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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当面扔出那休书,又与自己亲爹里应外合坑得周云天如此狼狈,以莲英为人,做不出那样落井下石的事情。
最后,她终于是沉默地放对方离去。
“义风军”又更名回“黑风军”后,人心再怎么惶惶不安,在挥师北进之事前,也是被捏拢到了一处,齐心协力只为打下全部江山。
而不知是否北进的压力太大,黑老大的脾气越来越暴烈,哪怕是心腹至亲也是动辄得咎,令他周遭的人不得不带着几分小时。
这一日,亲眼看到爹爹为一点小事咆哮了一位平素为人仗义、先前却追随周云天、最后没有随之逃跑的将领,最后将对方免职责问,又责令另一个将领务必在时限内将周云天连带周云天余党抓捕完毕,莲英不知为何,突然上前打断道:“爹爹,你可得闲?”
黑风本有些不耐,却终是挥退左右,勉强和颜悦色地道:“莲英,何事?”
莲英缓缓地道:“爹爹,我年纪也不小了,先时是遇人不淑,才让自己这般难堪。我一个妇道人家,终于是要寻个归宿的,爹爹……小堂是你倚仗信赖之人,自幼就对我颇多照料,女儿此生,就想寻个良人安安静静过下半辈子……”
黑风眉头皱起:“莲英,先前是爹爹不是,那周云天……都怪爹爹看走了眼,此番定给你寻个好的,小堂……虽是知根知底,终究身有残障,”黑老大甚至还开了个玩笑:“我的女儿这么如花似玉,我可舍不得委屈。”
莲英垂首道:“女儿所愿不过一良人,爹爹诸事繁忙,哪里又要劳动您呢?小堂与女儿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没有委屈。”
外面隐隐有臣属似在喧嚣催促关于大军起拔之事,黑风有些不耐,便直接道:“莲英,不必多说,在家从父!此事我自有安排。如今大军北进千头万绪,待到事成之日,你便不是如今这身份,还愁没有好儿郎吗?这北进之事最为紧急,你先将左军的粮草之事妥善安置吧。”
莲英立在一旁,仔细打量眼匆忙召唤下臣入内又匆忙开始议事的父亲,好似这十数年来,爹爹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不再是幼年时那个将她放在肩头的爹爹了。
她默默迈步出了军账,只觉天地之大,竟是一片冰寒。
莲英自然不是真的意属王小堂,到得现在,她亦分不清,到底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大军马上要挥师北进直逼王都之事,还是令黑风军上下原本有些浮动的人心渐渐激昂起来,自起事之日起,所有参军者心心念念不就是为这一天吗?
在这人心振奋之日,在黑风殚精竭虑的操持之下,军中还下竭尽心力压下一切内患一致对外,那个朝廷,就像已经风化为尘土的腐朽之物,在黑风军的清扫之下,节节败退,这个王朝沉入深渊的速度甚至超过了义军自己的想像。
在这种步步进逼、日日大捷的氛围中,整支黑风军竟是真的被凝成了一团,愈发地坚不可摧,战无不胜。
直到大军打到王都之外,那是义军形成规模之后,唯一一场艰难的战局,恐怕也是这个堕落的王朝最后一点垂死挣扎,可在义军已经将王都彻底包围之日,这点挣扎纵是给义军带来了巨大的伤亡,但黑风却是拿出前所未在的杀伐果决,直接派上了督战队,逼令军士只进不退,在这等不计伤亡的疯狂进攻之下,终于是以血肉之躯破城而入。
城破之时,黑风激动得仰天长啸:“哈哈,终于!!!”
若非那家伙实在太蠢,恐怕就是自己亲自来做,也不能做得更快更好,哈哈,那家伙恐怕已经要怄得吐血,为自己做了嫁衣……哈哈哈哈……
到得现在,是不是将对方彻底扼杀甚至都不再重要了,只要自己登上王座,登高一呼之时,便是这个世界崩塌、飞升之途大开之日,对方只会随着这个世界的崩解而灰飞烟灭,想来真是太美妙不过!
