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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华手里不停,又去抓了两块,一般的抛将出去,一般的跟掷,只是这第二回的力道,比之方才重了一分,却又是“啪”的一声,一般的在更远的地方击落。
如此这般,继续抓,继续抛、掷、打中,直到了二十步左右的远处,方才罢休。
四寨主把手拍了几拍,拊去手心的灰尘,对少年笑道:“如何!我这手把戏,可算好玩?”
“法华叔叔,你可是想教我练眼力?”宿平其实在他打中第二块石头的时候,就已想到了这个问题。
“唔还真是聪明。”法华夸道,“你既知道了缘由,那便依着自己练吧。”
“可这即便练成了,也只是用石子打石子,却不是射箭的本领呀。”宿平急忙道。
“那便错了!石子打石子,与那弓箭射石子,其实并无太大差别,加且石子拿取方便,不似搭弓射箭那么繁琐,箭神庄里学‘花落箭’的人,都是先用这法子来练。”
“还有你可知‘箭由心发’?――其实不止是弓射,就连那刀剑、棍棒,或任何一十八样兵器,练到巅峰之境,皆是由心而发。是以这空中石击石,虽说没有那般玄妙,但若真正练到了心里,却也与射箭一般无二。‘花落箭’的第二层‘落飞花’,其中意境,并不单指那落箭的准头,更看重的却是飞花飘向何处!既知飞花之去向,又何患手中握的是弓还是石?”
“箭由心发箭由心发原来是这样!”宿平恍然,“法华叔叔,若不是遇见了你,怕是这一辈子我也悟不出这个道理了!”
“哈哈,你不用捧我,这可不是我说的。”四寨主笑道。
“不是你说的,定又是那个箭神传下来的了”少年暗自心想。
有了如此牛气冲天、玄之又玄的四字真言来做铭志,宿平自然劲头十足。当下二话不说,也把那二弦弓放在一旁,抓起两个石块,掂了几掂,正要甩出,却突然又顿了顿,收手而立,低头沉吟一番过后,才出手把第一个石块扔了出去。
只是那石块飞离之后,宿平并未将第二块石头跟着追击,而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空中第一块石头的去向,静等到那石头落地,方才抛出那剩下的一块,也是一样的驻身而望。
“你怎地不打?”一旁的四寨主眯眼笑道。
“法华叔叔,你既言手中握的是弓是石,并无差别――那我便想,手中有弓无弓、有石无石也是一样的了。此刻我并没有把握能够击中,是以先看看那石子飞起的去向再说。”宿平挠头道。
法华闻言,双目一闪,怔了好一会儿才朗笑道:“好好!好个举一反三、好个‘有弓无弓、有石无石也是一样’!”说完,就退到了一边,闭口不语。
宿平可不知自己的一句话,在法华心中掀起多大的波澜,他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猜想,模模糊糊的,却又忆不起来。
“好似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
少年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又抓起了一把石头,朝前抛去。
一个,两个,三个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宿平望着那空中石块一颗颗地飞过,越抛越远,却仍旧没有头绪,不免有些烦躁起来。正在此时,他突然间看到了那光秃秃的崖壁上,长着一株嫩绿的小草,便把手里的石子朝它扔了过去。
没有扔中。
少年本就烦恼,见一扔不中,微微有些气闷,于是又将手中最后一个石块举在双目之前,对准那小草,再次抛了出去。
石块打在了小草的下方四寸位置,又是不中。
“咦?”宿平轻叫道。
那崖壁离他并不太远,只有十步不到,可他自己明明觉得瞄中了那小草,却为何落在了它的下方?
少年呆呆望着那小草与它下面的石块打痕,沉吟片刻,蓦然失声道:“有了!有了!”
一边叫喊,一边又去抓了一手石块。这次少年没有迟疑,站回原处,轻轻松松地就向前抛出一颗。只见石块在空中划过一弧,“噗”地就打在了那小草上。
宿平会心一笑。
再打,又中
直到把手里的六个石子都抛完了,那小草也不甘心地折成两断,落下崖壁。
“嘿嘿草儿啊草儿,你莫要怪我,俗话说春风吹又生,咱们只有来年再见咯。”少年心情大好,朝那满身疮痍的“草儿”胡乱说了一通后,回过身去,对着此刻正面露古怪的四寨主叫道,“法华叔叔,原来这就是‘翻云黑龙箭’啊!”
