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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太傅和他坐在门槛上,这位三公之中算是硕果仅存的读书人笑道:“其实说到底,不过是觉得你心底有些东西太过偏执,想着用书上的道理让你自己印证而已,不过后来想了想,咱们儒教这些东西,未必对,你的道理未必错,就不多此一举了。”
“这一次来见你,是想趁着你还没走,与你说上几句算不上掏心窝子的话,你不是也拿了刑部供奉的玉佩了吗?说到底咱们还是一条线上的。”
李扶摇摇头不语。
他不太愿意和这个三公之一的读书人说些什么,他做事情,无愧于心便算好了。
太傅倒也没有半点生气,李扶摇不愿意,他便站起身径直走入了一旁的宅子,很快,这位三公之一的读书人被李文景送出门,李文景脸上满是激动,显然太傅把身份都告诉了他,李扶摇视而不见,只是看着这位太傅大人远去,登上一架马车。
然后李扶摇起身回屋,至始至终什么都不曾说过。
而马车之中,原本便有一人端坐,等到太傅钻进车厢之后,那个已经目盲多年的读书人便笑着开口问道:“怎么样,他不愿意听你的道理?”
太傅洒然一笑,“意料之中的事情,若是真有这么好说话,你们费这么大力气把那块玉佩交给他,岂不是在做无用功?”
王偃青说道:“看起来好说话的人,往往都不好说话,其实你要是选在他没有见过陛下之前去见他,即便他对你的道理不感兴趣,说不定也会耐着性子等着你讲完,可现如今,只能说你去的不是时候,道理你知道的多,我不多说,只是想问上一句,你让李文景把自家闺女送到你那座草庐读书又是为什么?据我所知,要不了多久,那位摘星楼的昌谷先生就要来见李扶摇和李小雪,十有八九便是要收那小姑娘为徒的,你这不是多此一举?”
太傅轻声解释道:“我那些学生中啊,不见得有人能继承我的衣钵,说不定这小姑娘有可能的,要是之后能成为延陵的三公之一,岂不是更有意思?”
王偃青哑口无言,不再相问,不过他是不会相信太傅的这个说法的,本来这个说法就实在是狗屁不通嘛。
太傅忽然笑道:“太宰死了,之后要在这茫茫读书人之中再挑选出一位来,你说说,陛下会让学宫出主意,还是自己来,全然不理会学宫的看法?”
王偃青笑道:“这些事情我不去想,山上山下啊,迟早有一天真要遇上了,难不成真是道理说上几句就说得通了?还不是得打一架,读书人读的书,即便是普通武夫,说不听的时候也没办法,这个世道啊,真是他娘的……一点都不可爱。”
太傅哈哈大笑,这是他认识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么些年了,第一次听着他骂娘。
不过一点都不觉得粗俗,反倒是觉着是痛快得很!
他们这两个读书人,还真是有一些不太像是读书人啊。
——
在惊蛰当天,李扶摇在叶笙歌小院门口见到了一个腰间悬剑的中年男人,那男人一身灰衣,一边悬剑,一边腰间别着一卷泛黄旧书。
李扶摇见过那柄剑,就在那个夜晚。
剑名苦昼短,人自然是李昌谷。
不过是出窍神游的李昌谷而已。
李扶摇拱手行礼,后者一笑置之,两人还是坐在那门槛上。
李昌谷开口说道:“那夜出剑救下道种,你可看清楚了那一剑?”
李扶摇想了想那晚上的情景,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前辈那一剑可是从摘星楼而出,越过大半个洛阳城,尚能一剑斩杀一位朝暮境修士?”
