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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倾心虽低着头,却一直凝神在听,“‘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这话倒一点不假。这些日,我神思不定,时常担忧受怕。他已与他人有了婚约,我还能怎的?我与他缘浅,终究不可期。”
她正暗忖着,又听天叶念道:“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则万物皆不动;心不变,则万物皆不变。世所谓情爱者,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罢了。耽于求不得之苦,唯心造也。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出了婆罗寺,二女蹬鞍上骑,一路向西缓行。
“倾心,天叶大师的偈语,你是懂了没懂?怎一路也不说话?”行出四五里,云晓濛终于忍不住,沉声问道。
“我所求者,不过是心念化物;我所不得者,亦不过心造自苦。由此既忧且怖,何苦来哉!”易倾心大声回道。言毕,扬鞭策马,恣意大笑快行而去。
云晓濛总算已听明白,笑着驱骑追了前去。
艳阳当空而不燥,微风拂面已有秋意,二女策马狂奔,为这城郊景致更添几分秀色,几分灵动。
进了镖门,勒缰下马,把鞭往镖师身上一丢,易倾心也不去管身后的云晓濛,自顾笑着向厅内行去。“爷爷,我要回青州!”还未到厅上,便在外喊着。
“倾心,这么大声成个甚么样子?家里有客呢!”易麒麟的斥声从厅上传来,语气透着中三分愠意,七分欣喜。虽不知孙女的心思,但她整日不乐,他却是看得清楚,从她适才的话语中,显然兴致颇高,与前些日全然不同。
“易姑娘,好些日不见,你可安好!”梅远尘离座,执礼问道。
此间厅上的来客正是梅远尘。
御风镖局的总堂在安咸青州,梅思源上任安咸郡盐运政司官后诸事难为,易家明里暗里帮了他很多。且沙陀大军进犯安咸时,若不是易布衣赶到黎民王府搬来煌州的三万铁甲兵,只怕宿州早已城破人亡。
于公于私,梅远尘都对易家的人万分感激,此次离开都城,自该来此道一声别。
易倾心才跨进门槛便听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说“易姑娘,好些日不见,你可安好!”,一时竟有些愣住了,好几个呼吸才缓过神来,微微躬身回礼道:“梅公子,客气了。”
她此时又惊又喜,既羞且愧,憋得粉脸通红,只得埋着头避开梅远尘的眼光。
实则,梅远尘只不过寻常问礼罢了,余光看了她一眼,待她回了礼则落了座。夏牧朝才殁,他心思沉重,哪会有甚么想法?
“倾心,你刚才嚷嚷着要回去,这可巧得很呢。一会儿收拾一下,明早我们便与远尘搭伴西行。”易麒麟哈哈笑道。
近来连接死伤了三个亲王,可见大华有股隐在暗地的力量在活动。易麒麟知梅远尘武功不弱,却仍不放心他独自远行。端木澜的死讯早已传开,赴召而来的武林高手皆得了命令可以随时回去,这几日易麒麟已与云晓濛商量离都之事,成行便在月初。
半刻之前,梅远尘突然造访,表明了来意。易麒麟也不兜圈,提议结伴上路,相互多个照应,梅远尘自然一口应允。
“云宫主,你以为如何?”这时云晓濛也行了进来,易麒麟笑着问道。
云晓濛先向梅远尘回了礼,乃答道:“都城诸事已毕,我们留在自不该久留在此。当然是越早离开越好了,能搭伴一起走,那更是再好也没有了。”
素心宫也不是铁板一块,她不在宫里坐镇,未必没有人动歪脑子。进端王府前,她已遣此行同来的七个亲信门人先行回了宫。她们在都城甚么忙也帮不上,在宫里,多少能有些助益。
“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易前辈帮忙。”谢过云晓濛,梅远尘再向易麒麟躬身执礼道。
易麒麟是个爽快之人,哈哈一笑,朗声道:“但说无妨!”
梅远尘叹了一口气,言道:“在天门城,不仅我义父遭罹难,随行的护卫也无一幸免。此时颌王府上守卫远不如前,我想劳烦御风镖局帮忙盯着周围,一旦有异,麻烦速派人到端王府求援。”
他一走,颌王府上便以褚忠、庆忌、獬豸六人武功最高。夏牧仁身边带着六百余亲卫,却被围杀在了屏山,可见江湖上还有很多隐在暗处的高手。为防不测,梅远尘还是叫人送了手信到端王府,这边又向易麒麟求助。
“远尘,你办事当真事无巨细。你所言者,我自然允你!”易麒麟正色回道。
“如此,晚辈在此谢过!”梅远尘深深躬腰,沉声回道,心中忧虑,放下大半,“晚辈还要去一趟真武观,这便告辞了,明日见!”
