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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唐-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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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您这手厉害!”崔光远叹气,我笑如银铃。
“崔大人,殿下那日临走时对您说的话您还记得么?”我张开手,掌上静静躺着一支钗,一只手慢慢来拾,我始终摊手,那只手再没放下。“殿下请您相机行事谋而后动,现在,正是您的‘机’啊!”我示意郭旰,我们转身就走,身前身后再无阻拦。李俶在西郊马车外的吩咐我都听到了,他是叫他们相机行事,崔光远也的确这么做了,临危降敌是否是他们的本意现在己不重要,我的钗是李俶定情之物,只要他看到,便会知道他们出了份力,他会力保他们,就象力保王思礼那样,男人啊,荣华富贵,高官得做,原来是那么得重要……
“王妃,下官派人保护……”
“不必,两位大人若是有所决定就请赶快,我们等得,别人可等不得,无需郭某提醒您也该知道吧,史朝义的大军就要来了,若是等他进城,首先会拿谁开刀?哈哈!”郭旰扬天大笑,劣势尽扫。
出得县衙夜风凛冽,我冷汗湿透衣衫,除了侥幸外还是万幸。“郭旰……史朝义的军队真的要进城了吗?”我问他,他不语。“郭旰,我怕。”我倚向他,我怕,我真的怕,这几个月来他多次出现在我梦中,甚至多过我梦见李俶,我梦见他切齿发誓,他说绝不会放过我,一年前他在中渭桥头对我说过,我梦见他抓住我禁锢我,此生此世我再见不到我的适儿。“郭旰,我……郭旰!郭旰!怎么了!郭旰!郭旰!郭旰!”我惊叫,拼命拉住他、扶住他、叫唤他、摇晃他,他倒向我怀里,无声无息。
那一刻我心沉到谷底,一个“死”的念头怦然占据所有思绪,“郭旰……”我坐倒,手脚剧颤地去摸,手上温热粘濡,肋下,以及整个左臂。“王妃!二公子!”四只手同时扶起我们,“去常乐坊!快去!治他!治他!”我无意识地叫,常乐坊?他们的声音都变了。“常乐坊,去沈府,大哥房里有密室,有金创药,有纱布,能救他……我们去!”我肯定,就去常乐坊,管他什么安军史军,我只知道郭旰不能死,赌一赌吧,赌我们会化险为夷,平安无事。
也许我该感激安庆绪,他保存了常乐坊,尤其是沈府,秋毫无犯。常乐坊紧邻长安东市,在十六王宅之右,崇仁坊安府之下。十六王宅毁于战火,崇仁坊拆封重启,用于祭奠安庆祟,此处安军将领过往甚密,至于安庆绪是住于崇仁坊还是禁宫皇城,这一点我也不得而知,所以重回沈府是危险至极,甚至等同于自投罗网,可我没得选择,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宁可这样想。
大哥在沈府建了间密室,深及地下十几米,备了日常用品和简单药物,食物清水也不时更换。我们进入密室,两名王府侍卫替郭旰包扎伤口,他是失血过多,也是精神过度紧张后瘁然松泄所致,这些月来他承担得太多,己是强弩之末。我突然怨恨起那些墙头草样的所谓朝廷命官,不仅怨恨更是恶心,大唐忠志之士如坚守睢阳整整一年至弹尽粮绝的张巡,如诈降杀敌慷慨赴死的颜杲卿满门,如许还远,如雷万春……一个个英武不屈力诱不移,一个个马革裹尸壮烈牺牲,贪生怕死朝秦暮楚如崔、苏者,我却不得不以钗为凭力保其身家性命荣宠如斯,所谓朝廷所渭政治是多少的肮脏与不堪!
“王妃,到了。”
陪我回大杂院的侍卫牵我进院,我事先把瑾儿托付于一位大嫂,千求万恳除了我之外切不可让任何一人抱走我的孩子。如今郭旰在密室养伤,我怎放心得下让她离开我,两名王府侍卫一在密室照顾郭旰一陪我回来接瑾儿回常乐坊。
“瑾儿,瑾儿。”我推门。
一推门,一股腥风迎面。
“不好!王妃快走!”身后侍卫突然大力推来,我目不能视手不知挡,斜奔几步向前一跤跌倒。
“王妃快走!走啊!”他嘶声大叫,我半爬半跪,茫然于一片刀剑相交中,痴痴傻傻,不知躲避,直到,肩颈被扣住、扳住、压下——
“瑾——”阴冷粘滑的手蒙住我嘴,我看不见,喊不出,只有那啧啧的淫笑和阴狠下作的男人声音激荡耳膜。
“可惜可惜!怎变成了瞎子?啧啧,这般模样还楚楚动人,可惜呀可惜!”