萧辰杜子腾跟在莲英身旁,看她沉默着随中军终于踏入那深深宫廷——那是前朝最后的抵抗之处,眼看也已经彻底崩解了。
她看着高处那个满脸兴奋狂热、迫不及待坐在龙椅上的男子,陌生得简直令她完全无法辨认。
却在这时,杜子腾突然惊呼,而莲英闻声转头,却是一个趔趄,下一瞬间,她已经牢牢被定在一个臂膀中,脖子上横着一把寒刃。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那样熟悉又陌生,就像是绝境中的野兽无路可走一般的绝望疯狂:“你以为这局你胜了?哈,你信不信我一刀宰了这个凡人!”
此时的大殿之中,义风军并不算多,一部分人前往搜捕那些前朝作孽,只有黑风的几个心腹领着他的贴身卫军跟随着。
他们竟是一时不察,被周云天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竟是狠狠扣住了莲英!
黑风看了过来,他尚未开口,他身旁几个下属已是斥道:“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竟然还敢出现!”“还不赶紧放开公主殿下!”
这滔滔骂声之前,周云天却是哈哈大笑:“公主……?确实是公主啊,这一局我输得确实不枉,雪亦老儿,你能先一步找到气运之子,令她家破人亡之后还要视你如亲父,我却只道是那什么黑风寨中有大气运,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气运居然是落在一人身上,难怪你在将我踢走之后牢牢把持着绝不肯再她亲近旁人……”
如果不是当初认出自己来,这雪亦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自己娶这凡妇的吧?什么入赘、赏识,现在想来,统统是雪亦的一手算计,自己与他一般身负天命,自然而然会与气运之子命运交错,可这雪亦一番算计之下竟是令自己彻底失了气运之子的垂青!将整盘棋输了个干干净净!
想到这里,周云天抬起赤红眼眸狠狠盯着黑风道:“你以为你赢了?我一刀下去,这个结界就此终结——大不了老子同你鱼死网破!”
这番话说得云里雾里,在场诸人皆是听得无比茫然,可在这茫然之中,隐隐地,所有人都听出了一个可怖的真相——莲英并非黑风所出,甚至黑风当日有意找到莲英令她家破人亡之后才自己收养,这周云天与黑风一样,因着什么气运的缘故,竟也是必要找到莲英?
这番话只令当场诸人迷茫之外终于肯定:这周云天在身败名裂无路可走之后,终是疯了。
只有莲英,她咬着唇,像是感知不到唇上痛楚一般,牢牢地盯着龙椅之上的黑风。
黑风的表情却根本没有周云天想像的半点气急败坏,他坐在龙椅之上,目光悠然:“你啊就是太蠢,气运之子?呵,从我踏上这王座之时起,气运便已经在我身上!一个凡间蠢妇而已,先前有用之时你因小失大,现在无用了……你却妄想用来威胁本座?哈哈哈哈……”
第223章()
黑风这番话直令周云天面色大变:“这不可能!!!这凡妇明明是气运之子,乃是此方世界气运之系,你定然是诈我的!!!”
周云天双目赤红,额头青筋鼓起,面上神情一片疯癫,简直状若疯狂,在他说话之际,手中长刃竟是在莲英颈上留下一道长长伤痕,可她却恍若不觉一般,只将哀伤双目看向龙椅上那个男人。
她希望对方不过是为着自己安危的一时之计,或者只是为了打消这疯狂的周云天,或者不过是不希望周云天太过看重自己,可莲英……终究是失望了。
黑风却是仰天大笑:“碧月啊碧月,你到底是蠢到了什么地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竟然还不敢相信、不敢承认,输了就输了,你以为光靠个无用的凡人就能翻盘,别做梦了!啧,要是不信,你大可杀了她看看啊。”
周云天只喃喃道:“我输了……我输了……?这不可能!不可能!!!!”
周云天这疯狂错乱的表现似乎极大地取悦了黑风,他笑得越发畅快得意。从始至终,他讥嘲得意的目光始终都放在周云天身上,莲英于他,就像一个曾经捧在手心百般利用最终却因为无用而弃之一旁、根本懒得理睬的棋子,除了偶尔用来刺激一下神智狂乱的对手、获取那高高在上的胜利快感,根本再不能牵动他的半分心神。
这一刻,看到这样的黑风,莲英只觉得冰寒刺骨的感觉自足底涌向脑海。
周云天那些话再次在她心中回响:“……你能先一步找到气运之子,令她家破人亡之后还要视你如亲父……”
方伯曾经说过的话亦一一浮现,原来,自己不是什么被捡到的婴孩,而是另有所图之下,处心积虑被算计、被抚养着长大……
二十余载的父女情深、相依为命原来不过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恍惚间,自己头顶那癫狂的声音、不远处龙椅上那冰凉的回应似乎都在渐渐远去……自己这一生到底是多么可笑呢?
