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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遥遥望着垓心中刘驽腾挪闪烁的身影,心中怒火陡生。每当想起刘驽在雍州坏自己好事、令己方大军逶迤数日的情形,他便一阵牙痒,恨不得即刻手刃了这个六亲不认的师弟。
“哎!”他轻叹了一声。
可如今当他着实拥有这个下手的机会时,他心中竟然不禁生起了犹豫。
他不禁想起自己当年在午沟村的破庙外被唐峰、薛红梅二人抓住凌辱的那一幕,当时他自以为必死,可师弟却拼死救下了自己一命。
如此恩情,他朱温毕生无以为报。他朱温素以恩义自许,又怎能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来!?
他用拳头使劲敲了敲自己的前额,恼怒地想道:“朱旬啊,朱旬,你怎地还会有妇人一般柔软的心肠。刘驽是你最应该杀的人,他虽是你的师弟,却处处不肯体谅你。若是留着他,将来必然会成为你无穷的后患啊!”
他想命麾下的兵士和全忠门徒一拥而上,将刘驽千刀万剐,可话刚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又一串串长长的叹息,自他喉咙深处发出。
他仰望着夜空中的弦月,叹道:“师弟,虽然你处处与我作对,但我朱旬却从不会忘恩负义!且看在当年的情分和老师的恩情上,我今日再饶你一命!”
他随即下令,命大军网开一面,留给四人一条生路。
事毕之后,他便回营歇息,自道此事发生在自己的营区,旁人必然不会知晓内情。到时候黄、王二位将军若是问起,他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便可。
可事情刚过去了一晚上,那尚让和尚君长兄弟二人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竟派人向他来质问昨夜故意纵敌之事。
他与尚氏兄弟素来不睦,皆因嫉妒心而起。他自从加入义军后,凭借战功升迁甚快,直到近年已位居尚氏兄弟之上,隐隐成为义军中除黄、王两位将军和军师王道之外的第四号人物。
而那尚氏兄弟在黄、王二人最初起义时,便已是军中骨干,平日里常以功勋老臣自诩,又怎能容忍一个后起之秀超过自己。所以他们刚听说朱温有纵敌离去的嫌疑,便派人来质问,企图趁机压制一番,同时也方便将来在黄、王二位将军面前告状。
“报!”一名牙将风风火火地闯入了朱温的大帐。
“何事?”朱温强压着心头怒火问道。
牙将伏地请令,“启禀主帅,两位尚将军派来的特使已经到达辕门外,您见还是不见?”
“让他进来!”朱温冷哼一声。
他叫来平日里跟随自己的亲兵,在帐内布幕后安排下刀斧手,并下令,“谁敢发出半点声音,我要他的脑袋!”
亲兵们吓得双腿发软,慌忙齐声答道:“诺!”
比起被主帅砍掉脑袋,他们更害怕自己会成为主帅取食血液的器皿。
朱温见状一笑,“你们不必担心,本帅从不杀无罪之人!”
他仰头饮尽杯中的人血,将杯子扔给一旁伺候的婢女。婢女接过杯子后吓得一哆嗦,差点没让杯子摔落地上。
朱温撩开帐篷帘子,准备亲自出帐迎接见那个由尚氏兄弟派来的特使。
他心中已做好打算,若是那来使没有眼色,胆敢在他面前胡言乱语,那他便下令刀斧手将其砍成肉泥,再亲自向黄、王二位将军控诉尚氏兄弟,告他们倚仗老资格,平日里欺人太甚,时常压制他这个军中后起之秀。
“凭借我近年来立下的耀眼军功,黄、王两位将军必然会偏向我这一边。”想到这,他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冷笑。
“参见朱将军!”来使竟然丝毫不端架子,不顾地上的尘土,朝他跪地便拜。
原来这来使竟是个聪明人,今日他被两位尚将军派下这个危险差使时,便暗道不妙,心中叫苦不迭。他明白自己此行稍有不慎,便会沦为将军们内斗的牺牲品。
使者心里清楚,眼前的这位朱将军比起自家主帅地位只高不低,若真的想杀自己,只怕比杀一只羊还要容易。
“此人颇为知趣,且暂时留他一命。”朱温心中暗笑。
他脸上堆起笑容,上前将使者扶起,并将其请入帐中。
他唤出了自己平日里私藏的优伶和美姬,摆出上好的山珍海味宴席,将使者请入上座。
使者见状受宠若惊,于案边跪伏在地,“将军如此厚待,真是折煞小人也!”