这个笑!这个声音!我如遭雷击……
衣帛撕裂的声音震彻耳边,脸颊、肩颈、胸前……阴冷湿腻的手恶心游走。
呜咽支离破碎,挣扎微末如絮。
“沈珍珠,我薛康衡也不是非要你不可,谁教你是郭子仪的妹子!谁教你是李俶的女人!”

第四十一章 飘零燕(三)

十月初三,我二十岁的生辰,也是我此生最屈辱的一天,这一天永远无法在我记忆中抹去。
我无法保护我的女儿,我的衣衫,我的身体,还有,我所有的坚强和信念。
我呼唤李俶,我呼唤哥哥。
他狞笑,“沈珍珠,我薛康衡也不是非要你不可!谁教你是郭子仪的妹子!谁教你是李俶的女人!”
我被压向冰冷的地上,衣不敝体,呜咽悲泣,他施虐于我每一寸肌肤,左右掌掴,腥味满口,“俶!” 我含混悲叫。
是神明辟佑,是苍天有眼,是天可怜见。最耻辱的一刻终究躲过,重压退去,邪恶不再,有双手护住我,有件衣遮住我,有人为我拭泪,有人抹平我恐惧,有人以全身之力平复我悲惧交加风中秋叶般的颤抖。
“小姨,瑾儿在这,你摸摸,她好好的,小姨,朝英来了,安允汶给了我出城的令牌,你要坚强,你不要哭……我带你走,我们走,没人再敢欺负你……小姨……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我……我没用。”
郭旰的声音很弱,他一次次牵我的手去摸瑾儿,一遍遍叫我别哭叫我坚强,我茫然转向他,我的世界依旧是漆黑一片,无一丝亮光。
“小姐,那畜牲逃不了,我……”
“魔鬼……不要!不要听……不要……不要说,求求你不要说……”
我活了过来,我好痛,好冷,我怕,我逃,我挣扎,我嘶叫,我崩溃……不,不能哭,坚强住,瑾儿,我们能出去了,能逃出去了,能见到爹爹……他会保护……
“小姨,我带你走!我们回吴兴!回去!马上就回去!一切都会好的!小姨!你再信我一次,再信我一次!”
我拼命点头,拼命哑声,泪珠从指缝中摒出,滑下颌,滑下襟,滑下她的背。“朝英,朝英,朝英。”我喃喃叫着她的名字,她负着我疾奔,一路人声马声喧哗,一路难民潮水涌来涌去,一路刀枪相交喊杀震天,吱呀呀,重如千钧的城门闷声开启,崔光远终于反了,我们终于逃出这座地狱。
我们在飞,那些人声喊杀在身后模糊可辨,那些不堪往事在脚下轻易掠过,她越跑越快,没有阻碍,一往无前。
四周好静,鸦雀之静;四周好冷,铁兵之冷。
“大将军有令!除了那个男人和他怀里的孩子,其他人———格杀勿论!”
那是谁在发命,为什么震得我心房狂跳?那个女子声音,为什么熟悉得象亲人陌生得象敌人?
我张手摸索,手指触到沙石的地面,我的身下,是一块温暖柔滑得突兀的羊皮毡毯;我发冷瑟缩,厚实的裘袍裹得更紧,我看不见,这件袍可是白色?刚才乱军中的大叫,他们叫嚷“不可伤害穿白袍的女子”,可是指我?
“小姐,你冷不冷?痛不痛?饿不饿?”
就是这个声音,朝英,薛朝英,原来,她已投靠大燕!
我死命去扯裘袍,她系了死结,我无法甩脱只能受其温暖遮挡风雨;我爬出毡毯,延绵不断的毡毯垫在膝下,寸寸及时任我东西左右。
她抱住我,任我捶打,任我发泄,许久之后,她放开我,我脱力仆地,一身伤痛,痛彻心肺。
仆地的一刻,我触到,指尖颤抖去摸,厚底、廘皮、韧带、长靴。是前世的宿命,是冥冥的起誓,我永远躲不过他,避不开他,在最脆弱无助的时候。
他拨开我纠结的发,暖暖的呼气度到我面上,我知道他在看我,无声地看我。我的眼睛空无一物,一颊红肿唇角咬破,我的下巴、颈子、领口深处……数不尽的青淤,丑陋单薄。你可满意,我的模样,我的弱势,你说绝不会放过我,现在,你可满意?
他抱住我,小心翼翼,极尽轻柔。
转眼狂风暴雨,杀气凛冽。
“你这苯蛋!你这傻子!为何不跟着他!为何不找庆绪!为何不找我!”
“他怎么可以扔下你,怎么可以不找你,怎么可以……”他把我的头捂进怀中,我听到他强忍激狂的心跳和破胸冲天的愤怒,“——天杀的李俶!”
