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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人已经不行了,耶律适鲁独自死撑而已,他早晚要败。咱们不如跟着吐蕃人干,说不定还能立下一番赫赫功业!”
刘驽为这些没有骨气的同胞感到悲哀,但转念一想,若是这些人真有些能耐,能在中原混得风风光光,当初又怎会来草原上讨出路。
他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愤怒,目光在这些中原武人之间扫动,一眼瞅见了天沙门的胡三,“胡先生,你可以过来一下吗,我有事儿想向您请教?”
胡三有些受宠若惊,急忙拍马来到刘驽跟前,“不知刘少侠有何吩咐!”
尽管他现在已经归属右军统领,但仍习惯用江湖上的名号来称呼刘驽。
刘驽冲他招了招手,“麻烦胡先生再走近一些。”
胡三听后赶紧又策马靠近了几步,“刘少侠有事儿但说无妨?”
刘驽凑到他的耳边问道:“你们这些人都想投诚吗?”
胡三一听皱起了眉头,“要说都想回家,这倒是真的。至于投诚吐蕃人,却不一定了,只有那几个家伙叫得最响。毕竟谁也不知道吐蕃人甚么习性,万一他们待我等还不如契丹人呢。”
他念及刘驽当日救命之恩,将其中闹得最凶的几个人的名字悄悄交待了出来。
刘驽听完他的这番话后,心中略略一松。果然如萧呵哒所言,人心都不是铁板一块。
只是有人爱嚷嚷,有人却喜欢待在静处不说话。那些爱嚷嚷的人的声音,最容易被听见,也常被误会为民意。而他也差点犯了这个错误。
他心中略一沉吟,对着这些中原武人和众将士说道:“既然人各有志,那我也就不再强求。你们这些人中,若是有人愿投降吐蕃的,现在就骑着马离开。从此往后,我们不再是兄弟,战场上也不必再留情面。”
他话音刚落,军中便骚动起来,然而并未有人肯站出来。毕竟谁都无法确定,这是不是右将军设下的一个圈套。也许前脚刚表态想投降吐蕃人,后脚就被右将军剁了脑袋也说不定。
刘驽见状心中更加有了数,与萧呵哒料想的一样,平时敢言敢说的人,未必就是敢出头的人。
眼下,他只差最后一步棋。
他假装咳嗽了几声,“既然你们大家主意未定,那就由我来替你们拿主意好了。”
那些心思松动之人听后欢声大起,他们心想若是右将军肯带头投降,那再好不过,自己也就不用再承担甚么干系。
他们望见右将军拧起粗眉,似是在细细思量,便聒噪道:“将军,只要您发一声号令,我们所有的人都跟着你干,绝不反悔!”
刘驽将手中的马鞭圈起来团在掌中,而后又松开,如此反复数回,他心中的主意方定。
他点了十个人的名字,其中有七个契丹人,两个中原人。这十人皆是刚才军中聒噪得最响的人,心中无疑也是最向着吐蕃人的。
“你们几个上前去,代表我去跟那些吐蕃人谈条件!”
这十人一听,乃是十分欢喜,通常来说,带头投降和过后投降的待遇乃是天差地别。此番他们带头上前与吐蕃人交洽,将来功劳也必然是头一份。
刘驽挥了挥马鞭,“你们去吧!”
这十人心急火燎地策马直朝那名吐蕃人围了过去,马匹刚一靠近,这十人便不约而同地翻身下马,拜倒在地。
刘驽远远地望着他们在吐蕃人面前卑躬屈膝,心中怒火渐生,脸上却不得不保持平静,“真是些没有骨头的王八犊子,他们就不配活着。”
那名吐蕃人的首领也不知说了些甚么,这十人便如鬼迷了心窍一般,齐齐上马随他返回了吐蕃人的本阵。
此时,刘驽感到自己身后的人群又开始骚动了起来,有人悄悄地说道:“看吧,他们要去吃香的喝辣的去了。”言语中不无羡慕之意。
自从与吐蕃人交战这数月以来,耶律适鲁麾下的契丹人生活愈发艰苦,军中牛羊渐少,只得杀马食肉。只是马肉粗糙,哪里比得上牛羊肉肥美。军中将士因此起了怨言,甚至有谣传说可汗本人每日里锦衣玉食,苦的却是下面的将士。
就在众将士艳羡之时,那些吐蕃人突然亮出了刀,纷纷架在了那十人的脖子上。其中那为首之人喊道:“你们所有人都往后散开,不许轻举妄动,否则我们就砍了他们的脑袋。”
众将士一见傻了眼,有人心眼儿比较活,瞬即恍过了神,喊道:“原来那些吐蕃人在骗我们,他们乃是落单了,怕我们上前攻打,这才想抓了人质逃跑,他们背后根本就没有甚么大军!”
