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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沛抬头,除了林子之外,其余的什么也没看到,但还是很麻利的站起身,反正他都已经习惯了。
先生说前面有河,那么不管他看不看得到,走出几步就能看到河,先生说前面有屋子,那走出几步,自然也是能在前面看见屋子。
强打精神的宋沛跟着自家先生往前走过半刻钟,果然是看见几间茅屋。
还有些枯枝和才熄灭了的火堆。
宋沛接过先生背后的书箱,往茅屋跑去,他一直有些奇怪为什么先生至始至终都只有腰间那么一本书带在身上反而偏偏要他背个书箱,直到后来走过不少路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先生这书箱不是用来装书的,而是用来装吃的。
比如现在,他背后就有些红薯。
苏夜没跟着宋沛往那边跑,只是站在了一颗大树下,看着远处,神情平静。
这位延陵学宫的掌教大人忽然笑道:“真是胸中有一气,便能让世间妖邪无从避的剑士?之前那位剑山老祖宗出剑,便是为了你?”
苏夜的自言自语,倒是没有回答他,不过这位学宫掌教倒是有些喋喋不休,“剑士一脉走到今天,可算是已经是殊为不易,没有朝青秋始终在妖土和山河两边跑,没有那些剑士一有小成便栽进妖土中,云端上的那些圣人啊,如何能够耐着性子?只不过仔细想想,要是这天底下再看不见那些腰间悬剑的洒脱人物,恐怕真还有些让人觉得不习惯。”
苏夜一个人在这边说话,那边专心烤着红薯的宋沛大声喊道:“先生,吃红薯啦,大的留给你呀!”
苏夜转过头,才缓缓往茅屋那边走去。
来到了茅屋那边,已经在剥红薯皮的宋沛没注意这件事,只是低头看着红薯,苏夜蹲下来,笑眯眯的说道:“宋沛,咱们去找找那个出剑的人?”
宋沛刚咬了一口红薯,听见先生这么说,立马摇头,“先生,咱们还是不去找死了吧?”
苏夜皱眉道:“真不去?”
宋沛一脸认真的点头,“就不去。”
苏夜一脸无可奈何,但最终也没有强求,然后这个天底下学问最大的读书人就这样蹲在自己学生面前,和他一起剥着红薯皮,吃着红薯。
恐怕谁都想不到,这位学宫掌教会这么平易近人。
两人吃着红薯,忽然才停了小半日的天又下起了雪,苏夜看着外面,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红薯,神情古怪。
宋沛忽然开口,“先生你看!”
苏夜没有去看。
因为不用他去看他都知道,此刻远处大雪中站着一个白发红袍的男子。
宋沛喃喃道:“先生,那人白了头啊。”
苏夜点点头笑道:“世间人啊,总归不是人人都想得开,想不开就有心结,有了心结,这白了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宋沛有些惊疑的问道:“先生你认得他?”
苏夜点点头,打趣道:“认得是认得,但你千万要放心,这人可不是提剑杀人的那位。”
宋沛摇头,“但我怎么觉得他还要吓人些?”
苏夜一本正经的训斥道:“胡说,明明是个读书人!”
宋沛一怔。
然后便看到自家先生走出了茅屋。
顺便关了门。
宋沛倒是很想看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可自家先生是明摆着不让他看,他总不好把门推开吧?
于是宋沛索性坐下,在火堆前吃着那个烤红薯。
——
魔教教主林红烛,现如今的登楼境修士,站在大雪中任由雪花飘落,打湿衣衫。
这位和学宫渊源极深的魔教教主看着眼前这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人,神情实在是有些古怪。
他没见过他。
于是苏夜很快便自报家门:“在下苏夜,延陵学宫掌教。”
林红烛一怔,随即轻声开口,“林红烛。”
苏夜笑着说道:“林先生之前在陈国边境袭杀我学宫周师叔,现如今又入周国,当真是有些闲情逸致。”
林红烛漠然道:“当日若不是许寂那老匹夫出手,周宣策本就该是死人。”
苏夜平静道:“学宫剿除魔教这件事若是说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倒是哄骗林先生,可有些事情林先生也该知晓,我即便是学宫掌教,有些事情也不能顺着我的心思去做,学宫当初是个讲道理的地方,现如今不那么讲道理了,所以才有了当年一事,苏夜实在是有些抱歉。”
林红烛反问道:“难不成今日你要和我讲道理?”
