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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2 王帐激辩（）
“王兄，你听我说……”达维德清醒过来，任由帐内护卫取下自己的佩剑，他委屈的喊了一声，试图辩解一二。
“说什么？”纳奇尼王凝视着他，目光灼灼，“说说你为何要袭击后方的平民？还是为什么要纵容巨龙吞食他们？”
“王兄，王兄，你莫要他们的听信一面之词啊！”达维德心中一慌，赶忙摆出一副哀求的姿态。
“你是自己去军法处领罪，还是我送你去？”纳奇尼王冷然问道。达维德所说的话，他似乎一句都没听到。
“王上，”席勒犹豫良久，还是躬身禀道，“军中律法，自当遵从，不过重大案件，都应该经过军法处的审查定罪，不能妄下定论。”
他字里行间，没有提及达维德一句，但毫无疑问是在为其开脱。纳奇尼王扫了他一眼，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独断专行吗？”
席勒立即闭嘴，再不敢多言。结交达维德子爵是小利，若因此惹怒了纳奇尼王，那么麻烦可就大了。
“我也认为，此事应当斟酌。”恰在此时，门帘再次掀开，卡特罗曼迈步走入帐内。
救星来了！
达维德精神陡然一振，转头连使眼色。卡特罗曼却没有任何回应，他径直走到纳奇尼王身前，躬身施礼道，“王上，大战在即，自断一臂，未免有伤士气，况且此事真伪不明。可交由军法处审理，至少要搜集到足够的证据，而非某人的一面之词。”
“将军。你也认为，这是一面之词？”纳奇尼王指了指咬牙切齿的内罗塔，发问道，“这样的一个孩子，千里迢迢赶到大营，只是为了诬陷南征军的某个将领吗？平民诬告贵族，可是杀头的大罪！”
“王上。如果他是敌军派来的奸细呢？”席勒突然开口道，他的声音轻细。就像一条咝咝吐信的毒蛇，“不经过调查取证，这种可能性是无法排除的……西雷阿子爵，我且问你。你是否亲眼目睹了达维德子爵烧毁村庄，屠杀村民，还是这个男孩告诉你的？”
“我赶到的时候，只见到一片废墟，火势犹未熄灭，其中还有被烧焦的残肢。”西雷阿子爵据实以告。
“那么我问你，内罗塔，”席勒微微一笑，转而询问惊愕的少年。“你是亲眼见到了那条巨龙，毁灭了村庄吗？”
“当然。”内罗塔重重的点头，他有些惊讶。也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血淋淋的事实，突然就变成了自己的“一面之词”。
“那你能描述一下吗？”席勒的语气颇为温和，循循善诱道。
“那是一条红龙，但身上有些地方是黑色的，背上长着尖刺。尾巴上也有……它四处喷火，然后抓住他们。撕开，吞下去……”说着说着，男孩开始哽咽，一边抽泣着，一边努力说下去，眼前好像又浮现出了那一幕惨烈的景象。
“那条龙，有骑士坐在上面吗？”席勒生硬的打断了他。
“有，有，就是他！”内罗塔抹了一把眼泪，伸手指向达维德。
“那你是看到达维德子爵的脸了？清清楚楚，绝对没有认错？”席勒追问道。
“看，看到了……”内罗塔明显有些迟疑。
“你说谎！”席勒毫不留情的揭穿道，“龙骑士战铠，标配有金属制作的面甲，你根本不可能看到他的脸！”
“可众所周知，大陆上只有达维德一位龙骑士。”西雷阿子爵忍不住了，在旁插话道。
“如果他在这一点上说了谎，那么很可能别的事情也是编造的。”席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而达维德则悄悄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帐内诸人，同时看向内罗塔，他们心中的疑惑，也被席勒给引了出来。
“他把米罗妮姐姐……拖到了一个房间里，出，出来的时候，没有戴头盔。”在众人的注视下，男孩颤着声音解释道，他本来不想说这些，但此时此刻，已经没有退路。
除他之外，帐内都是成年人，只是稍一思忖，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纳奇尼王脸上的霜色更凝重了，简直如同结了冰一般。就连卡特罗曼，也轻轻摇了摇头，他对这种行为，同样是十分不齿的。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纳奇尼王转向达维德，肃然问道。
“王兄，我说我没做过，你会相信吗？”到了这个时候，达维德反倒平静下来，自问自答道，“你杀了我吧，反正你是不会信的。”
