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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安伯爵府,柳是如,年二十二”,大胖子柳是如接着道。其父亲柳延年是当朝一品大元,执令尚书台,承袭伯爵位。通常官宦家府宅门匾,若有世袭爵位,通常铭以尊爵,是以柳是如如此报道。
“东南佑民王府,皇甫天纵,年二十”,皇甫天纵面极俊秀,眉目如雕,言语间自是气度不凡。
授堂间,一个个依次报来。
。。。。。。
“安咸盐运政司府,梅远尘,年一十五”,梅远尘坐于左前,乃在最末报道。此间最长乃是楚南将军府的欧潇潇,年已三十,而最少者,便是梅远尘了,夏承炫以十六岁居次。
梅远尘已然报完,端夫子竟凝视半晌不语,令众人颇为不解。众人眼中,梅远尘除了年岁小些,毕竟从一品的安咸盐政司家门也实在普通,不知何以夫子视其如此特别。众人不知,梅远尘更是不知,竟心生怯意。见此情境,夏承炫自欲解难,正要开口去唤,只听端夫子及时说来,“尔们皆出亲贵,又或不久便入仕参政,为朝廷栋梁。今日首授,我欲议者,乃大华国危。夏承焕,你以为今之大华有何危?”
夏承焕身为皇帝长孙,年已二十六,虽未领朝职,却早涉朝局,于当下大华情势自有一番见地,当下起身朗声答道,“大华国危,首在外患。东南有冼马,西南有厥国,正西有沙陀,甚至北方的雪国都国力渐盛,跃跃欲试,陈兵渐近,实在是强敌环伺。内忧在于争,位争于宗室,政争于朝堂,利争于地方。争使力不聚,力不聚也不强,不强则国渐危矣。”
端夫子又问,“外患当何以破?内忧该何以解?”
“外患之患在于敌可成盟。不使结盟,当乱敌内政,使其互疑,战时不能救,分而击之。内忧之忧在于不立。储位不立,则上纲难成,下命难达;苛律不立,则懒政难治,贪渎难止。欲慑外患,当先练兵强军,己强则敌不贸进。欲解内忧,在于使臣。泱泱大国,岂无良臣?使良臣于其所长,则治渐清明。”夏承炫答来,字字精炼,毫不多言。。。
夫子再问,“练兵有何难?使臣又有何难?”
“练兵之难在于择将,择将当首以忠,次以勇,再以谋。忠,在于不叛不私,为朝廷用;勇,在于不惧不退,能戍边关;谋,在于不惑不疑,可退来敌。使臣之难在于公,不因私利制衡,不以喜恶牵制,不以亲疏掣肘,举能臣以公。择将难,使臣以公难!”夏承焕面容镇定,思绪神清,言之凿凿,言毕乃坐。
台上夫子,台下同窗,无不翘首,皆惊于夏承焕一番国危论。梅远尘从未有接触政事,正是一懵懂公子哥。初听夏承焕言时下危患,只觉国势危殆,刻不容缓;再听其道破解之法,又觉情势虽不妙,尚有良解;后又听这练兵择将之难,举臣以公之难,似乎又是前途漫漫,知易行难。
夫子点了点头,冷声赞道,“不错!”又执杖行至最左,谓梅远尘道,“何以为臣?”
梅远尘正在回味间,丝毫不备,忽听夫子有问,乃仓促站起,一脸绯红。虽还不曾答话,但姿态间与夏承焕一比,高下立判。众人见了,待要嗤笑,却听梅远尘答道,“远尘年幼不经事,于为臣之道实无所知,只常听父亲有训:奉君当以忠,事上当以恭,待同僚以诚,视下如亲族,约束于亲眷;持身必以洁,行事应自律,立志存高远,治学须以勤;每日为官必有忧,上忧朝廷乏困,下恤百姓疾苦,中间自省不足;常有三戒,一戒骄奢,无使耽于资财酒色,二戒自满,无使履职事不能尽,三戒贪婪,无使法度废弛。行有三不,一不恃势欺人,二不恃理逼人,三不恃法压人。远尘虽才学浅薄,为人行事必依家训,以为根本。”
待得梅远尘答完回座,授堂内鸦雀无声,哪再敢有嗤笑?
端夫子听了,亦点点头,冷声道,“很不错!”
