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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寻找到一点支撑,大样子是不走的……他心里钝钝的疼。
。
他终于叫她。
她目光里有一点茫然,怔怔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叫他“惟仁”,声音好低,可他听得清;只是这一声惟仁,叫的他心里无比的痛楚——好像历尽千辛万苦,才终于能听到她这一声呼唤;她眼里慢慢聚集了泪……
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她在他怀里哭。哭的他肝肠寸断,哭的他心里发苦。
阿端,非到难过之处,不哭。
“阿端,”惟仁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松,“喂,阿端,我的腿都麻了。”
她无声无息的,只有肩头在微微的颤动。
他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进去了没有,只是这样再被晨风吹着,她会生病的。
“阿端?”他拍着她的肩,很轻很轻的动作。
她慢慢的松开了手,低着头,深深的吸着气,还是抽噎的样子。
他从口袋里掏手帕,她拿在手里,只是拿着,并不动。好一会儿,她抹着下巴上的泪,一下,又一下。他看得到。
他把手帕取回来,抬手,给她拭着泪。
她的脸冰凉。
他停下手,将手帕丢在一边。顿了顿,他握住了她的手,很用力的。然后他站起来,也顾不得自己腿上酸麻的都要站不稳了,用力的拉着她。
“阿端,我们上去。”
她不肯动。
“阿端!”他终于是有些气恼了。
他不能看着她这样。难过,哭泣……他可以陪着她。但是,她不能这么折磨她自己。
“你这样会生病的。”他把她从车子上拉下来,才发现她又是只穿了拖鞋,他抿了抿嘴角,“阿端,这么危险的事,以后不准你做。”他没等她有反应,便拽着她进了楼梯间;腿简直麻的不像是他自己的了,这种感觉,真可怕……就像是他车祸后刚醒过来的那段日子。他手上不禁用了力。
门虚掩着,Cookie趴在家门口,看到他们,它立即跳起来,对着自端,它发出了低低的呜咽。惟仁推开门,把自端拉进来,屋内的暖气一下子包裹住了他们。他把她摁在椅子上,说了声“坐着别动”。然后,他进了房,拿了一条毛毯和一只热水袋出来,给她披在身上,又从桌上拿起暖水瓶,很快的灌了一袋热水。他将热水袋倒转,确定没有水滴,才从肩膀上拿下那条新毛巾,裹住热水袋,放到她膝上,然后他把她的手,摁在热水袋上。
自端看着他。
惟仁摸了摸她的额头,低声说:“还好没发烧。”他放下心来。拿了一条小木头板凳,坐在她的对面,距离很近。
自端的脸,近在咫尺。刚才在室外,看不太清楚,此时看到,他有些心惊。不说那红肿的眼睛和鼻子,只那青紫斑驳的唇,就够让他怕的……
“阿端,”他的声音干涩,“你这是……”
。
“我跟他说了。”她垂下眼帘。热水袋很烫,让她的手跟着烫起来。可是身上还是冷……已经被外面的凉风吹的透了,透进了骨子里似的。
顾惟仁看着她。
“我说了。”她又说了一句。
惟仁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紧紧的握着。他没问她说了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然后,他说:“阿端,你需要休息。”
。
正文 第九章 云与波的凄迷 (十八)
她看上去太累了。
自端摇头。
他站起来,回到房里,很快的把床单换了,整理好,然后出来,把她推进了房里。
“我去做早饭,等下我会叫你……”
就她坐在床沿上,他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身关了房门。
他背对着房门,呆呆的站了好一会儿。
两间卧室紧挨着,都悄无声息。
