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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骸心想:“原来此人看似难死,实则使得是由实化虚的功夫,与那些风水土地相似。沉折这苍龙剑是由渔父爷尸体所铸,因此能重创此贼。只是师兄如何能找到他本尊在哪儿?这剥裂非但形体难辨,且用蜈蚣蝗虫遮挡,谁又能看得清楚?”
静水大师仍静穆打坐,不以为意。而馥兰神色惋惜,但面带笑容,似毫不忧伤,她悠悠走来,道:“剥裂败了,沉折哥哥,你真了不起。孟行海,我来讨教讨教你的高招。”
形骸道:“我若胜了,你当真放咱们走?”
馥兰笑道:“那当然,爹爹虽说要拿你二人,可又教导我要光明磊落,一诺千金,言而有信,就算放跑了你二人,将来又未必捉不回来。”
形骸暗忖:“那这一战我决不能败。”将沉折放在身后,道:“师兄,你安心养伤,我稍后带你走。”
沉折轻声道:“不料居然还要靠你。”
形骸恼道:“本人已非吴下阿蒙,你怎地瞧不起人?”转过身来,冥虎剑已在掌中,他回忆与途中强敌交战,一众招式、心得、领悟、情绪交融为一,凝视馥兰,暗忖:“不知这水晶雕像般的娃娃有何手段,我全力以赴,定不可疏忽。”
正对峙时,静水起身,身形一闪,已到形骸面前,袖袍朝形骸罩落。形骸心头一凛,感到他内劲铺天盖地,沉重万分,立时斩出冥虎黑火剑芒。这剑芒本可引燃敌人内劲,反噬过去,但静水功力太过浑厚,而星星之火又如何烧的动大块山石?形骸手臂一酸,剑芒涣散,手臂被荡在一旁。
静水右掌电闪雷鸣,一道蓝光击中形骸胸口,形骸浑身巨震,经脉酸麻得全无知觉,再无抗衡之力,竟跪在静水面前。这静水此刻竭力施为,对付形骸一人,出手又太过突然,形骸竟在两招之内败下阵来。
形骸想用放浪形骸功反击,但静水袖袍一卷,将形骸团团裹住,宛如包粽子似的。形骸惊骇已极,才发觉这并非袖袍,而是使了障眼法掩盖的皮层。
原来这静水大师看似衣冠整齐,其实比那剥裂更为古怪,他皮肤又长又松,变作长袍;脑袋上长着肉瘤,看似道冠;胸前一根长蛇般的尖刺,化为革带。活脱脱一副地狱恶鬼的体态。
那皮层上法力强劲诡异,形骸使出多少内劲,皆被这皮层吸食,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他用冥虎剑去割,也是全无用处。他露出一个脑袋,身子滚动,死命挣扎,难有寸功,怒道:“臭老头,你说话不算话!明明是我与这小丫头比武,你为何从旁偷袭?你看似宗师模样,却玩这下三滥的把戏!”
馥兰也嗔道:“是啊,静水师父,你这是唱哪一出啊?”
静水道:“冥火风暴柱被毁了。”
形骸闷哼一声,心知不妙,又想:“我下手隐蔽,从表面上什么都瞧不出来。他如何会知道?”
馥兰惊呼一声,陡然醒悟,朝形骸怒视,道:“爹爹这多年的心血,竟会被这这小害虫损伤?”
静水道:“不单单是损伤,而是毁于一旦。决不能放此二人走!需快将他们带去见教主。他们身负重大机密,不可放纵,若能为我所用则已,若不能,则速速杀之。”
此时,剥裂一跃而起,大喊:“我宰了你这小贼!”他受伤太重,意识模糊,难以分辨人影,将形骸当做沉折,手臂化作刀刃,刺向他脑袋。馥兰一惊,不及阻止,静水一愣,却置之不理。
形骸惊骇无比,紧要关头,沉折不知从何赶来,挡在形骸面前,扑地一声,沉折心口中刀,透体而过,鲜血洒满形骸脸庞,沉折同时挥剑,将剥裂脑袋割下。剥裂身子一摇,终于匍匐不动。
沉折低着头,脑袋低落,跪在原地,不知生死如何。
形骸魂飞天外,一时瞠目难言,过了片刻,他喊道:“师兄!师兄!”见沉折毫无反应,泪水涌上眼睛。
馥兰急忙扑上,手指轻点,拔出剥裂手刀,止住沉折流血,她恨恨道:“这杂种,我让他不可杀了沉折哥哥!”