第〇三〇章 思源初现盲山下()
“大爷,叨扰了,山埗头村可是这个方向?”一年约二十八九的彪悍壮实汉子,牵着一匹枣红色的植林马在一老汉面前站定,乃问道。在其身后不远,八名年纪各不一的男子骑在马背,缓缓行来。
这老汉原本背着好大一担干柴正走在小道上,见一身着制式袍服壮实汉子来问,急忙放下柴担,躬背答道,“是了,官爷。沿着这小道行五六里,在右前有一小岔道,往小岔道再行两里地便到了。”
袍服壮实汉子执手谢道,“多谢大爷指路。这才开岁,此间寒意正盛,我这里有热酒一壶,肉食些许,就赠与大爷暖暖身罢!”壮实汉子见老汉衣着单薄,身形佝偻,心下大是起怜,便从腰间取下酒壶和食包向老汉递去。老汉何时见了这般阵仗,畏着手脚,哪里敢去取,“官爷折煞我了,怎敢要你酒食!”
壮实汉子不允,把酒壶、食包放到柴担上,再告谢离去。不远处马背上年纪最老者笑着对一华服中年道,“老爷,只怕咱家傅二兄弟晌午该是要饿肚子了。”
华服中年看着正行来的壮实汉子,笑道,“哈哈,傅二弟虽是武人出身,一副心肠却是又善又暖。他既好心把自己晌食送了人,又岂能饿着了他,一会儿与我同食便是。”一时骑上众人皆欢快笑起。
壮实汉子骑马行来,在一群人前勒马停驻,报道,“老爷,顺这小路行五六里再右转小岔道行两里便到了。”
华服中年从自己腰间取下酒壶、食包向壮实汉子掷去,笑着道,“傅二弟,晌午便由我来请你吃顿酒肉罢!”傅惩接过,茫然望向众人。
一群人策马向前,经过老汉时,华服中年拉住马缰,对他揖了揖手,始驱马行去。
此间九人便是刚上任的安咸盐运政司梅思源和云鸢、云鹄、云鹞父子、傅惩四名梅府家仆及四名从清溪察司府带来的亲信卫兵。此行乃是自阜州盐政司衙门来这阜阳镇盲山附近,寻一置建盐场之址。
“安咸下辖六州之中,以阜州最为富足,然数日来一路所见,百姓度日多困苦,由此可知其余五州民生至于斯了。”梅思源叹道。“如何不是呢!”傅惩接话道。众人一路言谈不止,驱骑徐行。
再行出五里许,果见百丈外右侧有一小路延伸,傅惩见了,先一步驭马快速向前行去,既上小路,不见影踪。八骑就到岔路口,只见小路上傅惩驱马快行而来。
“吁~~”,傅惩勒马停住,执手报道,“老爷,山埗头村就在前边了,我已叫保长在村口候着”。
“甚好,便去看一看这山埗头村是怎样一番地理!”梅思源道。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小路而来,傅惩开路在前,云鸢殿后在尾。
离着村口尚有里许,一个干瘦中年汉子引着四名老者向众人迎来,神色慌张,距着傅惩坐骑还有十丈余便跪拜在地,大呼道,“山埗头村保长李发财,领氏族管事四人参拜政司官大人!”这五人显然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更不可能知盐运政司是何品轶的官员,只觉这九人衣着华服,袍服威武讲究,定然是顶了天的大人物,是以此刻匍匐在地,不敢去望众人,生怕惹来事端。
“李保长,尔们快起来罢!我们此来多有打扰,劳烦领路在前,再收拾出几间房来给我们落脚”,梅思源温声说道。
“是!是!是!小民这便去办!”说完起身,用力推推一旁老者,那老者既听了梅思源所言,又得保长暗示,已然会意,使尽气力往村里奔去,显是去安排一众行人的住处了。不待梅思源吩咐,傅惩便策马跟随在后。
山埗头村是阜阳镇的大村,在籍五百余户,人丁老少两千四百多人。村里最大的财主是一家朱姓富户,在盲山脚下有地近两千亩,早前发现盐矿的老幺便是他家的佃户。为众人安排住处的氏族管事急急跑来朱姓富户家,与其说明缘由。朱姓富户见了老管事,听了一番说道,哪里敢有意见,忙唤来女眷、小厮张罗膳食住处开去。
老管事得了朱富户的应承便急急向门外傅惩报去。“官爷大人,山埗头村乃乡野小地,就只这朱先生府第堪堪招待,万望大人包涵!”