纳奇尼王一愣，眸中流露出一抹不忍之色。这毕竟是他的堂弟，流淌着同样血脉的亲人，而且在以往，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否则在奔狼原之时，纳奇尼王也不会选择他，去与新发现的巨龙签订契约。
纳奇尼王的目光，在达维德与内罗塔之间游移，不知道自己该相信哪一个。纵使英明神武的狮子王，有时候也会被感情所左右。
达维德垂头立于帐中，双手负后，再无倨傲之态。而男孩内罗塔，更是双目赤红，仇恨扭曲了他的脸庞，眼角泪痕未干，令人心生恻隐。
“王上，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一直沉默不语的苏尼亚，突然开口说话了。
“说。”纳奇尼王回过身去，望着案后悬挂的大陆地图，真想将这一切都抛之脑后。
“此事真伪暂且不论，但无论如何，一定要查得清清楚楚，”苏尼亚沉声说道，“若是随便一个人，都能质疑我军中将领，帝**威何存？前线奋勇杀敌的战士们，又会怎么想？民心与军心，皆不可轻忽！”
卡特罗曼玩味的瞥了他一眼，他居然没听出来，这个小参谋是在帮谁说话。苏尼亚要求严查到底，这似乎是站在了内罗塔一边，但后半句，却又在声援达维德，真是古怪。
“苏尼亚参谋说的没错，”席勒以为来了援军，赶忙附和道，“达维德将军战功赫赫，若是随便有人说几句坏话，就被下狱治罪，实在让人不服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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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3 以死明志（）
或许几个月后，纳奇尼王会因为自己对达维德的严厉态度而后悔，但更大的可能，是他会后悔自己当时太过宽容，没有立即拔剑杀了他。
奔狼原一役中，纳奇尼王选择达维德与巨龙签订契约，这应该是两人信任关系的顶峰。自此之后，达维德的本性逐渐暴露，曾经的落魄王孙，一跃成为王廷红人，而由于巨龙的存在，他的地位稳固无比，由此也不难想见其是何等的飞扬跋扈。
在这个过程中，纳奇尼王依旧保有耐心，因为他认为，达维德的忠诚可以弥补其他缺点。纵使达维德派人刺杀阿莱格里，狮子王也只是形式上走了个过场，将其去职后很快就再度启用，而且权位更隆。
这或许给了达维德不少信心，他行事愈加有恃无恐，由他率领的军队，也是南征军中军纪最差的一支。
与此同时，纳奇尼王开始暗中布局，以消除贵族势力的影响。他平日接触的，都是如莫德西奇、苏尼亚这种，出身中下层而又能力卓越的青年俊杰。于是，纳奇尼王的眼光逐渐挑剔起来，而他对达维德的态度，也悄然发生了改变。
用看待“铁狮子会”成员的标准，去看待王室子弟达维德，这是一个错误。纳奇尼王并未意识到这一点，而自信心高度膨胀的达维德，更是肆无忌惮，一次次挑战着王者的底线。
终于。凭借这一次的纵龙行凶，他成功触底了。
当然，对于达维德来说。这并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情。那些卑贱的平民，在他眼里只是可有可无的蝼蚁，葬身龙腹，或许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价值，更何况，他们还不是斯诺顿帝国的原住民。杀便杀了，吃便吃了。他驭龙飞去，直入云霄。转眼就将之抛在脑后。
一般而言，没人会深究此事，这个黑锅，很可能被推到沙漠骑兵的身上。数十条鲜活的生命。将就此随风逝去，不留丝毫痕迹。
可一个幸存的男孩，遇到了一位耿直的老人，再加上一个爱管闲事的随帐参谋，硬生生将此事捅到了纳奇尼王面前。
君王暴怒，文武说和，在卡特罗曼与席勒的共同努力下，事情似乎又有了转机。尤其是谋官席勒，巧妙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而不甘寂寞的苏尼亚。则在旁推波助澜。
是啊，若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哭诉一番就能扳倒军中大将。前线将士会怎么想呢？军心与民心，真是一个两难的问题啊。
“王上，我愿为内罗塔担保，以我的名誉和爵位。”这时候，又是西雷阿子爵，挺身而出了。在狮子王的帐篷内。在龙骑士达维德的怒视中，他以手执剑。立下了神圣的誓言。
卡特罗曼轻“咦”一声，侧头望向他。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子爵，体现出了大无畏的勇气。在不能获得任何好处的前提下，他毅然决然为弱者出头，真不知道，这算是高尚呢，还是愚蠢呢？
