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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直守着一个默契,那便是相互之间绝不查究对方底细,也从不过问缘由始末,这既是保人,又何尝不是一种自保?
“一百二十万两。”
徐啸钰并未多思,一口便答了出来,显然事先已经过详细计量。
世人皆以为,徐家乃武林中的百年世家,不只武学底蕴深厚,家底想来也极其殷实的。
实则,百年来徐家虽积攒了不菲的家资,却远不足支撑他们这些年来的豪气。这大笔花出去的钱,多半都是通兑钱庄的银钱。
以往每次都是几万两、几万两的借支,最多一次也不过十五万两,而今日,徐啸钰一开口便是要一百二十万两!
陈近北轻轻点了点头,低下头思索,又拿起茶杯嘬了一口茶,仰头重重呼了一口气。
徐啸钰一直努眼看着他,并未开口询问、催促。
“我给你两百万两。”陈近北放下茶杯,一脸正色道。
府卫是在灵堂上找到夏承焕的。
夏牧仁的葬仪早已办完,颐王府的灵堂却还没有撤去。每日早、中、晚,夏承焕都会到此,为亡父守灵。
“父王,我该如何才能带着带着王府,带着母亲、弟、妹走出眼下困顿?”
这句话,夏承焕已不知在夏牧仁灵位前问了几百次。
“世子,承炫世子求见,现下 他直接便进了府来,我们拦不住,现下应当正在偏厅候着了。”府卫战战兢兢报道。
按大户人家的待客规矩,客人造访之前应当先送上拜帖,以便主家安排时间。
若事先未送过拜帖,则客人必先在府外暂候,待主家应允,方得入府。
府卫让夏承炫直接进了偏厅,显然已是坏了王府上的规矩。
“夏承炫?”
听了这三个字,夏承焕霍然起身,快步行到府卫身旁,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刀。
原以为是世子爷气极,要拿自己开刀,吓得浑身哆嗦,立马跪伏在地。没想到,夏承焕提着刀,直往偏厅奔去,留下一脸懵懂、诧异,跪在地上不明所以的府卫。
“嘭!”夏承焕上来便是一脚,把背身站在厅上的夏承炫狠狠踢倒在地。
不待他起身,又是一脚踢在了他胸前,把他整个儿踢番。
“若不是颌王府的人一路拖住了神哨营,父王何至于遇害?”
夏承焕越想越气,整个人近乎癫狂了起来。
见夏承炫刚挣扎着站起身,夏承焕又是蓄力一掌,狠狠拍在他脸上,扇得他满口鼻都是鲜血。
所谓穷文富武,皇家子弟,没有不修武的。夏承焕已二十八岁,练武二十年,身手自然不弱。这两脚一掌皆是力无保留,已把夏承炫打得脏腑翻滚,耳鸣目眩。
“若不是你派人一路捣鬼,神哨营早就赶到坪上原了,我父王何至于被贼人害了!”
夏承焕怒不可竭地嘶吼着,眉脸已经气得扭曲。言毕,双手握紧刀柄,照着夏承炫的脖子砍了过去。
刀刃距他肤皮不足两寸时,终于又停了下来。
夏承焕重重喘着粗气,目眦尽裂,犹如恶鬼。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仿似有几百个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蛊惑。他握刀的双手也一直微微晃着,似乎有几百个亡灵在推着刀刃朝夏承炫的脖颈砍去。
夏承焕用刀面压着夏承炫的肩膀,已在他的颈上割出了数道口子,鲜血流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袍领。
饶是如此,他仍是直挺挺地站着,双眼紧努,脸不变色。
自始自终,他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甚是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他清楚记得自己此行所为何事请罪、定盟。
“孩儿,错不在他 ”
“孩儿,错不在他 ”
“孩儿,错不在他
”
就在他怒火攻心、迷失心智的时候,似乎又有另外几百个声音在他耳边轻语,这分明便是夏牧仁的语气。
“父王 ”夏承焕轻呢一声,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哐当”一声,他终于把手中带血的刀丢开到了一边。
正事谈完,陈近北领着徐啸钰在院子里散步。
虽还未入秋,庄子里的桂花树却开起了些小花,香味已是沁人心脾。
小径走来,两人一路有说有笑,不愧是对忘年之交。
他们的心里都守着很多秘密,既不能诉与人听,又不可置之不理,长久以来,都是趣乐少,烦忧多。二人都以为,能在有生之年遇到如此志趣相投的人,委实是生平幸事。
大业成败且不论,有良友如卿,此生也已无憾。
“听说江湖上又要重整武林盟了,想来徐家不会错过如此机宜罢?”陈近北话锋一转,问徐啸钰道。
大华的武林异常强悍,若能齐心一处,实在是一股极强的势力。若能成为武林盟主,使驭天下群雄,便是大华皇帝也是丝毫不用惧怕。以徐家在江湖上的地位,自然足够资格争一争这个武林盟主之位。
何况,徐家又岂是一般的武林世家?