法华一愕:“什么‘翻云黑龙箭’?”
“啊?那‘黑龙翻云一点红’,你定是知道的了!”宿平又问。
法华摇头:“不知。”
宿平低头自语道:“呀,莫非这真是侯大哥的独门绝技?”
“什么侯大哥?”法华这回可真的懵了,完全听不懂这少年在讲些什么。
“法华叔叔,你先看我射一箭。”少年答非所问,去那地上拾回竹弓,腰间取了一柄竹箭,搭在弦上,朝四寨主道,“法华叔叔,你可知我能直射几步?”
“照你昨晚所言,应是百步!况且你手中的二弦竹弓我也是知晓的,百步正是它的射程。”法华道。
“你看那杆旗子,有几步?”宿平点头同时,又指了指南侧,就在他们来路边上树着面一丈高的旌旗,那旗帜耷拉朝下。
“呵呵总有一百二十来步吧!”四寨主见宿平小小年纪就会拿话勾人,也是莞尔。
“法华叔叔,你能不能先在那旗杆上射上一箭?”宿平道。
“这有何难!”法华依言取来紫木弓,挑出一箭,眨眼就射中了旗杆之上,离地一肩来高。
四寨主刚收手回转,就见宿平撑满了二弦竹弓,镞头微微朝上,也是一箭射去。
那竹箭在空中翻了个弧,直扎法华那枝木箭而去,“咄”的一声,却是箭身倾斜,与那木箭头端吻在一处,相隔一寸不到。
“唷!看不出你还留了一手啊。”法华到现在才明白了宿平所说,“这便是什么‘翻云黑龙箭’么?”
0037 弓石心中握,黑龙飞花若(三)()
“正是!――不过这可不是‘翻云黑龙箭’,这叫‘黑龙翻云一点红’,侯大哥的‘翻云黑龙箭’在这里呢。”宿平自豪道,说着还从箭囊之中找出一柄全身墨黑的木箭,在法华面前晃了两晃。少年每回练箭,直射完后,总不忘再演几十把那侯志所教之箭技,五十步时,能靠它射六十步,一百步时,能靠它射一百二,倒也没有一丝荒废。
“你那侯大哥又是谁?不是只有一个邱副都头教你的么?”法华道。
于是宿平就把侯志与他的故事讲了一遍,末了叹道:“原来‘黑龙翻云一点红’并非如邱叔叔讲的那般毫无威力、不可伤敌,自那以后我力气渐涨,才发觉用了这箭技也是渐有效用想来是邱叔叔自己没有亲身体验过了。”
“那是自然!”法华笑道,“你邱叔叔与侯大哥都是有所不知,其实那些打过仗的弓箭手用的都是这种箭技或许也不能算是箭技,只是一种能让弓箭射得更远更准的方法赵国已有好些年未历大的战事了,是以许多新入伍的禁军都不曾见到过那种城墙之上漫天飞箭的阵势,更不必说他俩只在厢军供职了”
宿平讶道:“法华叔叔,莫非你见过打仗?”
“唔,我在梁赵的边塞出生,那里常有战火”四寨主似不愿多提,一带而过道,“不过!你那侯大哥当真值得称赞。对仗时,那些弓箭兵只是寻个敌阵粗略一放,多为限制敌营阵脚,却没有几人能做到他这般的精准无比,更别说还能自成一技,教出你这么个好学生!”
宿平见他夸赞侯志,心里也是高兴,眨眼道:“法华叔叔,那你倒是说说,这‘落飞花’与‘黑龙翻云一点红’可有关联?”
“有什么关”四寨主才说了半句,豁然一拍紫木弓道,“你这小子,能不能不那么聪明呀?可叫叔叔我嫉妒死啦!”