“你既有事,我便不留你用午膳了,明日见!”易麒麟笑道。
梅远尘向云晓濛、易倾心一一作别,快步离去。
望着他远去的身形,易倾心犹在梦里,“我好不容易修了禅根,这又被你生生灭了”
第二〇三章 天煞双孤天注定()
俗语有云草木先知秋。又道秋潜人间先过山。
今是六月最末一日,立秋便在四日后。
临近了秋,天气已不知不觉变凉,过时令的花果凋去了大半,甚至许多树的叶子也渐渐焜黄。再不久后,它们便会干枯,随着秋风片片落下。
木遇土则生,又由根系汲取土壤养分,以叶吸收日光精华,供树干之需,才得以长成。大地可谓万木之母。
秋季,亿亿万万、千奇百状的树叶别枝头而去,重回大地之母的怀抱,这既是一场世间最盛大的葬仪,又何尝不是一次生命最本源的反哺?
虽坐落在闹市,颐王府中却静得出奇。自夏牧仁的丧仪办完后,府上的人都仿似处身于寒冬的夜里,惜言吝行,不想发出一点声音。很快,这偌大的府邸便这般冷清、悄静了下来。
“世子,事情办妥了。”一个黑衣男子在夏承炫身后躬身报道。
夏牧仁已死,他的爵位当由夏承焕承袭。然,永华帝却一病不起,整日昏昏沉沉理不得政,未得商允,端王也不敢轻易赐封。是以,府中上下、朝堂内外仍旧以“世子”称呼夏承焕。
“他们都到了白鹤观?”夏承焕轻声问道。
“是,夏靖禹亲到白鹤观,已把他们接去了城郊的白衣军大营。”黑衣男子低头回道。
夏承焕并未回过身,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稍顿再问“我们的人损伤了多少?”
“去了四百二十人,回来二百九十五人,其中有二十几人伤势很重,只怕”黑衣男子轻吸一口气,低首回道。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甚至有些哽咽,显然心中甚不好受。
昨日申时,接到颐王府的消息后,秦胤贞带着两子一女,在三十余亲卫的护送下自小门出了贽王府。然,他们行出不过百丈,即被人尾随。秦胤贞记得夏承焕的话,并不回头,催着人马一路挑着大道快行。
至汀毗街时,才见街道被清空,前路被一群蒙面黑衣人截住。秦胤贞正欲让护卫掉头,却发现身后来路之上,亦有大群蒙面灰衣人快速跟了上来,将自己这三十几人围在了正中。
“真是蠢到了家!我竟上了夏承焕的当?难不成今日我们母子四人都要死在此处?”秦胤贞又急又悔,几乎哭了出来。
正当她濒临绝望,预备做垂死挣扎的时候,却见身后一名蒙面灰衣人行了上来,躬身道“王妃,小的等人受承焕世子之令暗中护送你们去城南白鹤观。这些贼人欲行不轨,便由我们来打发罢,请王妃带贽王府的人先退到一边去,待小的料理了他们,再送你们去白鹤观。”
汀毗街乃城南最大的三条街市之一,是往城关的必经之路,长近六里。
近两日,城北屡屡发生当街强抢、杀人之事,已致使十数人伤亡,百姓惊惶,民怨鼎沸。执金卫府昨夜已得了胡秀安的严令,翻遍城北也要抓到为恶者,是以今一早,原本当在城南各大街巷巡视的五千执金令几乎都被抽调去了城北。
数百黑衣人往街上一聚,各个蒙面持刃,街边贩夫、店家、路人见了,关门的关门、手工的手工,都急急忙忙躲开了去。谁也不傻,见了这阵仗,哪里还不知道这儿将有一场拼杀?