有人听后吓出一身冷汗,拍着膝盖大感庆幸,“还好这些吐蕃人露陷得早,否则我们这许多人被他们裹挟了去,不知道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只是片刻之间,军心陡地又是一个大转弯。有人失落,有人愤怒。失落的是,吐蕃人原来也不可靠。愤怒的是,吐蕃人骗了他们。(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九节 痛恨欺骗()
刘驽见军中激昂,预料时机已到,便道:“这些吐蕃人如此狡猾,我们不可放他们轻易离开,上去抓住他们!”
他分遣众牙将,从三面向那几十名吐蕃人包抄过去。那些吐蕃人见状赶紧挟持着十名人质激窜逃跑。这些人的武艺看上去很好,不像是普通的吐蕃兵士,任凭刘驽麾下的将士左右包夹,他们仍能从军阵中寻出一条缝隙,鱼脱而去。
刘驽振臂一挥,率领众将士紧追不舍。他听见背后的马蹄声轰轰作响,这些将士或是因为失望,或是因为愤怒,已经放弃了心中对吐蕃人的幻想,将眼前这一小撮吐蕃人当作了撒气的对象。
双方一前一后在草原上纵马疾驰,约莫狂奔了十多里路,那些吐蕃人见久久甩脱不开,其头领便急道:“你们若是敢上前,我们就杀了这些人质。”
只见那头领揪住其中一名人质的脖颈,挥手就是一刀,好大一颗头颅在月光下带血落地。他扬臂将那无头的尸身掷出,正正地朝刘驽这边飞来。刘驽本想躲开,奈何功力尽失,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无头尸身迎面砸来。
幸好,那无头尸身在快要接近他时,突地往下一坠,在马前三尺处落地,这才让他免去了尴尬。那头领竟朝他嘿嘿一笑,眼神中似有话要说,紧接着靴尖点刺马腹,马匹嘶叫一声,复又向前狂奔而去。
吐蕃人斩杀人质的行为,激怒了这些契丹人和中原武人。他们虽与吐蕃人交战日久,但真正照面的机会并不多。没想到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想向吐蕃人投降,便吃了如此大的一个亏。此事虽然仅是一小撮吐蕃人的所作所为,但可以想见他们的大将军只会更狡猾、更无义!
草原上有句老话说得好,“发怒的羊羔猛过狮子”。刘驽听见身后众将士愤怒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他回头朝众军士怒喝,“这些狡诈的吐蕃人,他们竟敢当着我们的面屠杀我们的同胞。今晚不能抓到他们,我们有何面目回去向可汗交差!?”
当投降吐蕃人的美好愿望成了泡影,在这些朝秦暮楚的右军将士和中原武人的心目中,耶律适鲁的地位又一次重要了起来。
“抓住这些吐蕃人,绝不辜负大汗!”
“魏巍的白音罕山作证,草原上的苍狗,今夜就要捕猎这些狡猾的吐蕃兔子!”
众将士群情激昂,三千名契丹骑兵紧紧咬住前方的几十名吐蕃人,死死不肯放松。月光下的草原上,铁骑纵横。
天沙门的胡三触景生情,心中豪迈之意骤生,他大声喝道:“中原武林的弟兄们,咱们个个都是有武艺伴身的好男儿,怎能输给了这些契丹人,跟着我一起冲啊,杀了这些吐蕃崽子!”