堙他没有立刻开始做事,而是靠在水池边,掏出了烟。外公气管不好,受不得一点烟呛,自从搬回外公这里,他已经习惯了在厨房或者在室外抽烟。站在厨房的排风口,一颗接一颗的抽烟,抽到喉咙痛。
打火机按了好几下,都没有点着火。
他有些烦躁。
再一用力,拇指滑开,打火机脱了手,掉在了水泥地上。
他略呆了呆,弯腰去捡起来。拿在手里,刚才在手里握久了,打火机温温的。他细看了眼,角上有一点擦痕——银白色的,没有任何装饰。他一直用的是这款。刚开始学会抽烟的时候,一直用的是火柴。后来承敏留意到,有天上街,给他买了一只打火机。很小巧。带着那个国家制造的特有的精致。但是不花哨,也不小器。他挺喜欢的。不过后来丢了,他没吭声,悄悄的找到那家店,买了一款同样的。直到有一天,承敏拿过去看,就问他,怎么不是原来那个了?他问你怎么知道不是?她沉默片刻,说,打火机底下有个编码。他哦了一声,以为没什么要紧,跟她解释……她笑着说没关系呢,只不过有点儿可惜。他问可惜什么?她笑,说那个编码,很巧,和我第一次见你的日子是一样的。他没再出声。原来,很多事情,并不是看上去的那般如此……
惟仁把打火机收起来,洗了手。从米袋里舀了两杯米,倒在小盆子里,仔细的洗了。米下了锅,添了水,他从冰箱里拿出几个小盒子来,准备了几样小菜。有一样,雪菜青豆,他记得,阿端爱吃——以前,他带她来外公这里,她吃到这样小咸菜,很喜欢。他后来是学着做了,只是没有机会给她展示一下。他看着桌上的碗碗碟碟,发了会儿愣。听到电饭煲发出嘶嘶嗞嗞的声音……他看了一眼表,六点了。
他想起Cookie来,今天还没有带它出门。他回身找,一般,他忙碌的时候,它会趴在离他近的地方,不过,他只说了一遍不准它进厨房,它就真的只会在他忙着做饭的时候,在厨房门外瞅着他……乖乖的Cookie。他有时候看着Cookie的眼神,会想着,这是多么可爱的小家伙,这几年,也幸亏有它。
惟仁回身,发现他卧室的门是开着的,他走过去,想要关好房门,眼前看到的,让他一愣——自端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床前的地毡上;靠在床头柜上,似乎是睡了过去;Cookie趴在自端的腿边,看到他,只有眼珠子和尾巴动了动——惟仁站了一会儿,蹲下身来。
他看着她紧锁的眉。乌黑亮泽的眉,因为皱着眉头,眉心处,像是有个小小的问号……看的他心里一阵紧似一阵,只想伸手去替她熨平了。他的手指,虚虚的,沿着她的眉、她的鼻梁,到她的嘴唇、下巴……他不让自己的呼吸再重了,怕惊醒了她;只是这样专注的看着她,看她在小憩片刻的时候,面容还是如此的辛苦……在他面前,也没有松弛下来。
。
他轻声的叫她,“阿端。”
她动了一下。
他说:“阿端,去看樱花吧。”
天已经完全亮了。
自端坐直了,看着惟仁。
她的眸子,和清晨的阳光一样清亮,定定的,看着他。
他换了一下位置,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叠机票,翻了翻。
“惟仁……”
“嗯,”他点着头,微笑了,“我早想着,能和你一起去,但是没跟你说。机票,昨天拿回来的,今天的,明天的,这两天出发,都不会耽搁你回来工作……还有五一假期的,我也有预定……以后的,还没想过……阿端,你只要带上护照,就可以走了,我会替你安排。”
“惟仁。”自端的眼睛红红的。
惟仁微笑,“你先什么也别说……就只是一次短途旅行。我知道你喜欢的。只当是清净一下,只当是放松一下。”
她看着惟仁。
无数次的出现过在眼前的红叶,那寺院里诵经的声音,许愿的铃声,清脆的击掌声……慢慢的汇聚,在她耳边,由远及近,清晰可闻。那是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画面。
她摇了摇头,吸着气,低声说:“我们一起去。”
他望着她的眼睛。
过了好久,他说,“好,我们一起。”
惟仁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无声的,给了她一个微笑。
她看着,也想回他一个笑容,但只是牵了牵嘴角。
他叹了口气,说:“出来吃点儿东西好不好?”
