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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他想得出神之际,噶尔海紧紧张张地来报,“不好了,右将军,吉摩德带着达鲁尔派众弟子造反了!”
刘驽冷冽的目光落在噶尔海的脸上,看得他直是心惊,“怎么回事?”
噶尔海自忖在契丹人中长得已算高大,却仍比眼前的这位右将军低出半个头。短短三年时间,这个汉人青年已经长得比大多数契丹人都要强壮魁梧,步伐间虎虎生风。
“听说是那喀巴得了重病快要死了,他临死前他想看一眼自己的家乡。吉摩德等人为了圆师父的愿望,这便要造反了。”他小心翼翼地回道。
“哦,原来如此。”刘驽听后心中已是有了底。
此时劲风吹来,吹得他满头黑发飘散,好似乌云蔽日,看得噶尔海不禁呆了。
噶尔海儿时曾经听部落里的老人们讲过一个传说,在巍峨耸立的白音罕山之巅居住着一位威力无穷的大神,此神黑发三千丈,可从山顶垂至山麓……
刘驽拨转马首,朝正在发怔的噶尔海下令,“跟我走一趟,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人两骑在草原上疾驰,不过一会儿便赶到了事发之地。
乃木器带领千余名契丹兵士,里一层外一层,将吉摩德和数十名达鲁尔弟子团团围在了垓心。
他见刘驽到来,便在马背上微微欠身施了一礼,“刘将军,这些人是现在就杀了,还是将他们押到可汗面前再杀?”
刘驽淡淡地瞅了眼此人,这个乃木器不愧将才出众,仅仅三年时间便立下了无数大功,从自己麾下的一名万夫长平步青云,升成了契丹八部中鼎鼎有名的后将军。
除去左将军耶律选之外,便属此人麾下人马最多。
而刘驽因为本身的汉人身份,为很多契丹贵族所忌讳。虽然耶律适鲁对他青眼有加,但终究无法越过这些宿老的势力对他加以重用。因此这三年来,右军的人马不仅未得到扩充,反而愈有下行之势。
如今乃木器的地位已与他平起平坐,肯向他征询一句意见,乃是看在昔日属下的情分上。他若是不肯给这个面子,那便是坏了两人之间的和气。
他面色不动,“乃木将军,容我先去见一眼吉摩德,稍后再作定论。”
“这……好吧。”乃木器勉强答应道。
刘驽一眼便看出这张白净的尖脸似乎不大高兴,然而他没管太多,无视乃木器的不快,带着噶尔海从重重人马中穿过,来到垓心处,只见吉摩德怀里抱着快要断气的那喀巴暗自垂泪,在其身后,数十名达鲁尔派弟子已是伤心欲绝。
刘驽重重地吐了口气,他无论怎样也无法相信,这些达鲁尔派弟子便是那些要造反的人。
他思虑片刻,迅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乃木器这是要借平反再立新功,这个以军功发家的人,对于立功有近乎天生的渴望!
在耶律适鲁的治下,在草原上随便杀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唯独这些依附的达鲁尔派弟子除外。他们是吐蕃人,即便被扣上造反罪名,也没有人会为他们说哪怕一句话。
刘驽伸手试了试那喀巴的鼻息,只觉出气多、进气少,估计此人已是时日无多。他见吉摩德神情悲恸,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带上你的师弟们,跟我一起走。”
由他在前面开道,那些兵士皆是不敢阻拦,纷纷往旁让开。乃木器见刘驽放人,急忙骑马冲了上来,将去路拦住,喝道:“刘将军,你这是要做甚。可汗曾经有令,任何人胆敢私自离开大军,那都视同叛乱,是杀头的大罪。”
如今他麾下兵马比刘驽多出数倍,若是他不答应放人,那草原之上除了可汗之外,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刘驽冲他招了招手,“乃木将军,烦请你过来一下。”
乃木器将信将疑地骑马走至他跟前,“刘将军,你有甚么话要跟我说?”
待此人将其白净的尖脸凑了过来,刘驽低声与其耳语了一句,“不知乃木将军是否还记得呼威之事?”