“三弟已经在绸缪此事。簌野这混小子得知老三的心思,留了一封信便没了影,说是由他去游说那几位大人物。”徐啸钰笑着说道,脸上颇有几分欣喜之色。
“只怕此事也不易为啊。”陈近北停驻脚,又道,“盐帮、御风镖局、素心宫、小金山、流浊寺几大门派也不容小觑。”
陈家的人虽不怎么在江湖上走动,然,摘星阁的信报,向来都会抄送一份过来。陈近北可说是,不出门已知尽天下事。
他说的那几大门派,不仅门人皆不少,也都有一流高手坐镇,若有心相争,未必便弱于徐家很多。
“不错。易麒麟、张遂光、云晓濛、金参封、如衍大师几人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武功都是绝顶的。”徐啸钰正色道,“后面几人倒还好,对上易麒麟,嗯 上月他们在都城端王府见过,老三说他也只有五成的把握。”
自端王府出来后,几人就江湖局势坐在一起商议过,其间徐啸衣便刻意感应过易麒麟。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武功并未因年老而退步,反而又精进不少,自忖绝无必胜把握。
“徐兄,徐家要尤其关注云晓濛。”陈近北正色道。
徐啸钰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奇问道“哦?这云晓濛还刻意隐了自己的武功?”
“这我倒不清楚。”陈近北摇头道,“安兄与妄无月颇有交情,你是知道的。六年前,云晓濛在小金山胜了金参封,当时他是在场的。事后安兄曾对我说过,云晓濛已得师祖真传,日后将是天下第一。”
“有这事?”徐啸钰脸色大惊,喃喃道,“妄无月故去之时,云晓濛年纪尚幼,倒真没有想到她能尽得真传。乌俞也从未跟我说过此节啊。”
正在这时,陈近北的长子陈路之快步行了过来,笑谓二人道“徐伯伯、父亲,安伯伯带着一人来府上了。”
二人听了脸色皆是一喜,相视而笑,“今日难得我们三人又凑到一起了。”突然想起陈路之说安乌俞是带着一人来的,又问道,“另一人是谁?如箴还是如庆?”
“不认识,是个五十余岁的英武汉子。”陈路之回道。
徐啸钰拍了拍陈近北,笑道“不管这些了,正好好他问问这云晓濛之事。”
夏承炫回到马房时,众亲卫见他口鼻皆、脖颈皆是血,各个又惊又怒,纷纷拔刀出鞘。
“干甚么!”夏承炫冷喝道,“收刀!”
“世子!”卢剑星已冲到了廊下,听了这话,一脸的不甘心。卢剑庭和夏牧朝一起死在了天门城,卢家上下没一个有半句怨言。卢剑星也毛遂自荐,接兄长的班做了王府的护卫百夫。
卢家受了颌王府的恩情,几世人也报答不清,便是要卢剑星为夏承炫去死,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眼见少主这幅形容,显然是受了虐待侮辱,他如何受得了?
“剑星,走!莫要坏了我的大事!”夏承炫厉声呵斥道。
卢剑星不怕死,却怕自己不能尽忠。一听说要坏少主大事,只得恨恨归刀入鞘。
夏承炫进了最末的一个辇厢,沉声道“出城关,去白衣军大营!”
