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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再次醒来时,已是躺在了谢安娘帐篷内他自己的榻上。
谢安娘见他醒来,便扶着他在榻上半坐起身,又端过来一碗蜜水,笑道:“你可真够狠的,耶律选被你打得整个脸肿得像个猪头。”
刘驽听后一愣,“我下了那么重的手?”
谢安娘坐在了榻边,掩嘴噗嗤一笑,“可不是,还好耶律选没用武功,否则你讨不了好去。”
刘驽接过蜜水,饮了一口,“他倒是个说话说话的人。”
随后他向谢安娘问了时辰,原来自己睡了不多久,此时仍是深夜,大约四更时分。
第三百六十一节 月夜效忠()
夜深人静,他与谢安娘一对孤男寡女在榻边相视而坐,这让他感到颇不自在。
他随即将目光往旁挪开,正好落在了帐篷的帘门口处。
料峭的寒风吹得厚重的毡帘微微摆动,帐外皎洁的月光趁机透过缝隙射了进来,隐约映出一痕人影。
他见状顿时心生警觉,大声问道:“帐外的人是谁?站出来!”
“右将军,是……是我,乃木器。”帐外的人回道。
“进来吧!”刘驽道。
他心中纳闷,乃木器深夜来拜见究竟是为了何事?
乃木器毕恭毕敬地走进了帐篷,施礼的时候连目光也不敢抬起,声音有些哆嗦,“呼……威,呼威昨天在我们和吐蕃人打仗的时候跑了。我和噶尔海找了一夜,也没能找到他的踪迹。”
“你觉得他会去哪?”刘驽盯着他的脸问道。
乃木器的嘴唇颤了颤,白皙的尖脸有些发红。即便他心中有一万个不愿,却不得向主帅道出事情的原委。
他早已推测到呼威的去处,只是一直不肯说出来。但此刻若是再不说,届时他与噶尔海必受牵连。
“呼威应该是因为自己得不到重用,觉得在我们两个哥哥面前抬不起头,所以去投靠了吐蕃人。”
“哦?他倒不是个笨人。此时吐蕃人处于下风,不再如先前一般倨傲。他去投降,必然能够得到重用。”
刘驽一口饮尽碗中蜜水,谢安娘将碗接了过去。他自己走下榻,在帐篷里踱起步来。
乃木器见主帅脸色凝重,他咬了咬嘴唇,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右将军,我一定会想办法抓住呼威,用他的人头来向您和可汗谢罪!”
刘驽转过脸看向他,“那噶尔海那边呢,他怎么说?”
乃木器想了一会儿后答道:“我大哥那个人比较心慈手软,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不过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他好。”他面露感激之意,“得蒙右将军青眼有加,我们兄弟二人才能坐到如今的万夫长之位,我们绝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呼威而辜负您的信任!”
刘驽听后沉默了片刻,“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此事我会记在心里。”
乃木器仍有些惶恐不安,他慢慢向帘门口退去,同时时仍不忘施礼,“请右将军务必放心,我一定会杀了呼威!”
乃木器走后,谢安娘盯着帘门口看了一阵,转头对刘驽说道:“这个人有些过于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义弟都不肯放过。”
刘驽点了点头,“吐蕃人的威胁犹在,此人又是个将才。其实即便他不表这忠心,我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谢安娘微微一笑,“他想的可不止你这一层,他其实是想透过你将这层意思转达给耶律适鲁。可汗才是真正可以决定他命运的人,而他若想青云直上,就必须赢得可汗的好感。”
刘驽讶异地抬起头,“我确实没有想到这些,还是你想得深。”
谢安娘对此见怪不怪,她指了指帐篷角落里自己的那张小榻,笑道:“你赶紧睡吧,只有等你睡着了,我才方便更衣。”
……
这是一个漫长而残酷的冬天,耶律适鲁率领契丹八部彻底退入了乌兰达坝林海之中。
原始森林中数目繁多的树木,令双方的骑兵都无法顺畅地展开。
在僵持了两个多月后,吐蕃人选择撤出林海。而这正好遂了耶律适鲁的意,他率军在吐蕃人后面急追。在仓嘉措回过神之前,契丹人已经斩首数万。
这一役彻底激发了吐蕃人心中埋藏已久的怒火,他们选择在乌兰达坝外围的雪地中挖开冻土,筑起了道道土垒。
耶律适鲁尝试派兵夜出林海,去袭扰吐蕃人的工事,然而几次三番下来,契丹人并没有讨得甚么好处。
在此之后,双方彻底地陷入了对峙。
靠着从吐蕃人手里抢来的粮草,契丹人在乌兰达坝林海寒冷的天气里,硬是坚持到了第二天的五月份。
冰雪消融,雪水在地上汇流成溪。树皮上的冰痂融化后,参天高耸的树木露出了它们原本的黝黑本色来。
与此同时,契丹人军中粮草渐尽。兵士们已经得不到足够的补给,每天的伙食由三顿减为两顿。
为了此事,刘驽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出合适的主意。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去找一趟耶律适鲁。
耶律适鲁对刘驽的到来并不惊讶,他尚未起床,于是命亲卫搬来凳子,让刘驽在一旁坐下。
之后,有人端来热腾腾的马奶酒,递到刘驽的手中。
刘驽将酒放到一边,面带歉意地解释道:“苏铭死后,我曾发过誓,三年之内不再饮酒,还请可汗见谅!”