朱温哈哈大笑,伸出大手轻轻拍着使者的背,宽慰道:“今日你我二人虽是初见,但聊得甚是开心,不如我们今天喝他个不醉不休,如何?”
“敢不尽兴!”使者如啄米般地点头答道。
朱温笑着拍手,一众优伶歌姬赶忙踏着碎步来到场地中央。
乐响舞起,好不尽兴!
使者性格甚为谨慎,席间竟对两位尚将军临行时嘱咐的事一字不提。
就在使者喝得醉醺醺之时,朱温向旁边使了个眼色。
须臾之后,两名兵士捧着数件金银宝器,来到使者面前。
使者醉眼朦胧,他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此生此事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珍宝,直耀得他一阵眼花。
他心里明白,如此贵重的赏赐背后必有高昂代价,直吓得从座位上跳着站了起来,跪倒在朱温面前,“朱将军,小人无功不敢收禄,还请将军将这些宝物快快收回去罢!”
朱温大笑,一旁的众将士跟着笑了起来。
朱温站起身,走到来使跟前,将他扶起,“兄台不必惊慌,这份薄礼只是我送给兄台的一点心意而已,不为其他,只因你我二人一见如故!还请兄台回去后,在两位尚将军面前多为我美言几句。”
使者这才明白了他的意图,安下心来,暗道:“这个朱温,若只是想让我在尚氏兄弟面前为他说几句好话,倒是容易办到,这份礼看来可以收。”
他望着眼前亮晶晶的金银珠宝,遂道:“朱将军你如此重情重义,小人甚为佩服。您此番既有嘱托,那小人怎敢不竭尽全力?我回去后必当向两位尚将军说清楚你们之间的误会,好让你们冰释前嫌。”
朱温笑嘻嘻地一摆手,两名兵士将金银珠宝收起,纳入一方木箱之中,又将木箱郑重地摆在使者面前。
宴席毕后,朱温亲自将喝得七荤八素的使者送出了帐,并将其扶上马背,同时不忘命人将那箱珠宝牢牢绑上此人的马鞍。
来使走后不久,朱温将一名斥候牙将叫至身边。
“主帅有何吩咐,卑将万死不辞!”牙将拜道。
朱温端起血杯,重重饮下一口,嘱咐道:“等那个使者再走得远些,你们就带人追上去将他绑了。记住,让越多人看见越好!你们将他押送到黄、王二位将军面前,就说尚让和尚君长二个人辱我太甚,平日里时常欺压我不说,竟然还派属下来找我搜刮金银珠宝。我为了不得罪两位尚将军,以大局为重,只能忍受屈辱,乖乖交出财物,其中就包括黄王亲自赏赐给我的那柄玉如意。你们这些做下属的见主帅受辱,心中感到愤懑不平,这才顶着冒犯两位尚将军的危险,将这个贪心的使者抓住,还请黄、王二位将军发落!”
“主帅,若是那使者狗急跳墙,在黄、王两位将军面前乱说一通,可怎么办?”牙将有些不放心。
“嗯,你说的有理。”朱温点了点头,“那就杀了他,再将首级送给黄、王两位将军吧。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我倒要看看,尚氏兄弟能有甚么办法帮自己洗清。”
“诺!”牙将辞别,急匆匆地拔帘而出。
朱温望着手中的半杯血,咧嘴笑了。
第六百节 酒楼火并()
刘驽送走萧呵哒和弄玉后,当日便决定与唐彪返回长安城内。
两人武功均是极高,一路上又专拣僻静的道走,因此并未遇上甚么棘手的敌人。
两人途中遇见了一小队巡逻的义军斥候,于是合力将这些人制服,命他们将身上衣裳脱下。
两人从这些衣裳中挑了几件合身的穿上,又将那些脱得赤溜的斥候点住穴道,令其一时半晌动弹不得。
两人假扮成义军兵士,大摇大摆地混入了义军之中,找机会逐渐靠近到长安城下。
两人趁人不注意,齐齐翻身跃上墙头。待那些义军兵士发现其中端倪时,已是过于晚了。
唐彪的轻功果然很强,一看便是唐门真传。只是一溜烟的功夫,他已冒着城下射来的箭矢,冲上了城楼,全然不费功夫。