陈近北、徐啸钰二人正往回走,行不到百丈便与安乌俞、虞凌逸碰上。
“眼前这个黄发老者乃是个高手!”虞凌逸心里暗叹,“大华不愧是崇武圣地,光是这进院子中,便有两人不弱于我。”
“高手!”徐啸钰也是暗暗心惊,想着,“甚么时候江湖上多了这么个厉害的人物,只怕比我也不差丝毫。”
安乌俞搀住陈、徐二人,笑道“适才听路之说徐兄也在此间,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哈哈 实在是天公作美啊!”再拉着二人行到虞凌逸身边,笑道“这位是 虞先生。他找你们有极紧要的事。你说巧不巧,来这里的路上他便想好了,自这府门出去,他便直去若州找徐兄。哈哈,实在是天公与之,没想到徐兄今日也到了这府上。”
如此巧合之事,若不是天公有意为之,如何能成?
老天既有意撮合,岂不意味几人所谋之事已得天时?
既得天时,何愁大事不成!
念及此,他的心里止不住地热血沸腾。
他二人皆与安乌俞相交多年,却从未见他开怀大笑过,不禁暗暗诧异,皆想,“究竟是甚么事,竟让他如此欣喜?”
虞凌逸与陈近北、徐啸钰相互见过礼,乃笑道“虞某今日前来,确是有要事找陈先生商议的。正如安阁主所言,虞某下一个准备找的便是徐先生,没想到阁下竟恰巧在此间,实在是好极了!”
陈近北料知虞凌逸与二人所议之事定然极秘要,乃谓他道“既如此,不如换个地方,坐下详谈。”
。
第二三六章 七月初三宜订盟(二)()
“放肆!”
卢剑星拔出了佩刀,刀刃指向眼前这个的城关巡守小吏。
见到颌王府的辇队要出城,眼前这个不入品阶小吏竟领着百余人挡在了通关台前,阻住了一行人的去路。
谁借了他这个胆子!
听了这一声喝斥,巡狩小吏脸色变幻数次,最终咬着牙,沉声回道“世子,城外十余万大军对峙,眼下局势不明,实在不宜出城。世子若是有了甚么好歹,小的们担责不起,请回罢!”
他的这番说辞显是有人交待过的,打着保护夏承炫的旗号,把他困在都城之中。
“我的安危,你一个小小巡吏操甚么心?让开到一边去,莫要坏了本世子的正事!”夏承炫下了辇车,站到巡吏面前冷声斥道,“胡秀安锁着城关,他是想反了不是!”
原以为巡吏听了这话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不想他们只是低着头,既不吭声,也不让开,倒似没听到夏承炫的话一般。
“滚到一边去,让开路来!”夏承炫皱着眉,冷喝道。
巡吏额间的汗水已涔涔而下,却仍一步也未退后,轻声回道“世子,请不要为难小的。”
夏承炫没料到一个小小巡吏居然如此硬气,丝毫没被自己的架势吓倒,不禁怒极,抽出了他腰间的柳叶刀,喝道“挡我者死!”
巡吏昂起头,看着夏承炫,正色道“世子,我等奉命死守城关,今日若把你们放过去了,便是违了军令,回去也是难逃一死。便是世子要杀了小的,小的也绝不敢放你们出城。”
死在夏承炫刀下,至少是因公殉职,眷属还能领得一笔不菲的抚恤银。倘使因触犯军法而被斩杀,妻儿不仅得不到半点好处,还要遭受邻里异样的眼光。
夏承炫看他神情坚毅,已知自己今日只怕难以出城了。乃恨恨把刀丢到地上,怒气冲冲地回了辇车,“回府!”
沧州城外二十里处的官道上,三、四千轻骑席地而息,人、马皆趁着这半个时辰的空档填饱肚子,以应对接下来三个时辰的连续跋涉。昨日收到夏承炫的密信后,夏承灿并未多思,当即下达了军令,让各千夫挑出各自手下一半的人马随他北上。
夏承炫说的对,颌王府与贽王府有着共同的敌人,只有齐心合力才有可能报此血仇。身在庇南,耳目不通,夏承灿并不清楚都城的局势,然,以他聪慧自然能猜得七八成。
敌人在都城,那他们的战场便应该在都城。一旦夏牧炎登基,第一个想除去的一定是贽王府。
贽王府对夏牧炎的恨超过了所有人,且三王中贽王派的实力无疑是最强的,因为他们掌握着九万白衣军。
而夏承灿在北邺城所为,也让夏牧炎有很好的借口除掉他。
虽然此去都城,己方胜机并不大,却也远比在庇南坐以待毙要强得多。
夏承炫是个可靠地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