“李俶”,这两个字烧灼心房,我捂胸艰难气喘,“喔”地一口喷出,腥味弥漫。
周遭一切我早已看不见,如今更是听而不闻,他紧紧抱住我,一叠声,一叠气,“我答应!答应!我答应!珍珠,我答应!我发誓!”
我阖目,那里,无尽暗夜。
相传有一条路叫作黄泉路,路的尽头有一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座奈何桥,走过奈何桥便是望乡台,望乡台边守候的是孟婆,喝下孟婆汤就会忘记今生前世。
“孟婆?我死了吗?”我喝下苦得发涩的汤。
“当然没有。”他拿去碗,换了清水漱口,然后是一颗果脯,一点儿也不酸,甜甜津津的,他放进我嘴里,“还有,我不是孟婆。珍珠,从今以后,我是你的朝义。”

第四十二章 意难平(一)

第二个十月初三,至德元年闰月的十月初三,最后一根金针由耳边收去,层层纱布拆离眼前,他挡住我眼睛,以胸。
我想睁眼,他一把拢住我,我陷入他怀,他胸膛很厚,温暖厚实。“珍珠,慢一点,慢点睁眼,一点一点来,习惯了再睁眼,啊,我们慢慢来啊。”我点头,他侧过我脸,一点一点移开遮挡的衣袖。
我慢慢睁眼,入目仍是一片黑色,那是他的袍袖。
“小姐,小姐我在这里,小姐看得见吗?我是朝英。”
我转过脸,她穿了绛红的衣裳,与帏帐被褥一样的颜色,她象个巾帼女将,精神利落,气色也比以前好,一脸开心真诚的笑,见到我能与她对视,她放下手中餐盒,悄声退去。
“珍珠,不看看我吗?不敢看我?还是不想?我就那么……讨厌?”
他在我头顶轻声,一些些哀怨,一些些责难,还有的,是宠和溺。我低头看自己的衣角,粉粉的水红衣裙,有一些刺目酸痛,他挡住我的眼,“慢点,你刚看得见,不能看太亮的东西,我帮你换掉,来……左手给我,再右手……腾腾身,靠在我身上,来,还要涂药,不能忘了。”我隈去,倚去,靠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胸膛,看着黑衣黑袖的手解开襟扣,解开裙带,左手,右手,他褪下我袖拢,然后腾起我身,绕去裙摆,再然后,他轻轻解开我里衣,平放我躺下,以手沾药,由肩颈至脚踝,一贯的细致轻抚,掌心揉按,源源温热。
穿衣的时候他动作变快,只在系腰带时费了些功夫,两根丝带重叠,左手绕一个圈,然后将两根丝带从两个结的中间穿过,打开,再绕一个略小的圈,双蝴蝶结法。我喜欢双蝴蝶结,他应该只见我打过一次,六年前的幽州城外,他在车里洗漱,腰带松了,我背身去系。
他拉过我收到怀中,我坐在他腿间,他双腿绕在我身侧,是想过也是没想过,他张开外袍我便伸去双手,习以为常,不假默契。他收拢我凉凉的手到袍里,“珍珠,”他在我颈后温切地笑,“今日是你生辰,补过的生辰,珍珠,我送你一件礼物好不好,你若现在不喜欢,可以慢慢去喜欢。”
礼物,他送的礼物,难道又是支钗,我静静呼吸,他扳过我身子,气息慢慢迫近。睫上柔软温润,是他的唇,他轻烙上,“珍珠,不想知道是什么?”我侧去,擦过他颊,窝进他怀中一侧,他等了会儿,彼此无动静,一室安宁沉静。“睡吧,睡吧,又拉下顿药。”他在我耳边无可奈何地笑,熄烛、盖被、落帐,他在黑暗中张手抱我,极轻极柔地在我发上厮磨,“珍珠……”他低声唤我,“应我一声……对我说句话,啊。”嗯,我轻嗯,他一下掀开被子。“阿欠”,我小小打个喷涕,“冷了?”他掖紧被角,隔了许久,帷帐落下。
一觉醒来窗外漆黑,他睡在房里的暖炕上,面朝我,身上盖了薄毯,左手贴于身侧,右手放于枕边,他的睡姿象军人一样,自律严谨。我没了睡意,如以前每次醒来一样,看看窗外,看看屋子,再,看看他。
昨夜,他要我看他,我不肯,其实我已看过他,在他第三次为我施针时。我们重遇的第一晚,他忙了一夜,他为我周身验伤,他为我煎药吹凉,他哺我喝下一碗碗汤药,他以新煮鸡蛋消去我一颊红肿。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前半个月喝尽了各种各样的苦药,后半个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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