戌时,天早暗沉,最后一个蒙面黑衣人终于倒下
“这一百二十五人,除了先前谈好的酬金,再给他们各家另送一千两银子,定要保他们的妻儿父母一生衣食无忧!重伤者请都城最有名的大夫去看,给他们用上最好的药,无论耗费多少时间、多少银钱,务必把他们治好!若是落下了甚么残疾、病根,便从王府的账上拨出一笔款项,供养他们及家眷到死为止。”夏承焕低沉而坚毅道,“但凡为颐王府出力流血的,我夏承焕绝不或忘!”
“你的人竟没能阻住?”夏牧炎冷声问道。他向来沉稳内敛,遇事
冷静,这么多年来何复开还是初次见他发怒。
贽王府竟出了城去?城外定有夏靖禹的人接应,再要下手那可是千难万难。
何复开自知办事不力,也不多辩解,“噗通”一声跪倒,首手伏地,郑声道“王爷,复开无能坏你大事,甘领责罚!”
“复开,你这是做甚么?”见何复开竟行如此大礼,夏牧炎有些愣住了,脸色不喜,皱眉道,“何至于此!快起来!”见他仍是伏地不起,只得行上前,伸手揽住他的臂膀用力一拖,微怒道,“你我之间,甚么话说不得?贽王府的人能破开你的围堵,那自然是有更强力之人从中阻挠,不是颐王府便是颌王府,不是颐王府、颌王府便是秦家的人。无论是三家中的哪家,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你的人阻不住,也在情理当中。怪我轻敌托大,错不在你!”
前日,夏牧炎做了一个追杀送信人的局,便是想让秦胤贞慌乱下带家眷出府去投奔城外白鹤观的夏靖禹,赟王府的人好在路上拿下他们,以逼迫夏靖禹领着白衣军退回下河郡去。
他甚至不惜派人在城北当街行凶,又与胡秀安提前通过气,将城南的执金卫悉数引开,原以为抓住秦胤贞几个是手到擒来的事,没想到半路杀出了几百灰衣人,以致功败垂成。
“王爷,我没能盯死贽王府,竟让他们找了外援,我终是有大过的!”何复开虽站了起来,却仍弓着身,一脸惭愧道。
夏牧炎特意交待过他,一定要盯死贽王府,没想到这样一桩并不难为之事也被自己办砸了,何复开确实有过。
“谁能无过?”夏牧炎挑了挑眉,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怪罪,再道,“夺储之争,我们走来实在太过顺利,这未必便好。有这一次挫败,倒提醒我们,储位之争何其残酷,不到最后一刻,决不可松懈。呵呵,我们实在小瞧了他们几家了。”
秦胤贞带着子女投了白衣军,按理说,于夏牧炎而言实在是大大的不妙。然,他此时的神情中却虽有意外,却无并无慌乱,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王爷,白衣军现下已无顾虑,倘使夏靖禹铁了心也做些甚么事,只怕我们总得想想法子制衡他罢?”何复开可没这般沉得住气,忧心忡忡地问道。
“无妨。此事交给端王去头疼罢。他这个摄政王,又岂是那么好当的?”夏牧炎微微摇着头,冷笑道,“你派人把风声放出去,便说当朝四位亲王已被陷杀了三位,谁想对付这最后一位,多半便是这背后的筹谋者。夏靖禹先前不是在华子监跟端王学过兵法么?这事儿知道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你再让人传一传。端王当年争储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那些往事加点佐料也足够好事者们做谈资了。另外,他那几个儿子不是都挺出息么?呵呵,你自己想法儿吧。总之,三日之内我要让全城百姓皆相信,夏靖禹陈兵城外乃是受了端王的密令,打着替三王讨回公道的旗号欲机致我于死地并逼父皇退位,立端王世子为新君。你觉得这样可好?”
露始知天凉。
山顶高而无遮,身处其间更觉秋意之盛。
虢山之上树植繁茂,放眼望去,山披彩衣如染,秋枫、香椿、刺槐、冬青夹杂而生,红橙斑驳在翠绿中稀稀疏疏点缀着,延绵至看不清的远处。
秋时未至,眼前繁华犹在。再过一两月,天气渐寒雨水渐少,再绚烂的花草也将沉静下去。春华秋实乃天地一规,万物皆不能背。盛极而衰,草木如此,人亦如此。
“师弟,皇上的病好些了么?”湛明边走边问一旁的湛为。
湛为常年在皇宫,近几年来实在难得在观里待。早膳后,师兄弟二人便沿着山上的石阶一路慢行,此时已逾两个时辰。好在二人练功多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