才不惜动用鸿钧阵,一次次屠戮无辜。我蒙天庇佑,这才活了下来,诸位既然已认清此妖女真面目,愿意弃暗投明,朕当然不会追究。”
群臣大喜,尽皆感动落泪,再度跪地高呼道:“圣上圣明!”
随后就是痛骂孟轻呓,编排她罪名的熟悉场面。当初孟轻呓击败玫瑰而登基之后,他们也曾这般演戏。
形骸心想:“她为何为何会熬过鸿钧阵而不死?”
刑天道:“她的手段甚是精妙,当鸿钧阵打来时,她护体真气极强,能比旁人多活上片刻,而她用众多死者为献祭,开辟裂缝,逃回妖界。待得风平浪静,又能返回。这法术定是某一巨巫钻研多年,方能有如此神效,但巨巫受誓言制约,不能施展此法,唯有依靠法力高强的凡人。而圣莲女皇天资超凡,居然能学会这挪移乾坤之道。妙极,妙极,凭借此法,她确实再不惧鸿钧阵了。”
形骸急道:“你助我在此杀了她!”
刑天冷笑一声,不屑答复。
形骸道:“她既然已沦为妖魔帮凶,为何不尽早铲除她?难道你当真任由巨巫阴谋得逞,令凡间生灵涂炭?”
刑天道:“圣莲女皇乃是枝叶,妖界的魔头才是根源。岂有舍大求小,舍本逐末的道理?他们要来,我正好将他们一个个彻底毁灭。”
形骸知道刑天执拗得不可理喻,不再相劝,遁入梦幻,潜入紫霞城中,此刻,宫殿内已乱作一团,宫女侍卫、太监仆役,要么抱头鼠窜,要么放声大哭。
形骸心想:“梦儿还在鸿钧门内?不,她对我说话时是在广寒宫。”
广寒宫是最偏僻的宫殿,他来到宫殿之外,察觉到各处布满道法陷阱,能够掩人耳目,不过并不伤人性命。
陡然间,白雪儿疾奔过来,扑入形骸怀里,泣道:“师父,你总算总算回来啦!”
形骸道:“梦儿梦儿人呢?”
白雪儿道:“师娘她受了很重的伤,师父,你快去看看她!”
她拉着形骸,绕开陷阱机关,少时,形骸已进入宫中。
昏暗灯火下,孟轻呓抬起头,望着情郎,眼中满是相思愁苦,满是愧疚与惊恐。
形骸心如刀割,抱住孟轻呓,道:“梦儿,都没事了。”说着将真气注入她胸腹间要穴。
她的体内,原本浩大雄浑的真气正在肆虐,不受掌控,互相交战,有些真气化作利刃,撕咬她的经脉与脏器。
若非她是血咒仙法书的化身,几乎不死不灭,早已死去多时了。
即使以形骸此刻通神的功力,也无法根治,只能缓解她的症状。
他想到此处,几乎不禁落泪。白雪儿见他如此,知道不妙,也是掩面痛哭,泪如雨下。
孟轻呓小声道:“行海,我我是为了乾坤好,为了凡世好。母亲她她被龙蜒夺去了魂魄,她是最危险的妖魔了。即使是你我联手,也未必未必胜得了她。我只能动用鸿钧阵,以最强的威力打她,可为何会无效?为何会无效?”
形骸亲吻她额头,说道:“不必多想了,不必多说什么,我我都明白。”
孟轻呓惨笑道:“不,你不明白的。我原本以为杀人如杀蚂蚁一样简单。但实情并非如此,最初,我杀了一千万人,他们全是无辜的百姓,我硬起心肠,甘愿承受这罪孽,否则她会召集越来越多的人。谁知道那罪恶感实非人能承受,我的心像一下子被撕裂开了,我听到他们临死前魂魄的哀嚎,我见到他们的眼泪,感受到他们的悲痛,母亲曾经的愧疚与我此刻的悔恨叠加在一块儿,一股脑的击溃了我。”
形骸心中一寒,道:“是圣莲布下的陷阱?”