李昌谷毫不客气的开口说道:“岂止如此,若不是被困在摘星楼里,我这一剑只有三分威势,别说是他,即便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春秋境修士都要退避三舍。”
李扶摇有些心神恍惚。
他只是知道老祖宗许寂的剑道修为已经到了登楼境,距离沧海也差得并不是太远,而对于李昌谷,他只是想着这位昌谷先生应该是一位朝暮境的剑士,境界和自己师父陈嵊相仿,从来没想过他的剑道修为有如此高。
似乎是知道李扶摇在想什么,李昌谷平静开口,“即便是被困在摘星楼里,我若是想往上走,也没有什么东西拦得住我。”
李扶摇真心实意的称赞道:“前辈天资,实在是罕见。”
李昌谷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
他正色道:“那女娃是你妹妹,我之前看过了,虽说不是那种可以媲美道种的剑胚,但得一名剑亲近,以后成就不会小,我虽然没有上过剑山,练剑时也没有遇过什么名师,但既然身为剑士,也须为剑士着想,何况那女娃天资比起你也要好上太多,这么个徒弟,我自然是要收的。只不过你看好了,她要是踏上了这条路,前路再怎么难走,都没有再退缩的可能了。”
李扶摇洒然一笑,“此事我想了很久了,这段时间也不轻不重的试探过,她若是要放弃,早就放弃了,既然前辈答应收下她当徒弟,扶摇在这里替她谢谢前辈了。”
李昌谷拍了拍腰间的苦昼短,平静笑道:“明日你即可让她去摘星楼找我,从楼下上楼,走不了多久,我敢断言,不出五十年,她恐怕便要成一位春秋境剑士。”
李扶摇苦笑不已。
李昌谷转头看了两眼李扶摇,“剑道一途,天资不是必要的,一切皆有可能。”
虽未说明,但任谁都是听得出来,这是他在安慰李扶摇。
李扶摇笑了笑,不以为意。
既然是已经解决了李小雪的这件事,李扶摇便能够安心离去,一心北上,去见自己要见的那个姑娘了。
李昌谷最后和李扶摇说了些关于在剑道上的感悟,让李扶摇如醍醐灌顶,最后李昌谷起身离开之时,李扶摇毕恭毕敬的对着他行礼作别。
李昌谷还是没有忍住,轻声问道:“剑山如何了?”
李扶摇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太好。”
李昌谷叹了口气,“山河之中的剑士,说到底,都还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来撑起来,只凭朝剑仙一人,要想恢复六千年的壮阔光景,不容易。”
李扶摇苦笑道:“前辈没说绝无可能,便已经算是幸事。”
李昌谷爽朗大笑,不再多说,转身之后便不见踪影。
李扶摇坐回门槛,仰头而观。
最后还是没能看出个什么来。
最后干脆就什么都没做,这次两人相遇,在李扶摇看来,不算是完美,甚至是有些突兀,但实际上理应如此,那位前辈出剑,至始至终都不是为了李扶摇,即便是顺带着和他有了些瓜葛,其实都不大,最多是同为剑士,顺手照拂而已,若是仅仅如此便要对李扶摇倾囊相授,把他毕生所学都全部传给李扶摇,也不现实。
他李扶摇又不是宝贝疙瘩,凭什么天底下什么好东西都要砸在他的脑袋上?
老祖宗许寂或许会对他爱护有加,但其他人,就真的不一定了。
最后李扶摇走进那栋宅子,拿起扫帚扫了一次院子。
妇人不在,李文景则是在远处看着,只是看着,没说什么话。
第二日一大早,李扶摇便让李小雪去那边摘星楼,小姑娘配着木剑,有些紧张,李扶摇想了想,第一次去牵起小姑娘的手,往摘星楼而去。
一路上,李扶摇什么话都没有说,等到了摘星楼下,看着小姑娘缓缓上楼这才招了招手,等到李小雪上楼之后,李扶摇找到在这里当值的两位刑部供奉,拿出玉佩之后,两人恭敬行礼,李扶摇没有说上太多,两位刑部供奉心领神会,有一人便自告奋勇说是以后便在暗中看着小姑娘,不让她出事。
李扶摇抱拳行礼,问过那位刑部供奉的名字,并未多说什么,转身回到叶笙歌的那座小院。
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衫,李扶摇搬出那方剑匣,把青丝剑重新放回剑匣中,背在身后。
站在小院里,李扶摇对着叶笙歌说了几句临别之语。
叶笙歌只是盯着那颗桃树,看着那些快要张开的花蕾。
李扶摇不再逗留,出门之后,他在隔壁宅子门口站了片刻,然后缓缓而行。
这一次北行,除去见那个姑娘之外,他还想见到自己那个师父,把谢陆师叔最后那些个话统统告诉他。
至于到时候陈嵊会是什么反应,李扶摇也不太关心。
临近城门的时候,李扶摇蓦然停步。
有个中年男人等在一旁。
李扶摇嘴角翘起,大步往前,最后才招了招手。
时至今日,这个再度远行的少年,距离及冠,已经只有一月时光。
——
城门一侧,李文景去牵起躲在一旁的妇人的手,缓缓前行。
妇人眼睛红肿,泪痕尚在,“我就知道他还在怪我,所以连和我多说一句话都不肯。”
李文景柔声安慰道:“怎会如此?他毕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里有儿子怨娘的,只是一时间想不开罢了,等到他下次回来,肯定就想开了,到时候,再叫你也不迟。”
妇人手里握着一块不大的玉佩,成色一般,一面刻着平安两字,另外一面则是刻着扶摇,她低头看了两眼,埋怨道:“之前让你帮我交给他,你怎么也不肯?”