苏夜一笑,“若是能讲道理便讲通,那便是最好,要是讲不通,林先生出手便是,苏夜自问还是不差的。”
从陈国边境一路来到周国的林红烛本来就没想过要去再找什么其他人,当年覆灭魔教是学宫周宣策牵头,他要找人麻烦也自然是找那位周宣策的麻烦,只是现如今周宣策已经领着那位读书种子进了圣人遗迹,因此林红烛才会在闭关之前来周国看看。
也不是为了看谁,只是当年那个女子,恰好来过一次周国,说过这边一到了冬天景色就极为不错,让他有机会便来看看。
他想了想,便来了。
可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碰见学宫掌教苏夜。
这位读书人偏偏又一点都不咄咄逼人。
一点都不像一个学宫掌教。
林红烛摇摇头,“苏掌教到底还是一位真正的读书人。”
苏夜笑道:“林先生难不成不是?”
林红烛这次一笑置之。
苏夜忽然开口道:“我学生在里面烤了红薯,进来歇歇?”
林红烛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
苏夜和林红烛并肩朝着茅屋走去。
学宫掌教和名满天下的魔教教主一起并肩而行,倒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情。
这件事传出去,自然又是一次轩然大波。
只不过现如今在场的除了这两位之外,也就只有一个什么都不太明白的少年读书郎。
三人围着火堆席地而坐。
宋沛又从书箱里拿了些红薯出来,在翻烤的时候眼睛一个劲的盯着林红烛的白发在看。
最后烤好之后,递给林红烛,还喊了一声林先生。
林红烛接过来之后,自然而然的剥着皮。
苏夜吃了一口红薯,低声说了些什么,林红烛点了点头。
然后片刻,那道木门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宋沛起身去开门。
天黑了。
有个青衫少年站在门口,背着剑匣。
苏夜站起身笑着问道:“要不要进来歇歇,吃个烤红薯?”
林红烛转头看向青衫少年。
青衫少年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这个道理怎么说()
青衫少年自然就是去而复返的李扶摇。
说到底,最后李扶摇还是有些担忧那支商队再出什么事,即便出了杨大先生和陆长年这样居心叵测的人,但实际上商队里其余人还真不见得有多差。
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这种事,李扶摇做不出来,也不太愿意去做。
他相信不管是师父陈嵊还是老祖宗许寂都不会因为一人而放弃一群人。
不过等他原路返回再回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商队已经离开,才准备离去便看到这边茅屋有些光亮,想了想,最后还是站在门口去敲了门的李扶摇万万没有想到现如今这茅屋里的是三个在烤红薯的陌生面孔。
那个瘦削男人开口挽留的时候,李扶摇虽然有些纳闷,但最后还是答应下来,等到走进茅屋,借着火光看到那位白发红袍的魔教教主林红烛,李扶摇也只是短暂的惊奇于这位魔教教主的装扮,其余的,并没有太过于上心。
宋沛主动给这个年纪比他大了不少的青衫少年空出一个位置,然后等李扶摇坐下之后,便递了个红薯过去。
李扶摇开口道谢,宋沛摆摆手,笑嘻嘻说道:“我家先生买的东西,不值什么钱,但吃起来很甜。”
李扶摇点点头,对着苏夜拱手行礼,算是感谢。
苏夜身旁的林红烛一直默不作声。
这两位不说修为,光是说学问都不低的读书人对视一眼,然后各自转头。
林红烛不知道李扶摇的身份,当日他被剑山老祖宗许寂一剑重伤,虽然后来知道是因为栾平那边的另外一人为了对付一个境界低微的剑士,才惹来那位多年不曾在世间露面的剑山老祖宗出剑,但具体的那个境界低微的剑士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林红烛没有去打听,他被延陵这边的读书人说成魔教教主,也不是因为他天性便滥杀,因此就算是遭受了一次无妄之灾,林红烛也没想过要去找那个少年寻仇。
因为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因此今日两人,再见之时,也不相识。
苏夜知道的东西不少,从之前残留的剑气来判断,这位青衫少年应当就是之前出剑的那人了。至于是不是那位剑山老祖宗为其保驾护航的那个剑士,苏夜倒是不太清楚。
师叔周宣策已经领着顾缘去了那处圣人遗迹,当日传讯来也只是说林红烛再度重现人间,以及许寂出剑一事,至于那个剑士是谁,倒是没有详说,既然周宣策没有说,苏夜倒也不好直接发问。
周宣策的辈分的确是要比他更高一些。
延陵这边的读书人倒是把这个看的极重。
苏夜很快便想起一件事,然后在李扶摇没有注意的空档扯了扯宋沛的衣衫,然后指了指李扶摇始终背在身后的剑匣。
宋沛一头雾水,但在自家先生的眼神示意下很快便有些懂了,他蓦然一怔,然后咽了口口水,以眼神询问自家先生,是不是非要找死?