呼威,乃木器的义弟,此人已经投奔吐蕃三年有余,乃木器一直没能将此人抓得回来,如今叛逃的呼威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他听得明白,刘驽的话中威胁的意思很明显,吉摩德欲要带重病的师父回乡,本在情理之中,远不如昔日呼威叛逃之事严重。若他继续为难吉摩德等达鲁尔派弟子,那呼威之事必定会重新浮出水面。
乃木器盯着刘驽望了片刻,脸上满是怒意,接着泛起笑容,“既然刘将军要带这些人走,那我也不便阻拦。”
他摆了摆手,命令麾下将士放行,“刘将军走好!”
“嗯!”刘驽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带领达鲁尔派众弟子冲出重围,回到了自己的右军,又命人送来一辆马车,四名达鲁尔派弟子小心翼翼地将病入膏肓的那喀巴抬入了车厢之中。
刘驽走上前,抓起那喀巴枯瘦的手腕为其搭脉,脉象微沉而虚弱,“不知上师还有甚么未了的心愿?”
那喀巴颤了颤干裂的嘴唇,微微睁开眼睛,虚弱地说道:“我佛……慈悲,老僧修行数十年,虽与佛法结下缘分,怎奈最后一点心愿未了,以至于凡心未泯。老僧总是放不下我那吐蕃故乡的一草一木。即便是死,我也仍想再看上一眼故乡那皑皑的雪山和湛蓝的圣湖。”
第三百六十八节 诡异二穴()
吉摩德站在马车旁,神情愤怒,“我师父自从功力尽失之后,经过普真禅师的指教,他老人家早已大彻大悟。他老人家心里只有西天诸佛,对两国交战之事无心过问。如今他老人家只想在圆寂之前再看一眼故乡的风土,契丹人怎能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他们先是夺走了我们的马匹,现在居然又要杀我们!”
“你们不该那么急躁,有事情应先来找我。”刘驽招了招手,一旁的兵士送来六十多匹高大的骏马,“这些马都是给你们的,骑上这些马,快些离开草原吧!”
吉摩德一听能够马上返回草原,心情十分激动,然而一想到自己这样带着师父和达鲁尔派众弟子离开,刘驽必会因此担下干系,心中又有几分忐忑,“刘少侠,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契丹人会不会找你的麻烦!”
刘驽见他在紧急关头仍能想到自己,暗想此人可交,心觉甚慰,于是温言道:“吉摩德兄弟,你尽管带着人走吧,余下的事情由我来处理便可。”
吉摩德从刘驽的眼神中得知他此言是真,看来自己和师父师弟们这一场期望已久的回乡之旅终于能够成行了。
他神色肃穆,朝刘驽鞠下长长的一躬,翻身上马,“刘少侠,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还能有缘相会。若是将来你有能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派人到西域通知我,我吉摩德万死不辞!”
“西域那么大,彼地又到处黄沙漫漫,恐怕我会找不到你。”刘驽故作轻松道。
“不会的,我经商的朋友遍布西域。您随便问一个人,便能得知我的下落。”吉摩德诚恳地说道。
“好,那我便记下了!”刘驽说着伸手拍了拍吉摩德的马匹,“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嘱咐你。”
“还请刘少侠示下!”吉摩德忙道。
“佛家既然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那便不究虚名。等回到吐蕃后,你们就不要叫’达鲁尔派’了。”刘驽建议道。
吉摩德听明白他的一番好意,这达鲁尔派已经被吐蕃老王钦定为国内的叛乱势力,他们若是再以本派名号在吐蕃境内行走,势必会惹来杀身之祸。
想到这,他说道:“刘少侠的提议甚是有用,既然眼下格鲁派已经灭绝,不如我们达鲁尔派就改名叫格鲁派算了,反正是个虚名!”