李文景拿过来这枚玉佩,一言不发,只是把它小心翼翼的放在街道一旁的隐蔽之处,这才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啊。”
妇人这一次破天荒的没有反驳。
等到两人渐行渐远。
去而复返的李扶摇站在放那块玉佩的地方前面,伸手拿起那枚玉佩,不言不语,这才转身走出洛阳城。
一直往北。
第两百一十九章 不太平()
出了洛阳城,李扶摇不过只是走了小半日时光,便碰见了一队骑军,人数在数百人之众,众星拱月般将一架马车围在中央,在官道上缓慢而行,领头的中年将军一身甲胄,腰间别着一枚御林军腰牌,在他身旁,还有着两个看气息境界在青丝境的儒教修士,看样子,都是刑部供奉。
当李扶摇看清楚那位中年将军脸庞的时候,有刹那失神,当日他在太宰府里斩杀那位太宰的时候,这位便是之后前来宣读圣旨的那位,李扶摇知道延陵皇帝要见他,也是通过他的嘴里才知晓的,这趟出行,延陵皇帝已经明言不必知会他,他也就没多此一举,因此这次在洛阳城以北碰上这位将军,实际上也十分偶然。
在李扶摇看清楚他脸庞的同时,那位中年将军也看清楚了李扶摇,他略微沉思片刻,便策马来到李扶摇身前不远处,下马之后,他小跑到李扶摇身前,作揖道“袁夏拜见李仙师。”
上次在太宰府宣读圣旨一事,别说是他麾下的那些士卒觉得一头雾水,就算是他这位御林军统领都是摸不着头脑,太宰大人位列三公之一,德高望重,为何忽然之间便要被赐死,这想来不管是谁都有些奇怪才是,只不过既然是在皇宫里,距离那位皇帝陛下不算是太远,袁夏对于有些事情也不会那么刻意去求个明白,毕竟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不过后来,他也得知,这位一剑斩杀了太宰的年轻人,竟然成了刑部供奉,而且手上所持的那块玉佩,还是最为尊贵的一种,这让袁夏又是心底一颤,不过到底也没有怎么上心,御林军做什么,那取决于皇帝陛下的旨意,至于其他的,他一概不在意。
而他这一趟领着数百弟兄和两位刑部供奉一起北行的目的,是为了护送一个极为重要的年轻人前往北边的仙岩书院,事情并不复杂,仙岩书院的老祖当年游历山河的时候被临近的两座书院修士联手偷袭,逃到洛阳城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若不是洛阳城出手相助,现如今别说是那位老祖,只怕是仙岩书院都已经不存于世,延陵王朝,除去学宫的地位难以撼动之外,其余书院哪里又不经过一些勾心斗角呢,当年那位魔教教主林红烛所创下的魔教,为何被人说成是魔教,除去林红烛自身想法激进之外,也是因为魔教势力发展太过迅速,成为了其他书院的眼中钉,若不是如此,林红烛便还是林红烛,脑袋上也不会被扣上一个魔教教主的帽子。
仙岩书院老祖得洛阳城搭救之后,便与洛阳城结下了情谊,这百年之中,洛阳城除去每年会给学宫选送学子之外,其实还有着不少人也在往仙岩书院去,洛阳城的刑部供奉,一大部分出自学宫,剩下的,却几乎都是仙岩书院所出,这座位于延陵北边的书院,甚至还会有些皇室宗亲前往求学,只是成为修士的寥寥无几而已,今日护卫的那个年轻人本就是出自仙岩书院,辈分倒是不高,只是天资不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