形骸惨声道:“他还没死,你快救他,快救他!”他喊着喊着,蓦然记起沉折杀藏争先时,藏争先也曾心脏中剑而存活少时,或许只要立时施救,沉折也能保住性命。沉折舍命救了形骸,形骸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静水手掌在沉折胸口一拍,道:“虽然未死,但也危险,不过如此一来,倒是个良机。”
馥兰颤抖一下,喜道:“是啦,是啦,他将死未死,魂魄分离,我可以把他魂给捉出来,吞下肚子,好好体会体会,瞧瞧他是如何变成人的,没准我也能依样画葫芦呢?若我能成为人,也不必留着沉折哥哥了。”
形骸惊怒不已,道:“你这妖女,不许如此对他!”
馥兰嘻嘻一笑,道:“事不宜迟,静水师父,我这就施法了,你让这小子安静一些。”
静水似对馥兰十分敬重,袖袍转动,这下将形骸的脑袋也罩住了。
形骸陷入黑暗,恐慌异常,他扯着嗓子大喊,用牙齿去咬那皮层,骨头从各处刺钻,依旧徒劳无功。
他心想:“师兄他怎么样了?他如此神功,如此年轻,如此高傲,如此聪明,怎会死在这儿?怎会为我这小人物而死?那岂不是太不值得了?不会的,不会的,他准是在装死。”
不错,祸害活千年,沉折为人又冷淡,又小气,又严酷,又无聊,这般集恶习于一身的小魔头,又如何会救形骸?形骸准是在做梦,他一直在做噩梦。
那噩梦从他小时候起,从海洋中的阴影开始,一直持续到他拜入师门,练成龙火功,被沉折劫持到海上。沉折教形骸武艺,助形骸保命,用冥火复苏形骸,途中又屡次救了形骸。以此人的性子,如何会待形骸这么好?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是形骸小时候噩梦的延续。
只不过那梦中的恶魔更加狡猾,变作沉折的模样来欺骗他,假意对形骸友善,让形骸体会到此生未有的恩情,让他变得胆大、开朗、身手高强、经历神奇惊险的遭遇,度过以往难以想象的时光。
让他以为将来也会同样美好。
在这噩梦醒来的时刻,这恶魔更变本加厉,竟在形骸面前舍弃性命,骗得他伤心欲绝,悔恨欲死!这歹毒的、奸诈的、可恨的、卑鄙的恶魔,形骸对他做了什么?竟值得他如此花大力气来欺骗,甚至不惜一死?
若一切都不是梦呢?
形骸怒道:“是谁在胡说八道?这怎会不是梦?”
阴影里头,一张骷髅的面孔现出轮廓,形骸见这骸骨神此时显得有些悲悯,于是更认定他是来加害自己的梦魇。
形骸大声道:“滚!滚!别来烦我,让我一个人不,不,你告诉我,一切是不是真的?”
骸骨神道:“沉折快死了,但我会设法让你活着。他们杀了沉折,非保住你性命不可。你有大把的时机可以脱困。”
形骸只觉天塌了下来,压得他几乎崩溃,黑暗如野兽的肚子,恐惧腐蚀着他。
但越是恐惧,形骸越要抗争,是恐惧引他来到这儿的,恐惧也将助他救下沉折。
他喊道:“你是骸骨神,你自称神通无上,连织网仙子与飞灵真人都崇拜着你,无论你要我帮你做什么,我求你救我的师兄。”
骸骨神道:“我爱莫能助。”
形骸心如刀割,但心智却加倍坚定,他喊道:“沉折赐予我冥火,他是我的亲人!他若死了,我绝不独活!你对我有何图谋?我会让你无法得逞。”
骸骨神沉默,形骸觉得这沉默的等待令他备受煎熬,但骸骨神还是开口,他道:“你是我选中的化身,但尚未完成修炼。我若救沉折,你会付出代价。我的冥火太强,你的放浪形骸功太弱,如此降临,你会牺牲许多。”
我不在乎,让我救师兄。
骸骨神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他纵然死了,只要你还记得他,他仍活在你心里。你怎知他愿意被你相救?你怎知他不愿你完整无缺、了无遗憾的活着?”
