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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逍忽向饮秋风道:“九天解灵阵,是什么?”
饮秋风也是一愣:“是我爹自创的阵法,专门用来对抗,妖魔鬼怪……”
“妖魔鬼怪?”
“不错,也可对人。但多还是对付鬼怪的。”
寂流望着山间圆月,心内忽一动。
三人互望一眼,都觉其中隐有关联,却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最大的疑惑,还是饮秋风的母亲去了哪里,那么多的失踪弟子,又去了哪里。
在山门处结阵的诸弟子有些已现出困意,饮霜寒的额上却已流出涔涔冷汗,衣袍几乎湿透,夜间清风让他感觉不到一丝凉爽,反而只觉阵阵森然。
一阵喑哑叫声,饮霜寒顿如惊弓之鸟。而当他发现那不过是一只乌鸦自他头顶掠过,冷汗不知道已出了几身。
可是,乌鸦?他这如素山向为清修之地,什么时候有过乌鸦?
如此,更是忙要弟子们摆好阵仗,生生惊醒了弟子们的瞌睡。
而该来的,终归会来。
渐近子时,山间忽然一片漆黑。金铁铮然,弟子们都高举手中长剑,蓄势以待。饮霜寒望之圆月不知何时已被乌云遮掩,就命人擎来火把,复将山门照亮。
忽而一阵阴风席卷而至,十余火把一同熄灭。伴随着女子凄厉的笑声,诸人皆觉心胆俱寒,就连屋中四人听来也觉心悸。
黑暗之中,一物被重重抛掷在地。
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刻总是特别难熬,众人皆觉后颈凉气森森,全身汗毛倒竖,阴风再度吹过,许多人不禁打个寒噤。然而这风也终于一同吹散乌云,投下白惨的月光。旁人还未来及看清,饮霜寒已经惊呼出口:“小芙!”
小芙,正是与他私通的女弟子的小名。可是此刻,那名叫小芙的娇媚姑娘却已变作一具尸体,颓然倒在地上,了无生气。映着森然月色,便似一条死鱼般尸身肿胀。
众人心内发寒,却见饮霜寒又惊又怒,向着夜空大骂:“你这贱人!”
方才只因地上尸体震惊,众弟子连忙一同向空中看去,果见头顶不知何时竟幽幽飘着一红衣女子,映着火光只见她黑发狂舞,面目狰狞,不由俱都大惊失色。
饮霜寒怒喝道:“九天解灵阵!”
众弟子听他号令,长剑齐舞,脚步飞踏,齐向红衣女子攻去。
红衣女子却只飞悬半空,狂笑不止,声音凄厉难听,令人额上青筋暴跳。见众人围攻,却也并不慌乱,只如不要命般,任由诸多长剑洞穿身体,只一抬手,便将众人尽数推倒在地。
见无数长剑自她体内直直穿过,却并无血肉阻隔之感,已有弟子颤声惊呼:“这是……鬼!”
却只引发女鬼一阵更阴森的笑声,向着饮霜寒步步逼近,在她身后,赫然凭空出现一排血印。
见九天解灵阵在她面前不堪一击,饮霜寒一边颤抖后退,一边下令:“再结天罡连环阵!”
几个弟子刚大着胆子自地上起身,女鬼便已伸出利爪掠至他们面门,将弟子们的脖颈生生拧断,自腔中飞喷出大捧鲜血,一时山门之前血肉横飞,再没有人敢妄动。
说时迟那时快,只是瞬息,红衣女鬼便出手解决完几个年轻弟子,便复伸手抓向饮霜寒面门。饮霜寒心中骇极,竟似黏于地上动弹不得,生生受了女鬼一掌,吐出血来。
女鬼待要再起攻势,云逍三人已如电掠出,却也只堪堪阻下她片刻,几个来回下来,虽不至丧命,却也皆受了重伤。
女鬼此时神智狂乱,只欲将饮霜寒撕碎。举爪便掏向饮霜寒心窝。
危急时刻,饮秋风忽然以身为盾,挡在饮霜寒面前。
劲风袭至,女鬼却忽于他面门处收手。
饮秋风呕出一口心血,与她两相对视。女鬼面上虽皮肉翻卷,然而那双眼睛……
饮秋风不禁失声道:“娘亲?!”
