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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会,还是贾老六第一个沉不住气,说道:“祁三哥,你这话是没错,这几句话大家都说过,连我贾老六在内,说过的话,自然不能含糊。可是……可是……你知,我知,大家都知,杀死鳌拜的,乃是这个……这个……”他转身寻觅韦小宝,突然看见韦小宝一只脚已跨出了厅门,正要向外逃循,大叫:“抓住他,别让他走了!”韦小宝拔足欲奔,刹那之间,六七个人扑了上去,十几只手同时抓在他的身上,将他硬生生的拖了回来。韦小宝高声大叫:“喂,喂,乌龟王八蛋,你们拖老子干什么?”他想这次反正活不成了,不如骂个痛快再说。人丛中走出一个身穿秀才衣巾的人来,说道:“小兄弟,且莫骂人。”韦小宝认得他的声音,道:“你是祁老三?”那人正是祁老三祁彪清,愕然道:“你认得我?”韦小宝道:“我认得你妈!”祁彪清有三分书呆子脾气,不知他这是骂人的言语,更加奇怪了,问道:“你怎么会认得我妈?”韦小宝道:“我跟你妈是老相好,老姘头。”众人哈哈大笑,都道:“这小太监油嘴滑舌!”祁彪清脸上一红,道:“取笑了。”随即正色道:“小兄弟,杀鳌拜的小太监叫什么阿?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小风子啊,我和他一起杀的鳌拜。干什么啊!”雷锋问道。
大厅上众人你瞧我,我瞧你,都感惊异。
祁彪清问道:“你做太监做了多久?”韦小宝道:“什么多久?半年也还不到。我原是扬州人,却给他捉到北京来了。辣块妈妈的,臭鳌拜死了也要上刀山,下油锅,滚钉板,穿骨头的贼鳌拜。”一连串扬州骂人的言语冲口而出。一个中年汉子点头道:“他倒真是扬州人。”他说的也是扬州口音。
韦小宝喜道:“贾老六,你在扬州骂盐枭,茅十八为了你跟人打架,我还帮着他打呢。”贾老六搔了搔头,道:“可真有这回事。”
祁彪清拉过一张椅子,道:“小兄弟,请坐!”韦小宝老实不客气,就坐下来。跟着有人送上一碗面,一杯茶。韦小宝原是饿得狠了,吃了个干净。关安基、祁彪清,还有那个人人叫他“李大哥”的李力世陪着他闲谈,言语中颇为客气,其实在盘问他的身世和经过遭遇。韦小宝也不隐瞒,偶然吹几句牛,骂几句鳌拜,还是将如何帮着康熙皇帝擒拿鳌拜等一一说了。
忽听得远处蹄声隐隐,有一大群人骑马奔来,关安基和李力世同时站起。李力世低声道:“鞑子官兵?”关安基点点头,伸指入口,嘘嘘嘘吹了三声,五个人奔入厅来。
忽有一人疾冲进厅,大声道:“总舵主驾到!”关安基和李力世齐声道:“什么?”那人道:“总舵主率同五堂香主,骑了马正往这儿来。”关李二人大喜,齐声问道:“你怎知道?”那人道:“属下在道上遇到总舵主亲口吩咐,命属下先来通知。”关安基见他跑得气喘吁吁,点头道:“好,你下去歇歇。”又吹口哨传人进来,吩咐道:“不是鞑子官兵,是总舵主驾临!大伙儿一齐出门迎接。”消息一传出,满屋子都轰动起来。关安基拉着韦小宝的手,道:“小兄弟,本会总舵主驾到,咱们一齐去迎接!”