苏夜转头看了一眼低头吃红薯的林红烛,然后露出一抹笑意,算是回答他的话:先生我的朋友也是高手,不怕!
宋沛苦笑着咧了咧嘴,然后无奈的看向苏夜,这就是在问之前先生你不是说那位先生是读书人吗,哪里来的高手?
苏夜哑口无言,但还是瞪了一眼宋沛。
后者总算是壮起胆子,看向李扶摇,小心翼翼问道:“这位公子,你背后这是背的是什么呀?”
问完这句话之后的宋沛心惊胆战,很怕对面这个还在吃红薯的少年一个不高兴就出手把他一剑给杀了,到时候他欠先生的那些银钱可就没办法还了啊。
谁知道等他这句话问出来之后,那个还在吃着红薯的少年只是指着背后的剑匣笑道:“有两柄剑。”
宋沛又咽了口口水,这一次再看向自家先生。
苏夜叹了口气,只是吃着红薯。
宋沛犹犹豫豫不敢开口。
倒是林红烛直接了当的问道:“之前这里死的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其实林红烛没有看见过那些尸首,只是作为一名登楼境的修士,如何能不知晓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苏夜能感受到那残留的剑气,他也差不了多少。
林红烛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宋沛悄悄的往林红烛的那边靠了靠。
毕竟先生说这是一位高手嘛,等会要是那家伙要动手,先生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怎么的也只能依靠这位一头白发的林先生了。
不过令宋沛没有想到的时候,等到林红烛问出这句话之后,李扶摇一点都没有隐瞒,将昨夜发生的事情都说上了一遍。
虽然依着宋沛来看不一定全部都是真的,但至少李扶摇没当即拔剑灭口,他就觉得其实也假不了。
倒是李扶摇,看着这三个人,有些意外。
之前走进茅屋的时候,他并未感受到什么特别的气息,要是这两位不是那种境界超过他许多的修士的话,那就只能是普通人了。
只不过要是说能在大周看到什么修士,他倒是不太相信。
不过林红烛那一句话,李扶摇看向林红烛的眼里又多了些其他意味。
这个打扮实在是诡异的男人只怕没那么简单。
不过李扶摇看不透,也没感到半分杀意,倒是没有怎么动作。
苏夜很快发声,“为财害命,倒是屡见不鲜,周国地处偏僻,少有读书人到此宣讲圣人学说和圣贤道理,所以境内之人多有匪气,倒也不是什么怪事。”
李扶摇抬起头,忽然问道:“听先生之话,是延陵人?”
苏夜点点头,“正是,若不是在延陵待久了,也不会想着到处走走,看看其余风景,只不过这周国风景不错,人却差得远。”
李扶摇皱着眉头问道:“何以见得?”
苏夜反问道:“公子刚才所说,不就是明证?”
李扶摇摇头,“先生既然是读书人,那自然应当知道以偏概全取不得。”
苏夜笑了笑,“可圣贤道理之中也有窥一斑而见全豹的说法。”
李扶摇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