或许若干年后，西雷阿子爵墓碑上的一段话，可以做出回答：“一位可敬的长者在此长眠，他以毕生言行诠释了骑士之精神，让一个心中充满仇恨的孩子，没有因此走上邪恶的道路。”
落款是，内罗塔？西雷阿。
彼时，老子爵早已逝去多年，墓前长草郁郁，墓后群山巍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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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安静了片刻。
不过很快，席勒的声音再次响起，“子爵阁下真是高风亮节，可我并不认为，一个小小的护粮官，能与龙骑士达维德将军相提并论，这个担保是无效的。”他刻意在“护粮官”上加了重音，在斯诺顿军制中，护粮官一般为二等军尉，确实与“将军”相差甚远。
“王上，还是移交军法处审理吧，”卡特罗曼也出言建议道，“在此之前，达维德可以暂时留在军中察看，也好戴罪立功。”
“将军，别忘了，他正是在戴罪立功期间，犯下这档子事的。”纳奇尼王反呛了一句。真交给军法处审理的话，那就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虽然他致力于改革军政体系，但成果未彰，多数军政机构的行事效率依旧低下，冗杂的流程中更是充满了猫腻。
“我，我也可以担保。”正在此时，内罗塔也怯生生的开口了，纵然他并不明白为何要担保。这其实是古老的“君王审判”中，控诉双方所应尽的义务，目的是防止诬告和构陷。
“你拿什么担保？”席勒冷冷一笑，讥讽道，“拿你身上那件破袍子吗？”男孩身上的衣衫，是老子爵赠送的，由于太过宽大，不得不折了好几层，但还是显得不甚合身。
“我……还有这条命。”迎着他的嘲笑，男孩轻声答道。
席勒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王上，”内罗塔笨拙的行了一个礼，仰头恳求道，“我愿以我的性命担保，我方才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请您替我主持公道……我知道，我远比不上龙骑士高贵，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我们都只有一条命，所以就用我这条命来担保吧……如果我所说是假的，请杀死我，如果我所说是真的，也请杀死我，算是我冒犯贵族的代价，但求求你们，别让我的父母亲人白白死去……”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有时候需要停下来，思考接下来的措辞。他说完之时，帐内鸦雀无声，纳奇尼王浑身一震，下意识的看向西雷阿子爵，轻声问道，“是你教的？”
老子爵缓缓摇头，从他满脸的震惊上，纳奇尼王知道他并未说谎。
那么这个孩子，早就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吗？这就是所谓的“以死明志”吧。
卡特罗曼退后一步，默然不语。席勒张口结舌，无话可说。反倒是苏尼亚，有些钦佩的望向内罗塔，眸子深处还藏着一丝得意。
“传我诏令，请比拉诺奥大师连夜出发，勘查现场，”纳奇尼王深吸了一口气，朗声下令道，“剥夺达维德一切军职，关入大牢监押，明日上午召集文武众臣，执行公开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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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4 君王审判（）
十一月二十二，阴云弥漫。
王帐前的空地上，审判仪式正在进行。
两队黑衣剑士，将聚拢过来的将官和士兵拦在外围，随军的文武官员分列左右，从他们中推选出的十二位长者，组成了此次审判的陪审团。
纳奇尼王肃立于王帐之前，双手负后，默然不语。他身穿形制严谨的礼服，腰间系着乌都尔斯？泣血之刃，在审判仪式的最后，将由他拔剑定罪。
场地正中，高耸的旗杆下，面色灰败的达维德，赤脚站在地面上。两名黑衣卫士守在他身后，以手按剑，警觉的四处打量。不过他们的谨慎是多余的，足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