第十九章 小宝入天地3()
韦小宝随着关安基,李力世等群豪来到大门外,只见二三百人八字排开,脸上均现兴奋之色。
耳听得马蹄声渐近,尖头起处,十骑马奔了过来。当先三骑马上乘客,没等奔近便翻身下马。李力世等迎将上去,与那三人拉手说话,十分亲热。韦小宝听得其中一人说道:“总舵主在前面相候,请李大哥、关夫子几位过去……”几个人站着商量了几句,李力世、关安基、祁彪清、玄贞道人等六人便即上马,和来人飞驰而去。
群豪见这情势,总舵主多半是不会来了,但还是抱着万一希望,站在大门外相候,有的站得久了,便坐了下来。
忽听得蹄声嫌诏,又有人驰来,坐在地下的会众都跃起身来,大家伸长脖子张望,均盼总舵主又召人前去相会,这次有自己的份儿。果然来的又是四名使者,为首一人下马抱拳,说道:“总舵主相请韦小宝韦爷两位,劳驾前去相会。”
韦小宝也是十分高兴,心想:“大家叫我‘公公’的叫得多了,倒没什么人叫我‘韦爷’,哈哈,老子是韦小宝韦爷。”
另一名使者将坐骑让给了韦小宝,自己另乘一马,跟随在后。五人沿着大路行不到三里,便转入右边的一条小路。一路上都有三三两两的汉子,或坐或行,巡视把守。为首的使者伸出中指、无名指、小指三根手指往地下一指,把守二人点点头,也伸手做个暗号。韦小宝见这些人所发暗号各各不同,也不知是何用意。又行了十二三里,来到一座庄院之前。守在门口的一名汉子大声叫道:“客人到!”跟着大门打开,李力世、关安基,还有两名没见过面的汉子出来,抱拳说道:“韦爷,大驾光临,敝会总舵主有请。”韦小宝大乐,心想:“我这个‘韦爷’毕竟走不了啦!”
韦小宝进了大厅。一名汉子向韦小宝道:“总舵主有请韦爷。”韦小宝来到一问厢房之外。那老者掀起门帷,房中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书生站起身来,笑容满脸,说道:“请进来!”韦小宝走进房去,两只眼睛骨碌碌的乱转。关安基道:“这位是敝会陈总舵主。”
韦小宝微微仰头向他瞧去,见这人神色和蔼,但目光如电,直射过来,不由得吃了一惊,双膝一曲,便即拜倒。那书生俯身扶起,笑道:“不用多礼。”韦小宝双臂被他一托,突然间全身一热,打了个颤,便拜不下去。
总舵主指着一张椅子,微笑道:“请坐!”自己先坐了,韦小宝便也坐下。
韦小宝抬起头来,和他目光一触,一颗心不由得突突乱跳,满腹大吹法螺的胡说八道霎时间忘得干干净净,一开口便是真话,将如何得到康熙宠幸,鳌拜如何无礼,自己如何和小风子合力杀他之事说了。总舵主点了点头,左手一挥,关安基等四人都退了出房去,反手带上了门。总舵主负着双手,在室内走来走去,自言自语:“我天地会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前人从所未行的事。万事开创在我,骇人听闻,物议沸然,又何足论?”他文绉绉的说话,韦小宝更加听不懂了。总舵主缓缓的道:“你可知我们天地会是干什么的?”韦小宝道:“天地会反清复明,帮汉人,杀鞑子。”总舵主点头道:“正是!你愿不愿意入我天地会做兄弟?”
韦小宝喜道:“那可好极了。”在他心目中,天地会会众个个是真正英雄好汉,想不到自己也能成为会中兄弟。
总舵主道:“你要入会,倒也可以。只是我们干的是反清复明的可事,以汉人的江山为重,自己的身家性命为轻。再者,会里规知严得很,如果犯了,处罚很重,你须得好好想一想。”韦小宝道:“不用想,你有什么规矩,我守着便是。总舵主,你如许我入会,我可快活死啦。”总舵主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这是极要紧的大事,生死攸关,可不是小孩子们的玩意。”韦小宝道:“我当然知道。我听人说,天地会行侠仗义,做得都是惊逃诏地的大事,怎么会是小孩子的玩意?”总舵主微笑道:“知道了就好,本会入会时有誓词三十六条,又有禁十刑的严规。”说到这里,脸色沉了下来,道:“这些规矩,你眼前年纪还小,还用不上,不过其中有一条:‘凡我兄弟,须当信实为本,不得谎言诈骗。’这一条,你能办到么?”
韦小宝微微一怔,道:“我自然不敢说谎。”
总舵主凝视片刻,道:“你愿不愿拜我为师?”韦小宝大喜,立即扑翻在地,连连嗑头,口称,口称:“师父!”总舵主这次不再相扶,由他磕了十几个头,道:“够了!”韦小宝喜孜孜的站起身来。
总舵主道:“我姓陈,名近南。这‘陈近南’三字,是江湖上所用。你今日既拜我为师,须得知道为师的真名。我真名叫作陈永华,永远的永,中华之华。”说到自己真名时,压低了声音。韦小宝道:“是徒弟牢牢记在心中,不敢泄漏。”
陈近南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改是改不了多少的。你年纪还小,性子浮动些,也没做什么坏事。以后须当时时记住我的话。我对徒儿管教极严,你如犯了本会的规矩,心术不正,为非作歹,为师的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也决不会怜惜。”说着左手一探,擦的一声响,将桌子角儿抓了一块下来,双手搓了几搓,木屑纷纷而下。韦上宝伸出了舌头,半天缩不进去,随即喜欢得心□难搔,笑道:“我一定不做坏事。一做坏事,师父你就在我头上这么一抓,这么一搓。再说,只消做得几件坏事,师父你这手功夫便不能传授徒儿了。”
陈近南道:“不用几件,只是一件坏事,你我便无师徒之份。”韦小宝道:“两件成不成?”陈近南脸一板,道:“你给我正正经经的,少油嘴滑舌。一件便是一件,这种事也有讨价还价的?”韦小宝应道:“是!”心中却说道:“我做半件坏事,却又如何?”