孟轻呓道:“或许是,但我并非如自己想象般坚强。我告诉你要看透善恶,心狠手辣,其实连我自己也做不到”
形骸心想:“是啊,梦儿的手段只针对敌人,却从不杀任何无辜无害之人,她看似果断,其实内心深处太柔软了。”
圣莲比谁都了解孟轻呓的本质,正因为她柔弱,她中了圣莲的计,她的心防被击溃,造成鸿钧阵的反噬。
孟轻呓又急促喊道:“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天下百姓,我对不起那些惨死的人,我对不起所有为我牺牲的将士几天后,母后又出现啦!为何我没能杀死她?我不知道,但她又聚集了十多万人,逼近皇城,逼近我。我只能再一次这一回我用了毒雨,将所有人全都毒死,这毒连巨巫都承受不住,可母后却却在两天后又现身了。数万人跟着她前进,我再度动用鸿钧阵,所有人都丧命了,母后仍然活着”
形骸吻她嘴唇,道:“别想了,别说了!”但孟轻呓推开了他,哭泣道:“我是好意!我是好心!我比谁都明白若母后不死,死的将是数十亿性命,甚至下场更惨,所有凡人都将沦为妖魔的牲口!可我承受不住!我痛苦极了!我再也无法使用鸿钧阵!”
她顿了顿,又道:“大臣们骂我,说我残暴无道,百姓们害怕我,说我是魔女降世。他们每个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我说母后是妖魔的走狗和帮凶,但他们不相信!半个字都不信!我身边没了朋友,没了亲人,只有白雪儿仍保护着我。形骸,我本不该找你回来,你比谁都正直,比谁都善良,你会怪我,你会说我做错了,对么?”
形骸爱怜无限地看着孟轻呓,说道:“傻孩子,你做的对,无人能指责你。我为你所做的一切而骄傲,因为你唯一看破了真相,舍弃一切,别无选择,也要保护这凡间。
你是英雄,纵然失手了,但仍然是伟大的英雄。”
二十八 归来的女皇()
忽听得一声娇笑,环绕这幽宫冷殿之上。孟轻呓惊呼起来,身子发颤,皮肤中渗出了血。
那笑声很欢畅,但又很妖异,似乎象征着万年的折磨,又欲将这折磨施于万物之上,笑声的主人残忍而可怖,见到旁人受苦,比任何事都令她开心。
形骸面对着圣莲女皇。
圣莲女皇笑道:“孟行海,孟行海,任凭我当年怎般央求你,你也不肯对我稍稍亲热一些。难道我不及这丫头美貌么?难道我权势比不上她么?”
形骸摇头道:“你这妖女。”
圣莲女皇大声道:“错了!谁是妖女?你身边的女人才是!她编造谎言,污蔑我与妖魔勾结,才能名正言顺的用鸿钧阵杀死我!当年我之所以失踪,也是受她迫害!眼下,她杀了千千万万的人,却装作清纯无辜的模样。”
形骸注视圣莲,平静说道:“这儿除了咱们,别无旁人,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圣莲女皇抿嘴一笑,但立即又昂首道:“惺惺作态的是你!你被这妖女用法术迷住,她说什么话,你都信以为真了?”
她说的不错,此事太过重大,太过荒谬,原无人能信。极可能无论是在天庭诸仙、迷雾师、龙火贵族,还是寻常百姓眼中,孟轻呓都是疯狂的暴君。
圣莲又道:“对了,你知道龙血缘法么?咱们国中的龙火贵族,由于血统源自于我,都对我有莫名的好感,只要我动动念头,他们多半就会乖乖听我的话。当年我让沉折跟我好的时候,连他都抵挡不住诱惑呢。”
形骸瞳孔紧缩,道:“你为何说这些?”
圣莲笑道:“你以为自己为何会对孟轻呓死心塌地?为何会爱她胜过自己的性命?为何我当年对你施加这法术却无效?早在我动手之前,孟轻呓早就趁你不备,将这龙血缘法加在你心里啦!”
孟轻呓发出绝望的惨叫,声音椎心泣血,但却无法辩驳。
形骸明白圣莲所说的是真的,或许在他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