“哪里的话,老先生客气了。你便引我去与这家主人见上一见罢!”作为梅思源贴身亲随,傅惩做事向来粗中有细。
老管事自是一百个应允,领着傅惩又往朱府折了回去。
“小民朱由颛,见过官爷大人!”朱富户说完就要拜下,傅惩赶忙去拉,从腰带中取出一银锭谓其说道,“朱先生多礼了。我家大人午间夜里或许将借宝地休憩,劳烦收拾出五间干净房间。这有官锭银五两,以抵资费。”。。
“民不与官斗”,古来民之畏官如鼠与猫,无论老少,不分贫富。朱由颛虽是一村首富,但自以为在官家面前实在不足一提。此时见傅惩递来银钱,又是惊又是疑,忙辞道,“官爷大人远来劳累,小民有幸招待,哪里能要大人资财?”
傅惩还要去迎众人,无意多言,把银锭放在桌上便向外快步而去。
“老爷,便是此间了!”傅惩接众人行来,距着朱府大门尚有二三十丈,指着府门道。朱由颛领着一众家眷早已候在门前,见梅思源九骑近来,当即伏地跪拜道,“山埗头村朱由颛携眷属恭候盐运政司官大人!”这朱由颛和那老管事、保长看来都是读书之人,言语中竟少有山野草莽气息。
“朱先生多礼了。多有劳烦,便请起罢!”梅思源下马言道。
朱由颛哪里想到这位大人竟斯文有礼至于斯,乃谢拜而起,领着梅思源一行人向府宅内行去。
第〇三一章 朱府宅院宴老幺(上)()
“大人,请堂上稍坐。下人们手脚不利落,小民这便去催!”朱由颛安排诸人在正厅坐定,便辞了身下去。梅思源新来安咸,自想了解此间民生多些,是以拒了州府盐政司的安排,领着亲卫随从八人边走边问,一路缓缓摸索而来。到这山埗头村已过未时二刻,朱府一家上下老小午膳已毕,哪里有这许多现成饭食供九人入膳?是以刚听得老管事说来,便急急遣了老妈子、老长工去烧火煮水、杀牲宰禽。非是下人有意偷懒,只是这造饭烧菜实在不可一蹴而就,该翻就要翻,该炒便得炒,少了锅里面半样的功夫,菜肴又怎得美味?朱由颛自然晓得这明白道理,但又如何敢与众人讲?只怕几位大人候久了不悦,是以急急脱了身,亲到伙房监工去了。
“一清、此间有一事,差你去办。”梅思源此行带来四名亲卫,这顾一清便是其中一人。按照大华朝朝臣护卫律,正三品职往上官员即有由领侍卫府配调的护卫亲兵。四年前,梅思源右迁至清溪郡察司官,领正三品衔,这四人便是他的护卫亲兵。今再右迁安咸盐运政司,挂从一品职领正二品衔,护卫人数亦增加到了十二人,便把这四人从清溪郡察司府随调了过来。
“大人请讲!”顾一清离座躬身抱拳道。四人中,顾一清资历最老,此时领侍卫队长职。
“一会儿你去找李保长,午膳叫他来作陪,我正有许些话要与他了解。令,请他携发现盐洞那佃农同来。朝廷的恩赏只怕还不曾下,今我首领安咸盐政司,既来到此间,当先私赏于他,以兹致谢。”
“属下领命,这便去办!”言毕,即领三人向厅外行去。
“云叔?”梅思源唤道,却未听得有人答话。
“大人,父亲说今夜大人可能将在此处留宿,便先去查看附近地形了!”云鹞此时顶替父亲位置,贴身保护着梅思源。
“呵呵,云叔也太小心了!此地如此僻静,想来不会有甚么贼人。”梅思源说道,言语中对云鸢处事之谨慎自是认可十分。。。
云鹞却不敢作此想,严肃答道,“大人安危,绝对半分马虎不得。我云家父子三人,尽受梅府厚恩,便是万死亦不可使大人损伤分毫!临行颌王殿下已有告知,大人此来,自会损及朝中大人物利益,绝不可有半盏茶的放松。”
“思源此来,本意只为治盐。然我身处朝局,又如何能脱身于政派纠葛?民生如此艰难,何不齐心解民疾苦?朝局政争,何时能止啊?”梅思源心酸叹道。
朱由颛家资丰厚,豢养三禽五畜以百千计。先前一番从侧打听,得知此行人间的华服中年竟是当朝一品大臣,一时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中年似乎也就不惑之年,何以登此极位?先前自己暗里估摸着,不得了是位三五品的郡州府大人。喜的是,当朝一品临自家府宅用膳就宿,实在是天大的脸面,氏族族史必定浓墨特写传流于后人。自己除却略有家资,似乎也平常的紧:既未入仕谋得一官半职,亦未悬壶救世生人性命。此事乃毕生最值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