她摇了摇头。
“吃一点儿。”
她指了指身上。
他看着。
她穿的是绒衣绒裤,长长的,显得她单薄而娇小——他明白过来,这是她家常的衣服,而且她现在的样子,真是凌乱。
“不妥。”她终于是清醒过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车子开到了这里。
这里,她已经很久不曾来过。只除了,在心里面,默默的念过。好像在心里是走了无数回的路。因为在这里的时光,是无忧无虑的,轻松安逸的。
她站了起来,他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看到她脚上,让她稍等。
她站住,看到他去开了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
她低低的“哦”了一声。
他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绒布包裹的鞋子,平底的,手工制作的,小羊皮的,黑色的……她的鞋子,只出自这一家。这是什么时候,他……
她接过鞋子。
“以后,不准这样。”他低声说。
她点头,又点头。
她把鞋子换上。很合适。保养的好,没有皮革经年的脆苏。
他们低头看着。
“本来没想给你的。”是没想过。他去意大利的时候,特别的去订制的。有些东西,他想,拥有的时候,只想着,这仅仅是为了纪念。
。
她抿了唇。唇上有伤,疼。
“嗯,我该走了。”她说,她转过身,又回头,“别送我了,我自己走。几点的飞机?”
“十二点半。”
“我会准时到。”在她出门的一刻,Cookie忽然的抢在了她身前,她站了站,看着Cookie,那对褐色的眼睛,黄白相间的背毛……她想她也许是忽然的转身转的太急了,有点儿发昏了吧,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心口窝就是一点点的疼,她扶了一下门框,让自己镇定。
惟仁叫着“Cookie,我们等下再出门”,然后问:“你怎么了?”
她说:“没事。”她蹲下来,摸着Cookie的头,“它怎么办呢?”
“街角有家宠物旅馆。两天。没有问题。”
她有点儿难过。Cookie,会不会以为惟仁又要离开它呢?她低声的,对着Cookie说:“很快,很快就回来。”
她想,她现在真是失去理智了,又有些莫名其妙。只是心里有股子冲动,无论如何,哪怕是,有一天、一刻的离开这个城市,也是好的。
他看着她跟Cookie低语,之后,是走了。他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那端,然后,听到楼下引擎的声音。
她离开了。
惟仁听到门响,回头,看到外公。
“外公。”他轻声叫道。
外公点了点头,“小仁,你过来一下。”
惟仁关好门,走到外公面前,他刚看清楚外公脸上的神色,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外公抬起手来,狠狠的,照准惟仁的脸上,就是一巴掌。
外公脸色铁青。
“外公!”
“跪下!”外公指着地上,他的手在颤抖,因为动怒,脸上一片潮红,喉咙更像是风箱,发出粗重而有阻滞的声音,“糊涂!”
惟仁跪下来。
外公气极,伸出手来,又狠狠的打在了惟仁的背上、头上……重重的打着,靠的近了,惟仁的头发被外公的手掌错开,看得到他头上的伤疤。
惟仁一声不吭。
外公的手,按在他的肩上,喘着气,好半晌,才说:“糊涂啊,小仁!”
惟仁抱住了外公。
“外公知道你难过,小仁,但你不能走你妈妈的老路。顾家也不能再出一个败类。”老人家推开惟仁。
“外公!”
“从你搬回来,外公一直在看着你。今天,外公第一次跟你说,也是最后一次。”外公脸色严峻,气息竟然稳了,他指着大门,一字一句,“小仁,今天你出去了,想想清楚。如果你是走了你妈妈的老路,外公的门,你不要踏进半步。”
“外公!”
“你先不要叫我外公。”外公转过身,“我治家不严,管教无方,已经是没脸见人——哪一日我死了,去见了祖宗,总得有个说法。我且说着,不准你妈妈给我披麻戴孝;假若你也同她一般无二,也别来给我上香!我宁可自己穿戴整齐奔了火葬场,也不沾你们母子一点儿的光!”
“哐”的一下,外公将卧室的门摔上了。
。
惟仁听到外公在里面锁门的声音。
“外公!”他拍着门,“外公!”
没有回应。
他呆呆的跪在那里。
“外公……”他脸上、身上都在火辣辣的疼,可是比不了此刻的心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