刘驽的轻功虽然不甚出色,但翻个城墙不成问题。他飞身冲上城墙,于空中转身拍出一掌,呼啸的真气将身后追来的箭矢进阶卷落。他趁机又吸一口气,连踏数步,纵身跃上了城墙。
守城官兵的头领识出刘驽的模样和唐彪的面具,记得他们乃是昨夜送出城的四人中的两个,又惧怕他们武功高强,于是赶忙摆手放下。
刘驽和唐彪进城后,在一个岔道口处拱手告别。
唐彪趁四遭无人注意,凑到刘驽耳边道:“唐彪在此别过掌门,掌门往后但有吩咐,还请前往大理寺旁边的胜记布坊,向掌柜的‘买三尺雪花布,必须是城东头老胡家织的才行’”
刘驽淡淡一笑,“明白,记住了。”
唐彪担心掌门听后会产生甚么误会,于是又道:“这处布坊原先确实是由卑职私下设立,用来监视掌门的,还请掌门恕罪。”
刘驽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你我已是兄弟,何罪之有。你肯与我坦诚相见,我心里甚是欣慰。”
唐彪这才放了心,“不过掌门大可放心,这处布坊连夔王和隼组的其他弟兄都不知道,只有你我二人知情。那胜记布坊的掌柜乃是我青梅竹马的发小,掌门大可放心。”
两人就此别过,唐彪不动声色地返回皇宫大内,刘驽则直奔死人街而去。
刘驽心中始终记挂着与萧呵哒商量下的事儿,他必须想办法在狄辛的计划中插下一枚楔子,令其方案遇阻,如此方能逼得此人露面。
当他重新出现在孙钰的酒楼下时,只见门前熙熙攘攘地围了许多人,比之对面的曹嵩庙只多不少。
他挤进人群中一看,只见几名伙计手中拿着刀,堵住酒楼的大门,不肯放任何人进入。
他透过门上的珠帘,依稀看见楼内人来人往,挤满了正在干活的人,实在是好不热闹。几十名仆从和女伎竟然全体出动,拖地的拖地,擦桌子的擦桌子。
桌上和地下皆是横流的污血,即便隔着一扇门和珠帘,仍能闻见从楼内传出的淡淡血腥味。
不用想也知道,此地必然发生了的命案,并且是非常重大的那一种!
“听说里面死了三十多个人,个个死无全尸,简直是太惨了。”一名围观的小伙凑到同来的伙伴耳边说道。
“这些人肯定是脑子坏了,冲进不去不仅没有抢到食物,还搭上了身家性命,实在是不值当!”那名同伴连连摇头叹息。
在死人街,食物是一个重要的话题,只有食物才值得人们去拼命。
平日里为了争夺有限的食物,死上个把人实在稀疏平常,但是像今天这般突然一下子死这许多人,仍是非常少见。
刘驽只身上前,迈步要踏入门槛进楼。
“站住,不许进!”几名拿刀的伙计冲上前,气势汹汹地堵住了门口。
“哦?”刘驽故作惊讶状。
几名伙计这才认出面前的人竟是前几日宰相孙大人亲自款待的大理寺正卿,慌忙收刀,低头施礼,“刘大人恕罪,小人们有眼不识泰山。这楼里今日刚刚遭了贼,刘大人不妨等我们清理打扫干净了再进去吧?”
刘驽微微一笑,“我平素看惯了死人,不怕这个。”
“刘大人真的不介意?”
“不介意!”
几名伙计听后非常为难,面面相觑。
“那还请刘大人稍稍等候,容我们进去禀报一番!”
几名伙计凑到一起低语了一番,其中一人撩开珠帘,快步小跑进去禀报。
须臾之后,那个进楼的伙计已是返回,他将珠帘拉起,恭声道:“请刘大人进楼!”
刘驽进楼之后,只见脚下皆是黏糊糊的血迹,不禁皱了皱眉头。地下如此多的血,他估摸着今天死在这里的人绝不只是外面传言的三十人而已,必然有上百人之多。
他嗅了嗅鼻子,只觉空气中除去淡淡的血腥味之外,还弥漫着一股奇特的药香,于是心中暗感蹊跷。
他对这股药味似曾相识,仔细闻上去竟与对面曹嵩庙外童子们手里所捧铜盆中液体的气味极为相似,心中便大致有了数。
酒楼里两名掌柜中的那个胖掌柜笑嘻嘻地朝他迎了过来,施礼道:“刘大人请见谅,孙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