自己曾经以为的身世是假的。
自己曾经以为的父女情深是假的。
自己曾经以为的举案齐眉亦是假的。
……她的一生到底是何等可悲啊……
莲英脸上那空洞麻木的绝望根本未能引起场中黑风与疯狂的周云天的注意。
就是追随黑风的若干贴身侍从亦是在茫然中不知何去何从,似乎他们追随的这位黑老大想要登基是别有所图,而明明应该贵为“公主殿下”的莲英似乎又不被黑老大看重,至于那疯狂的周云天,手中毕竟挟持着莲英,没有黑老大的命令,他们谁也不敢上前。
场面看似僵持,可就在此时,黑风与周云天,或者说碧月老祖与雪亦神师,竟是不约而同看向天际,身为化神修士,冥冥之中,他们已经感觉到了凡人很难感应的变化——那隐隐似乎是大道之迹。
黑老大仰天大笑,那笑声在一众追随者听来竟与那疯狂的周云天有着隐隐的相似:“飞升仙门!定是飞升仙门!!哈哈哈哈,本座终于打开了飞升之门,登临仙途!!!长霄,你看到了吗?你拦得了本座一时,拦得了本座一世吗?哈哈哈哈,你的尸骨不知道烂在哪个角落,本座却是要登临仙途了哈哈哈哈哈哈……”
周云天面上一片惨白,若一切真如雪亦所说,那这大道之门开启之日,就是他将被抹杀之日!
到得这生死存亡的关头,碧月老祖终于爆发出属于化神修士的果决,他只随手将手边这碍事无用的凡人踢到一边——既然头顶大道之迹隐现,那便已经不必再去置疑雪亦的话,这凡人根本就没有半点用处!
他的目光直直看向疯狂仰望苍穹、神情中无比疯狂的雪亦,面上一片冰冷。
当不知从何而来的幽深月光渐渐笼罩这处大殿时,雪亦猛然间觉察不对,竟是尖利地吼道:“碧月——你疯了?!!!!”
那声音中竟是说不出的愤怒与惶恐,似是遭遇了什么极其可怖、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到了这个关头,那先前一派疯狂模样的碧月祖师反而冷静了下来,连声音从显得从容镇定:“疯?不,我可没疯。”
这样的碧月简直令雪亦神师急怒攻心:“没疯你为何敢释放灵力!!!”
仙门未曾完全开启,此时他们皆在这个世界的约束之中,似碧月祖师这般将自己的灵力毫不收束地释放出来只会招致这个世界的抹杀!雪亦神师已经隐隐可以感觉到了世界法则的波动,法则之下,他甚至不知道会否对仙门开启有无影响!
碧月面孔上有种前所未有的淡然自若:“我自然没有疯,”然后他瞳孔深处蓦然射出令雪亦惊心的疯狂光芒:“你说我输了此局?哈,若你也输了……这双输之局自然算不得我输,哈哈哈哈哈哈……”
雪亦脸色大变:“你疯了……你疯了……”
碧月却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喘息之机,月光弥漫之时,这大殿之内所有凡人皆是惊恐地发现,他们之中,不论是谁,只要触碰到那月光,就仿佛融化到这月色之中一般缓缓消融……!!!
这可怖的景象令这些哪怕百战未惧的兵士们凄厉尖叫着四散避逃,随着碧月的气息大作,头顶恐怖的天罚之力亦是随时可能降下……
可碧月却恍若不觉一般死死盯着雪亦道:“登临仙门?呵,你现在不过是一介凡人之躯,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撑到登临仙之时!”
言罢,那月光在大殿中越发清晰明亮起来,直似有一轮满月要自这殿中升起一般!
到得此刻,雪亦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个疯子,竟然打的是同归于尽的主意!
不论雪亦想或不想,在碧月释放出如此恐怖的灵力之时,一切已经没有回旋余地,此时的凡人之躯已经成了他最大的软肋。
碧月看似疯狂,却是这般冷静的疯狂,化神期修士若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