少年嘿嘿然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可以去练那石击石了。”果然说干便干,放下二弦弓,拿起两块石子,就练了起来。
起初还不见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抛、击了几对石子,都是没有打中。渐渐地,次数增多之后,少年的眼力就愈发地彪悍起来。五步之内,十有六七中,那都不提;十有八九中,也不稀奇;连中十发,渐属寻常。
原来“花落箭”中的飞花、落花、石击石,还真与那“黑龙翻云一点红”有着殊途同归之妙!所谓“翻云黑龙箭”的奥秘,便如眼下抛出的石块、或似昨晚法华在堂内射中的那只飞碗一般,皆是捕捉这些个事物在飞空之时的轨痕。宿平既然早把那“黑龙翻云一点红”练到了家,打起石块自是不在话下。
“箭由心发”四个字,少年已然初窥门径了。
宿平越练越是起劲,把那石子又扔快、扔远了一些再打,仿佛回到了去年那时刚开始射练十步之靶的场景,如痴如迷直到一次弯腰,摸到箩筐空空如也,才住了手。
天色见晚,那边厢的好汉们都收兵散阵,要执巡的回屋用饭,得了闲班的往大堂聚酒。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了,照你这般准头,想来再过半月就可以不用练这石块了。”法华虽然说得哀怨,却无半点惆怅,努了努嘴道,“今日到此为止,那边有人在等你,我便先走一步了。”
宿平说了声好,法华便离去了。
雷敢指走近前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宿平,调笑道:“咦?你怎地还能如此精神?三寨主的那套‘刑屠拳’,四寨主的那手‘花落箭’,都没把你练趴下喽?”
“你还别说,真趴下过一次。可把我累的呀,在那山顶上睡了足足半个时辰呐!”宿平似已习惯了山寨之中的风气,说话也比以往活脱了几分。
“哎哟、不好!那你要小心了!”
“怎么了?”
“你睡着的时候可得捂好了脸,别晒得跟三寨主似的。”
“嘻嘻,那有何不好!法华叔叔不是说脸黑之人,在夜间殴斗极有优势么!”
“哈哈”
这对年轻人有说有笑地走了回去。雷敢指告知宿平,他那“引体向上”的架子已经找人搭好,就在睡觉的屋子边上,倒叫他欣喜异常。宿平八个月来风雨无阻地每日练习邱禁的交代,昨儿个落了一天,倒有些不太习惯,当下道谢。
今晚红叶没有逼着宿平喝酒,少年自己倒是入乡随俗,抿了几口,只是依旧不大能够对付,两大碗米饭就着酱牛肉、腌菜下了肚,便陪坐在那里一边消食,一边听几个好汉胡吹海侃,也颇有些乐趣。
半个时辰一过,宿平便起身告退,说是要练功去了。几位寨主自是不去阻拦,反而面露赞赏。少年临走前回望了一圈,却仍不见舒云颜的踪影,心里不免空落落的。
独自一人来到那东山操练场上,趁着月色微光,解下竹弓,绕着山头默数着跑了二十圈,估摸着把早上的那段晨跑补了回来,才开始放缓脚步,取起竹弓,向回走去。
“谁!”一声轻喝传来。
“朗乾坤大哥,我是宿平。”少年却借着对方的灯笼,早看清了来人的脸。
“诶呀!是宿平兄弟!你可叫我好找啊!”朗乾坤叫喊着跑了上来,右手挑着灯笼,左边兀自还穿着那面通臂盖手的窄盾,最让人忍俊不禁的是,他的头上还扣了一顶帽子,却不是平日能见的任一种样式,而是与那窄盾一般,包了数层铁皮的圆盔。
宿平见他大晚上的还如此打扮,不由笑道:“朗大哥,眼下又不是操练的时辰,你怎地还不取了它们?”
“取不得、取不得!”朗乾坤连道,“咱这些巡夜的,晚上万一碰上个朝廷的细探潜上山来怎么办?就算碰不细探,碰上头熊啊蛇啊黄鼠狼啊什么的,也能防患一二。”
“这位老兄果真是个落草之人么?怕熊怕蛇也就罢了,那黄鼠狼”宿平听得一时无语。
“来来,宿平兄弟,我向来说话算话!”朗乾坤说着就把灯笼交到左手,右手朝怀里一掏,爽快地拿出一只钱袋,却是宿平下午给他的那个,“方才手气好,小赢了几把,是以望里头添了点红,就当多谢宿平兄弟借我本钱之恩了。”
“这可使不得,我不能白要了你的铜钱。”宿平忙道。
“不妨,不妨,反正这是赢的那赌鬼的钱,咱不要白不要,却不能叫他小瞧了我!”朗乾坤一脸正色道。其实钱袋里头除了宿平的老本,顶多多了十个铜板,哪里又有多少红利了?
宿平见推托不掉,便承了下来,又客气了一番。之后二人互相告了个别,一个继续西走,一个操练场巡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