他抬眼望着眼前的契丹可汗,只见此人比起去年,整个人又消瘦了一圈。
耶律适鲁从他宽大的卧榻上吃力地半坐起身,“无妨,谁没有几个朋友呢。我年轻的时候也爱交朋友,北海苍熊索伦泰便是其中一个。”
他将枯瘦的双臂从褥子中伸出展开,几名亲卫颇有眼色,连忙上前为他更衣。
刘驽在凳子上坐不住,他站起身来,“可汗,我们的粮草已经不多,还要在乌兰达坝继续待下去吗?”
耶律适鲁将一只胳膊塞进了亲卫递过来的衣袖里,“不待了,准备走吧!”
“就这样?”刘驽不敢相信堂堂契丹可汗的命令会如此简单。
“嗯,就这样!”耶律适鲁答道。
“可是吐蕃人用工事将东边的出路尽皆封锁,我们该怎么走?”刘驽道出了心中的忧虑。
“往南走!”耶律适鲁道。
经他这一提醒,刘驽方才想起年前己方曾与大唐北陲守军达成的契约。
肖苍蓝早已派飞鸽传书过来,说是秦锋等人已经答应了耶律适鲁的要求,愿意帮契丹人盯着南边,不让吐蕃人有机会从那包抄过来。
前提只有一个,在他们粮草军马匮乏之际,契丹人必须为他们提供足够的粮草军马。
耶律适鲁穿好了衣袄,走到火炉旁搓了搓手,“眼下粮草是不够给他们的了,不过我们缴获了不少吐蕃马匹,可以派人给他们送过去。”
第三百六十二节 冲出林海()
刘驽正好想去会一下秦峰,自师兄朱温上次突然消失不见之后,他便一直在打听其下落,最后得到的消息是,朱温有可能南下了。
既然南下中原,那势必就会经过长城沿线,亦即大唐单于都护府的地界。
单于都护府设立已有两百多年,是大唐拱卫边疆的六大都护府之一。正是因为有它的存在,大唐才能在两百多年内北御草原而不乱。即便草原上的部族征战不休,你起我落,却历来少有人敢有南侵之心。
只是眼下黄巢起义的烽火烧遍了中原各地州郡,大唐江山已是风雨飘摇。朝廷兵部将多数拨给了各地镇压剿匪的藩镇和将军,余下的粮饷已是不多,分到这单于都护府的粮饷更是不足为道。
都护府内原本养有十万精兵,但因粮饷不足之事,多数兵士被遣散回乡。留下的人已是十不存一,多是秦锋这等不计回报的赤胆忠心之臣。
“可汗,要么此事就交给我吧,由我带着人将马匹给他们送过去。”刘驽道。
“还是让别人去吧,后面的战事可能会更紧些,留你在身边我才能心安。”耶律适鲁道。
在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数十战役之后,他已将刘驽视作自己麾下的心腹干将。战火未熄,他不愿凭白少去刘驽这一份助力。
他伸手拍了拍刘驽的肩膀,试图予以宽慰,“有时候人的位置坐得高了,反而越不自由。就好比被人架在了半空中,你哪儿也去不了。还是留下来,陪着我与吐蕃人作战吧!”