女鬼目中亦透出迷惘,但此种神色却只一闪而过,便复出掌将饮秋风掀开,只举爪抓向如素面门,却是不取他性命誓不罢休。
云逍等人俱跌坐在地,伤势或轻或重,捂住心口,纷纷呕出血来。见饮霜寒命将休矣,心内焦灼,偏又实在无能为力。
忽觉天际迅疾掠来几点光亮,其中一道尤为快速,恰在女鬼扼住饮霜寒咽喉前赶至,将她利爪格开。
“遥!”
“叶叔叔!”
地上众人顿觉又惊又喜,寂流心神一松,竟直直向后倒下。
“小流!”一声惊呼,却是清欢到了。
城遥也即察看寂流,指尖蓝芒迅速凝聚,护住寂流心脉,对清欢道:“没事,只是晕过去了。一会就会醒来。”
清欢点头,复与城遥察看其余诸人。
红衣女鬼衣衫长发飞张,对叶辰凶恶道:“为何坏我大事!”
“娘亲……”饮秋风听她声音嘶哑喑暗,再不似往昔,目中不由流下泪来。
女鬼却只撇头瞪他一眼,似不认识一般流露一瞬茫然。
叶辰肃容道:“无论是谁,都没有轻易夺走他人性命的权利。何况这些弟子根本就是无辜。”
无论是谁,都没有轻易夺走他人性命的权利……
红衣女鬼面上忽然现出恍惚的神色,为何这话语,竟觉如此熟悉?
叶辰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速速离开此地,否则我便打得你魂飞魄散。”
红衣女鬼脸上困惑敛去,复又露出狰狞形容,凶恶道:“要战便战,闲话少说!”当下便往叶辰攻去。
叶辰旨在将她拿住而非毙命,红衣女鬼又甚狡猾,不时以兰芷谷弟子身躯为肉盾,叶辰便处处掣肘,一时红白两影你来我往缠斗不休。饮秋风欲阻拦却奈何身受重伤,即使他没有受伤也根本无从下手。山门之上顿时木石横飞,草木断折。
红衣女鬼却忽然顿住。
“这是……辰剑?”她轻声言语。
叶辰以指为剑,瞬间刺破她的眉心,一点殷红慢慢沁出。红衣女鬼却并不还手,只愣在原地喃喃。叶辰看她凶煞敛去,复现迷茫,便也立即停手道:“我知你本性并非如此凶恶,到底是有何心障逼迫你至此,不如就此放开。”
红衣女鬼闻言心绪愈加震动,是谁,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生前的记忆顿如潮水般涌回神海,眉间的刺痛逐渐唤回她的神识,让她不由对着叶辰低喃:“你是……师父?”
第324章 惊变(终)()
师父?
叶辰也是一愣。
红衣女鬼见他面现困惑神色,急道:“师父,我是梦箩,小箩啊!”
众人惊讶地发现她的音色竟也变了。原先她的声音或妖媚或凶恶,让人听来都觉非常难受。此时却是一副悦耳的轻柔嗓音,与她狰狞的外表十分不配。
“娘亲……”饮秋风听到果然是母亲声音,不由声泪俱下。
“我的孩儿……”女鬼也欲将他拥入怀中,母子二人正欲抱头痛哭,饮秋风双手却自母亲身体直直穿过,不禁更加悲伤。
叶辰亦惊道:“你是小箩?”
过往瞬间浮现心头。
……
那日,他路经一处仙山,未及降落便已先听到山中隐约传来少女痛苦的哭喊。他连忙循着哭声御剑寻去,却正撞见两个仙门弟子在毒打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女,再打下去,少女必死无疑。
辰剑出鞘,立时阻住二人手中挥舞的长鞭。
“你,你是何人,这是我们门中之事,你少管闲事……”其中一个仙门弟子好不容易壮起的胆气却在看到叶辰冰冷的眼神时瞬间消散。
“无论是谁,都没有轻易夺走他人性命的权利。”叶辰手中持剑冷冷道。
少女亦抬头向他望去。
“掌门好心收留她,这死丫头,却弄死了掌门豢养的诸多珍兽。”
叶辰望向少女,见她眼中俱是如受伤小鹿般惊恐的神色,他对她道:“我知你本性并非凶恶。你可愿跟我走?”
少女眼中沁出泪光,顿时点头如捣蒜。
于是,他便带着她御剑离去。
他只问了她的名字,知她叫做梦箩,便称她作小箩。其他的任何事,却没有再问。接下来的三个月,他们一同走过许多路,经历了许多事,也帮助了许多人。闲暇,他便教授她修习术法,他说,那样,可以让她有能力保护自己,而不被人欺负。她便喊他师父,他却不答应,有时甚至不应答,她便在他身后继续怯生生地一遍接着一遍喊,师父……
三个月后的一日,叶辰觉得她的能力以足可自保,便悄然离去。
……
众人听完叶辰的叙述,都觉十分不可思议。岁月轮转旧人遇旧人,却早已是面目全非,相逢两不识。那么,之后的岁月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兰芷谷中,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变故?