胡三在投靠天沙门前,曾经在西口一带做过马贼,是以他御马之技甚佳,一骑当先冲在了众人之前。在他背后,十数名中原武林豪杰紧跟而上,他们各施绝技,胯下的马匹逐渐超过了那些契丹人,渐渐已能看清那些吐蕃人的脑勺与后背。
那些吐蕃人见己方被咬得越来越紧,惊惧之下为了立威,竟将剩下的九名人质逐一砍下了脑袋,将尸身往后抛掷了过来。他们的这一行径,彻底地惹恼了这些契丹人和中原武林人士。
这些人不再需要刘驽在后面催喊,一个个地策马狂奔,恨不得肩上能生出一对翅膀飞过去,下一刻就能抓住这些吐蕃人,把他们宰了泄恨。
望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刘驽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萧呵哒的可怕。此人对人心的洞悉之深,绝非他人可比。数个时辰之前,他与萧呵哒笔谈时的情形,又一次映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萧公子,仅仅让这些人有机会立功名,恐怕不能让他们在战场上一往无前。”
“是的,你得让他们先恨起来。”
“吐蕃人肆虐草原,杀害了不少契丹人的父母妻子,并且他们随时会入寇中原,难道这些事儿还不足以成为他们心中的深仇大恨吗?”
“其实,人最恨的是自己!”
“哦?此话该如何说?萧公子,恕我驽钝,竟有些听不懂你话中的含义了。”
“人与其说是‘恨自己’,不如说是‘恨自己付出的太多,恨别人回报的太少’。”萧呵哒写到这一句的时候,向刘驽眨了眨眼睛,嘴角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笑意。
刘驽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人最在乎的东西,便是自己曾经付出的;而人最期待的,便是自己的付出能够得到回报。所以,人最难接受的事情应该是背叛,当满腔真意付诸东流时,那种感受是无以言表的。”
这样的背叛他曾经经历过数次,所以心中感触颇深。
萧呵哒兴奋地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这位少年将军还算是孺子可教。虽然与他算不上同道中人,但总还算能聊到一处。
他洋洋下笔,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写满了大半张纸,字迹密密麻麻。刘驽通读一遍后叹道:“好狠毒的计策,可我不想用!”
萧呵哒听后眼中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无法容忍自己苦心思索的一条妙计就此流产。
他自幼便受到曾经入质大唐长安的儒雅父亲的熏陶,饱读汉人诗书经典。对于先秦战国时,张仪、苏秦仅凭三寸不烂之舌便能连横合纵、俾睨于七国的事迹,他十分地向往,畅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在草原上做出同样的事儿来。
因此在他辩术小成之际,便盯上了那阴山脚下的三个小部族,打算在他们身上小试牛刀,却没想到惹下了弥天大祸,从此成为了耶律适鲁的眼中钉。
舌头的失去,曾经一度打击了他的信念,甚至让他看不见活下去的希望。然而在刚刚跟刘驽的一席话后,他心中雄志竟又渐渐升起。因为他找到了有一条支撑自己继续活下去的路,隐在人后,照样可以操控天下。
这世上有极少的这样一种人,他们毕生只为自己的信念而活。为了伸张一己抱负,他们不惜让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萧呵哒,便是这一种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节 目的之地()
他简短地在纸上写下四个字,墨迹甚重,“非此必败!”
刘驽默不作声,他盯着纸上看了片刻之后方才问道:“能不杀人么?”
萧呵哒写道:“不能,否则死的人更多。”
刘驽伸手按住他笔下的纸张,“好吧,我再想想。”
他准备将纸揉作一团,却心念一动,“萧公子,你帮了我这回。我该怎么回报你?除了眼下我还无法帮你摆脱困境,其他的事情,我都会想办法帮你。前提是,不能害人!”
萧呵哒的眼睛闪了闪,竟微微有些晕红,他笔下落字成句,“有空看看我的母亲!”
原来他并非其父的嫡子,而是由一名奴隶身份的侍妾所生。其父临幸过他的母亲后,便将此事忘到了一边,便连他这个儿子出生之后,也甚少过问,常常记不起他来。
由于母亲身份卑微,连带着他也在族中受尽白眼。自小到大,除去母亲的关怀外,他没有享受过其他任何人给予的一丝温暖。
他自幼体弱不堪,四肢细得跟杨树枝条一样。而他的那四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却个个都身高体壮如骆驼,他们常常嘲笑他为草原上孱弱的土狗。
他本想靠着自己灵活的脑袋拼命读书,好借机接近自己那儒雅的父亲,初始也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可是自从他数年前在阴山脚下撺掇出三族残杀的惨事儿之后,父亲便将他视作家族的煞星,给他看尽了冷眼。
父亲逢人便说:“可怜我萧氏,莫非要葬送在了此子的手里了!”
他心中感到委屈,自己不是嫡子,地位上更无法与其他兄弟相比,萧氏的将来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