我不知道,让我救师兄。
骸骨神于是点头说道:“我的孩子,我的化身,我的宠儿,我的信徒,我知道你所言并非虚假,你若救不得此人,会变作行尸走肉,难堪大用。我决意助你,但后果如何,我着实难料。”
我很明白,让我救师兄。
骸骨神道:“你需念此口诀,反复三次,每一次皆会加倍痛苦。若你忍耐得住,三次之后,我短暂会降临于世,助你除魔救人。”
那口诀念道:
“神赐了野性,人得了愚昧。
魔赐了智慧,人得了疯狂。”
形骸面对黑暗,大声念诵,每念一个字,浑身都如受千刀万剐,形骸却已停不下来,更不愿停下,他反复念诵,直至人事不省。
馥兰对沉折施法,将他魂魄缓缓抽离躯体。静水默默看着,似欣赏着她精妙的手法。
但似乎有人到来,两人一惊,转过头,果然见不远处站着个怪人。以他二人的耳力,竟不知此人何时现身。
这怪人一头红发,披散在身侧,脑袋微垂,身形高大,脸上干净,全无胡须,英俊而惨白,目光慈悲哀伤,却又如死者般空乏。很难断定此人年纪,他似是三十出头,但又似极为稚嫩,心灵纯洁至极。
怪人的左臂很粗,右臂细如骷髅,左腿厚实,右腿干瘪。他只穿着一身黑色羽衣,露出的肌肤上画满奇异的纹身。
怪人手一扬,柔和的光罩住了沉折,馥兰娇躯一颤,惊呼一声,被远远弹开。光芒漫漶,沉折的魂被定在脑中,伤口修复,呼吸变得平稳起来。
七十一 若要人不知()
静水心下诧异,瞧出此人非同一般,道:“阁下为何而来?又为何伤我同胞?”
那人道:“你叫我骸骨吧,我此来只是为阻尔等作恶。”
静水暗忖:“骸骨?多半是个假名,从未听说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他活了三百多年,所学渊博,自诩天下奥秘无所不窥,对世间高手,即使并未亲见,只要听到名号,立时就能想起,可对这叫“骸骨”的却一无所知,而此人一招震开馥兰,足见功力颇为深厚。
馥兰纵身跳回,嗔道:“你这一掌是不折不扣的偷袭,以大欺小,真不要脸。”
骸骨道:“我又并未伤你,偷是偷了,算不得袭击。这两个少年为人正直,仁义英勇,我这就带走了。诸位忙碌钻营,想以此得到福祉,难道不知此路不通么?须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否则纵然尔等一统西海,也不过徒劳一场。”
静水转头一瞥,见自己那皮层仍团团将那少年包住,而那少年似昏了过去,并未抵抗。他不知其中是另一具尸骨,已被这骸骨使了李代桃僵之计,真正的形骸成了这骸骨化身。
他冷笑道:“阁下不知这两个孩子犯下何等大错,对我盗火教而言,正是罪无可恕。”
骸骨道:“尔等欲以法器,屠戮生灵,此二人阻止尔等罪孽,非但无罪,反而有功。上苍虽不顾下界死活,可此法器伤天害理,非有福缘之人,不可轻易动用,他二人也可算是救了尔等。”
馥兰花了好大力气,几乎将沉折魂魄夺在手上,却被此人硬生生打断,她心下不喜,倏然一动,手掌劈向骸骨右肩,快如雷震。她瞧出这骸骨右臂残废,必挡不住自己这迅猛一击。
骸骨转了个小圈,左臂一抓,一声轻响,馥兰双臂齐断,馥兰“啊”地尖叫,心下惊惧,立时退后老远。静水心中一凛:“此人当真邪门!虽然馥兰这一招太过轻敌,稍显急躁,可我也未必能如此轻描淡写的断她双手。”
骸骨脸色歉然,身子晃了晃,流下一道鼻血,他道:“我力道尚不能掌控自如,唉,姑娘,你罪孽不大,我不杀你,你还是走吧。”
馥兰一咬嘴唇,双臂自行结合,她从胸口取出一柄精巧环刃,环刃上闪着白火,摆开出击架势。
静水喝道:“馥兰,去找教主来!”
馥兰望向静水,神色惊异,道:“师父为何如此忌惮他?此人未必如何厉害,你不看他一动就受伤了么?”
静水摇头道:“冥火风暴柱须得修复,教主正在赶回,而我擒住此人之后,教主必会亲自审问,你去告诉教主此事。”
馥兰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朝骸骨瞪了一眼,闪身而去。
骸骨叹道:“我说了,这冥火风暴柱有违天道,那天道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有时确可庇佑苍生,尔等为何执迷不悟,非倚仗此物不可?”
静水冷笑道:“龙火天国利用咱们,却打得是背后捅刀子的主意,咱们若无这冥火风暴柱,即使占有岛屿,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