“如此再好不过!”刘驽笑道。
两人于马背上长揖告别,吉摩德率领众“格鲁派”师弟拥着载有师父那喀巴的马车驰骋远去。
双方谁也没想到,这一别会是数十年之久。
吉摩德离开草原后,一路上尽心尽意地照顾师父那喀巴。那喀巴虽然病情危重,但他细心照料,竟又多活了许多时日。直至众人到达河湟地后,老僧方才溘然长逝。
在此漫漫长途中,那喀巴将自己这几年来悟得的佛法精要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众弟子。数十年后,“格鲁派”因本派佛法精奥绝伦,受到吐蕃人的万般敬仰推崇,一举成为吐蕃国佛法密宗第一大派。他们身穿黄色僧衣僧帽,因此人称“黄教”,此是后话。
……
刘驽送走吉摩德等人后,返回了谢安娘的帐篷,只见她手握一柄长剑,正在与七伤老人的头颅紧张对峙。双方谁也不肯后退一步,以地上中间的案几为界,已近僵持了一个多时辰。
七伤老人的头颅这三年来掉光了头发,脸上肌肤干缩而苍白,直成了一副骷髅头的模样。虽然在刘驽的控制下它再没咬死过人,却变得越来越大胆。
起初它还十分惧怕刘驽血中的金鳞河豚之毒,如今它对此毒的免疫力越来越强。当它发狂时,刘驽只有将自己的血涂遍他的周身,方才能够勉强抑制住他。
它见刘驽归来,终于不敢再放肆,收回了起先紧盯谢安娘的凶狠目光,在地上、榻上一阵滴溜溜地滚,跑回了装它所用的那个皮囊内,仅露出一只眼睛在外,偷偷探视帐篷内的动静。
谢安娘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放下手中长剑,气喘吁吁地走到一边的案几旁,拿起杯茶水,边饮边道,“这个怪物越来越嚣张了,恐怕再过些时日,就连你也制不住它了。”
“我也在为此事发愁,若是我的功力仍不能复原,你的预言或许就会成真。”说到这,刘驽深叹了一口气。
谢安娘美目流转,目光落在了他露在衫外的健壮手臂上,古铜色的肌肤块条分明。她脸一红,目光瞬即挪开,“你练功快三年了,难道就一点成效也没有吗?”
刘驽眉头紧锁,“也不能说一点成效都没有,但其中怪异之状着实难以说清。”
这三年来,他在领兵征战的间隙里,以普真和尚所教之法日夜修习内功,胸口腹间的“膻中”和“气海”**靠得越来越近,如今仅距离毫发之远。
每当他运起真气,这**之间便互相干扰,真气因此波动乱溢,四散进入他的百骸筋骨之中,令他痛苦不堪。他曾尝试着将**再度分开,使之恢复至原状。可千般努力之后,这**不仅未远离,反而靠得更近,直欲融为一体。
眼看像以往一般正常修炼内功已是无法,他心中便生出奇怪的想法,“若是将这‘膻中’和‘气海’**彻底融合在一处,死马当作活马医,说不定还能有一条出路。”
然而此事说起容易,真做起来却甚难。他忍着万般苦楚,尝试了数次,这离得甚近的‘膻中’和‘气海’**却死活不再往一起走,就好似在闹别扭的小两口子,既不会离得太远,却也绝不过分亲近。
“没事的,只要你勤加修炼,一定能有恢复功力的那一天。”谢安娘见他想得出神,便好言安慰道。她放下自己的茶杯,为他倒了一杯茶。
茶水与她的玉指相映,堪称绝色。
她端着茶杯盈盈走了过来,不等刘驽开口,便递至其手中。两人经过这数年的同屋相处,虽仍相敬如宾,却已熟得不能再熟。
第三百六十九节 帐外侧耳()
“哪怕不能恢复功力,我也不会是废人。大唐太宗李世民、兵圣李卫公,那都是不会武功的人,他们照样闯出了万世基业、为子孙后代立下了不朽功勋。”刘驽接过茶杯泯了一口,他对此甚是自信。
他已与草原上伟大的契丹可汗“亦君、亦师、亦友”三年有余,在耶律适鲁的言传身教之下,他的兵略战法即便比起当世的许多名老宿将,也不遑多让!
他一口饮完杯中茶水,将茶杯放回了案几,“我今天把吉摩德等人放了,乃木器估计要找我麻烦,我这就去可汗那里一趟。”
“乃木器?你惹谁不好,偏偏要惹他。”柳哥听后一惊,接着叹了一口气,“早知如今,你当初便不该用他,如今真的成了养虎为患。”
“此人确非池中之物,他兵权在握,又与八部中的贵族宿老多有来往,根基已是甚深。”刘驽笑了一声,“不过此人并非不可制!”
“如何制他?”谢安娘好奇地问道。
“他势力越大,耶律适鲁心中便越是警戒。战争结束之时,便要‘鸟兽尽、良弓藏’了。”刘驽道。
如今吐蕃人的攻势虽然愈发凶猛,但也恰恰说明了他们后力不足,已是在做最后的奋争。待他们将最后那点力气使完之后,战争也该结束了。
“此人不懂得收敛锋芒,就和我父亲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