陈近南不愿跟他多所纠缠,”站起身来,走向门口,道:“你跟我来。”
第二十章 小宝入天地会4()
韦小宝抢着开门,掀开门帷,让陈近南出去,跟着他来到大厅。厅上本来坐着二十来人,一见总舵主进来,登时肃立。陈近南点了点头,走到上首的第二张椅上坐下。韦小宝见居中中张椅子空着,在师父之上还空着一张椅子,心下纳罕:“难道总舵主还不是最大?怎地在师父之上还有两个人?”
陈近南道:“众位兄弟,今日我收了个小徒。”向韦小宝一指,道:“就是他!”
众人一齐上前,抱拳躬身,说道:“恭喜总舵主。”又向韦小宝拱手,纷纷道喜。各人脸色有的显得十分欢喜,有的则大为诧异,有的则似乎不敢相信。
陈近南吩咐韦小宝:“见过了众位伯伯、叔叔。”韦小宝向众人磕头见礼。李力世在旁介绍:“这位是莲花堂香主蔡德忠蔡伯伯。”“这位是洪顺堂香主方大洪方伯伯。”“这位是家后堂香主马超兴马伯伯。”韦小宝在这些香主面前逐一磕头,一共引见了九堂的香主,以后引见的便是位份和职司较次的人。
那九堂香主都还了半礼。连称:“不敢,小兄弟请起。”其余各人竟不受他磕头,他刚要跪下,便给对方伸手拦住。
陈近南待韦小宝和众人相见已毕,说道:“众位兄弟,我收了这小徒后,想要他入我天地会。”众人齐声道:“那再好也没有了。”
陈近南道:“本会的规矩,入会兄弟的言行好歹,和接引人有很大干系。我这小徒是很机警的,就怕他灵活过了头,做事不守规矩。做他接引人,以后也担些干系,如见到他有什么行止不端,大家立即出手管教,千万不可客气。”
陈近南接着道:“李兄弟,便请你去安排香堂,咱们今日开香堂,让韦小宝入会。”李力世答应了出去安排。
陈近南道:“照往日规矩,有人要入本会,经人接引之后,须得查察的身世和为人,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两年,查明无误,方得开香堂入会。但韦小宝在清宫之中担任职司,是鞑子小皇帝身边十分亲近之人,于本会办事大有方便,咱们只得从权。可不是我为了自己弟子而特别破例。”众人都道:“弟兄们都理会得。”
这时李力世进来回报,香堂已经设好。陈近南引着众人来到后堂。
蔡德忠道:你入了天地会,大家便都是兄弟了。我们和总舵主是兄弟,你拜了他老人家为师,大家是你的伯伯叔叔,因此你见了我们要磕头。但从今而后,大家都是兄弟,你就不用再向我们磕头子。”韦小宝应道:“是。”心想:“那好得很。”
仪式结束后陈近南道:“本会共有十堂,前五房五堂,后五房五堂。前五房莲堂,洪顺堂、家后堂、参太堂、宏化堂。后五房青木堂、赤火堂、西金堂、玄水堂、黄土堂。九堂的香主,都已聚集在此,只有青木堂尹香主,前年为所杀,至今未有香主。青木堂中兄弟,昔日曾在万云龙大哥屡位和尹香主灵位前立誓,哪一个杀了鳌拜,为尹香主报仇,大伙儿便奉他为本堂香主。这件事可是有的?”众人都道:“正是,确是这事。”陈近南锐利的目光,从左至右,在各人脸上扫了过过去,缓缓说道:“听说青木堂中的好兄弟们,为了继立香主之事,曾发生一些争执,虽然大家顾全大局,仁义为重,并没伤了和气,但此事如无妥善了断,青木堂之内,总伏下一个极大的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