饮霜寒见众人不注意,趴伏地上,欲悄溜走,叶辰却伸手将他提至红衣女鬼面前,说:“何必急着要走,一起听听如何?”
饮霜寒面上胆怯,却只唯唯诺诺。
红衣女鬼却并不看他,仿佛复归小箩时胆小羞怯的模样,轻声道:“后来,我挖空心思想要寻找师父,就遍走天下诸多仙门,可都没有找到师父踪迹……一****来到这兰芷谷,不想与这饮霜寒相爱。当时我年少不谙世事,被他几句风花雪月,便觉恨不能掏心挖肺给他。他虽与我双修却一直不肯给我名分,总有各种理由搪塞,我便只以女弟子身份居于他门下……”
饮秋风与其余兰芷谷弟子皆惊讶,原来还有这段过往,掌门竟总与女弟子搞在一处。饮霜寒面上血红,恨不将头埋入裤裆。
梦箩续道:“我尝得师父指点,修为却是比饮霜寒更胜上一筹。他素爱面子,许是怀了此等心思,终于向众人坦诚我是他夫人,这之后,我便生下我的第一个孩儿,秋风,将他送入落迦天中去……”
梦箩泪流满面,说道:“半年之前我和饮霜寒离开山门的时候,我已经怀有五个月的身孕……”
饮秋风语声颤抖:“孩子呢?是弟弟,还是妹妹?”
梦箩哭泣道:“是一对双胞胎男儿,可是,都已经不在了……”
“怎会?”饮秋风跌坐在地。其余人听来也觉无限伤悲。
梦箩哭道:“半年之前,饮霜寒忽然变换了一副嘴脸,对我十分冷淡,终日不见人影。这时我才发现,山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名来历不明的女子,成天与他腻在一块,以师徒相称。我心觉不对,暗暗观察,却发现那女子竟是一名邪仙,那日正被我听见他们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却是要取山上弟子心肝入药!”
“什么……”在场诸人面上俱风云震颤。
“娘亲……”饮秋风不禁痛哭道,“那思琪他们那些平白失踪的人,也都是被他们抓去,掏心肝炼药了吗?”怪不得,怪不得,既是饮霜寒出声相诱,弟子们有怎会心怀提防,甚至反抗。而也再没有人比掌门如素更清楚如素山上的构造,能够轻巧躲开他布下的诸多关卡与防范,且一丁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梦箩闭目,瞬间流下汩汩泪水,只痛苦地点头。
一时场上声声哭泣,彷如肠断。饮秋风忽然举手便要向如素面上掠去,城遥却轻拿住他手腕,“先让你娘说完。”
梦箩睁眼,继续抽噎着说道:“我骤然听闻,便与他们大打出手,不想竟动了胎气。为保腹中胎儿,我只得暂时罢手,任他们将我挟去一座荒山,囚于禁洞之内。我知他们正祸害门中弟子,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忍住心内伤痛待到足月生产,终于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儿……”
言语间,泪水不知何时又爬满她的脸庞。
众人也不催促,只待她续道:“可是,我还没来得及为我的两个孩儿取好名字……他们就趁我生产方完气血未复抢走了我的孩儿,那女子还震断了我的周身仙脉,划花了我的脸……如素却只是在旁冰冷地看着,然后偕同那女子离开……我忍着剧痛滚跌下床,许是他们认为我已不足为患,竟未再设禁制,我一步一步往他们的屋中爬去,鲜血染红了我所经过的一路,好不容易推开他们的房门,却看到了令我肝肠寸断、撕心裂肺的一幕……”
饮秋风已经瘫软在地,不欲再听。
城遥轻轻拍抚他后背,助他稳住心神。
“可怜我那方出世的孩儿,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母亲的乳汁,就被他们一点一点撕下了皮肉,如药草般碾碎抛入药鼎之中熬炼,一旁,是另外一具小小的骨架,上面还粘结着未撕尽的血肉……”语声哽咽,竟是再说不下去。
如此场景,即使想象,便已觉心惊肉跳,惨绝人寰,却不知作为母亲的亲历者又当如何面对如此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