“既然如此,可汗能否让南下的人顺便帮我打听一下我师兄的下落?”刘驽见状不再坚持。
“不用遣人特意去问,我们也会跟那些中原人会面的。”耶律适鲁笑了笑,“等有一天,当你自己成为一军统帅之时,自然会明白我的苦心。”
“可汗过誉了,我只是一个乡下小子出身,恐怕坐不到那么高的位置。况且如可汗所言,位置越高,人越不自由,我还是更喜欢自由自在一点。”刘驽苦笑道。
……
此后的数日里,契丹八部人马在得到可汗的谕令后,时刻准备闯出乌兰达坝林海。不断有斥候奉可汗之命出去打探,又回来禀报,据他们说,吐蕃人仍旧重重封锁住乌兰达坝林海的外围,并未有丝毫懈怠。想要冲出吐蕃人的重重包围,恐怕是千难万难。
乌兰达坝林海虽然广袤,但处于起伏千里的群山包围之中,从东边进出的路仅有数条,是以吐蕃人想要将契丹人围困在这里,并不需要广派军马,只需守住几处关隘即可。
只不过因为耶律适鲁的“留人耗饷”之策,吐蕃大军的粮草供应已是十分困难,前两个月随军运来的还有麦子和肉干,这个月却只有粗糙的青稞米。想来其国内民生必已十分困难,难以负担如此之多的人马在外作战。
耶律适鲁料定吐蕃人的粮草难以支撑他们进行一场千里奔袭的作战,便将目光锁定在了乌兰达坝林海南边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中。那里无水无草,吐蕃人无法派重兵驻守,因此也成了契丹人逃出生天的唯一出口。
一名越兀部落的将军在得到可汗的委派之后,带着几十名兵士准备好了足够多的水囊,赶着三千匹好马上路,南下去见大唐单于都护府的将军们。
在送马的队伍出发两日后,耶律适鲁命令大军开拨,跟在送马的队伍后面往南行去,准备南下冲出乌兰达坝林海,在穿越沙漠后,进入中原人的地界。凭借大唐单于都护府两百多年的威名,那些吐蕃人必然不敢贸然进犯。
然而刘驽对这次的行军计划不无担心,他骑马赶上耶律适鲁的汗王座驾,向其道出自己的担心,“几千匹马在沙漠中过于显眼,吐蕃人肯定能事先发现咱们派去送马的那些兵士,那样的话,他们的人也会跟着围堵过来,恐怕于我们不利。”
耶律适鲁笑了笑,“如果他们想那么做,那我们自然会提前知道,不必过分担心对方前来偷袭。”
刘驽显然不满足这个答案,他心生疑问,“用几千匹好马作诱饵,去换吐蕃人出兵的消息,真的值吗?”
耶律适鲁不以为意,“马匹而已,总没有我们契丹男儿的性命重要!”
刘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想起另一件事情,“其实年前那一仗,可汗您是可以打败吐蕃人的,对吗?为甚么要故意留在乌兰达坝林海中,可汗故意拖住他们究竟上为了甚么?”
耶律适鲁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目光随即投向远方,“不愧你跟了我这么久,终于能看明白一些事情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少年呢,每日里尽想着怎么去钻漂亮女孩的帐篷,或者去搜寻一些长得可爱的女奴。”
刘驽对这类荤素夹杂的玩笑感到不适,他觉得自己哪怕只是接过耶律适鲁的话茬戏谑一句,便是对李菁的百般不敬。
“夫妻之间本就应该是相敬相爱的”,这是他母亲傅敏曾经说过的话。
虽然他与李菁名分远远未定,距离结婚甚远,但在他的心目中,这是一条必须遵循的准则。
他避开了耶律适鲁的玩笑,继续问道:“可汗这么拖住吐蕃人,想必定有深虑?”
耶律适鲁仰头望向苍天,深叹了一口气,“吐蕃国力强盛,非一仗可败。仅将他们赶走并不够,一旦他们恢复了气力,还会再来的!”
“所以你要消耗他们的国力,让他们再也无力北望草原?”刘驽似是懂了一些。
“非如此不可!”耶律适鲁叹道,跟着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我时日已经不多,仅剩三五年而已,绝不能将此等大患留给我契丹后人。”
他盯着刘驽的目光变得锐利,“待我打赢了吐蕃,契丹国运必将强盛。百年之后,我的子孙定能雄踞天下,令四方来朝,即便唐廷也不能例外。刘将军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