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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尊客,此间是肴谱,请过目!”两婢女各捧一本册子贡向二人。梅远尘朝婢女轻轻摆手,笑谓公羊颂我道,“颂我,我随你喜好便是!”
“哈哈,好!你自小长在清溪,我自小长在苍生,两郡延绵相连数百里,民风民俗几乎无差,饮食菜肴亦相去不远,今倒要看下你我口味有无不同。”公羊颂我笑道,“左右!记下!酥砻藓,再一碟醉蓝鲷,一个焖酱清溪鸭、白兰蕨,温一壶陈酿“鲸吸饮”,便是这些了。”两位婢女一一记下,对视一眼,脸上都颇有异色,行礼退下。来这揽月阁用席的非富即贵,皆是挑着贵的、稀罕的菜肴去点,通常没有十几样,七八样也是有的,如这般只要四个小菜的,倒真不曾见过。梅远尘却丝毫不以为意,向窗外望去,赏析这一轮弯月悄然初升,想这楼阁实不负“揽月”之名。
公羊颂我挥退小厮二人,乃谓梅远尘道,“远尘,我每月朔日皆来寄信,今却是头次见你。”
“哦,那倒巧了,我亦每月朔日都要去寄信往安咸给我爹娘,今日却也是初次遇见你。”梅远尘言道,“你亦是寄给你父王、母亲么?”
“呵呵,我寄给我弟弟。我有一幼弟,他名恕我,是个极聪慧、善良的好孩儿,与我最是亲近。无论寒暑,他每月都会邮信给我,跟我讲些苍生郡家中的趣事。我已六年不曾见他,也不知他现今长成了甚么模样。”公羊颂我讲着,初时还喜形于色,到了句末脸上却是黯然萧索。“整个苍生郡,我最念想的便是他了。”公羊颂我接着道,“只可惜,唉,只可惜我回不得苍生郡,他来不得都城,不知道甚么时候可以重聚。”言毕,一口茶灌入口中。
“小厮,来酒!”公羊颂我入口才想起杯中是茶非酒,乃朝外唤道。
“是了,尊客久候了!”小厮应承道,语音刚落便轻轻推门,端着食盘进来,其上正是一壶酒及两个莲花酒杯。小厮把酒壶、酒杯轻轻放置在膳桌上,恭敬道,“尊客,久候了!”见到公羊颂我挥手,便又悄悄退了下去。
“恕我自小懂事。小时候府里下人犯了事,他知道了,每每都要向娘亲求情,府里奴仆鲜有未得他恩惠。有一次,府里厨娘的孩儿来郡学求学,郡学学监好赖不肯收,可愁坏了厨娘。恕我不知从哪里知晓了这事,竟跑去求父王写了荐信,助他进了郡学,厨娘知了感激涕零。呵呵,多好的孩儿,那时他才七岁。”公羊颂我满脸沉醉,言毕斟满一杯酒,一口喝下,“呼~这可当真是好酒!”看向梅远尘,笑道,“你也喝一杯么?”
梅远尘笑着答道,“好啊!”一边把杯子递过去。
公羊颂我接过杯子,斟满酒再轻轻回递过来,道,“尝一尝,好喝的紧!”
“滋~”梅远尘学着公羊颂我,一口干了。酒才入喉便后悔了,辣得他几乎双眼冒出泪花。这酒香气四溢,略带点琥珀色,一看便知醇厚无比,然梅远尘却是酒场初哥,哪里知道这些门道。公羊颂我在旁看得都快笑起来了。
梅远尘气色渐渐平定,公羊颂我却在那间隙又饮了一杯,又说道,“六年前,父王请旨立我为世子,奉旨送我入都城质居。我最后一次见恕我便是在临行之时了。只记得那日他被府中护卫拉着,满脸涕泪,拼命想挣脱他们,要来拉住我手,一直喊着“二哥,恕我不要你走!”每每忆起此景,唉”言罢,又急急自斟自饮两杯,无奈叹道,“可叹,我命由天不由我!”
第〇六肆章 揽月阁中誓天地()
勾陈顶层有四阁,分别为揽月、摘星、腾云、戏雨。阁中门墙雕镂无不精细,修饰无不精美,布置用具皆雅致厚重,可见主人颇费了一番心思。
“事势如移,机运难料,颂我你又何必屈从于一时不遂?”梅远尘安慰道。自拜师青玄以来,每日修学道门武学宗义,潜移默化间,梅远尘亦多有些成事由人的思绪。
“哈哈,你说巧与不巧?恕我前次来信中,便有一句如你所说一般!”公羊颂我听了,忽然惊异大笑道。见梅远尘一脸狐疑,便从怀袋中一阵摸索,取出一封信笺,看了看驿戳,确认无误后向梅远尘递来,一脸兴奋看着他,道,“你自己来看,次页第九行!看我诓你没诓?”梅远尘初觉不妥,但见颂我似乎亦不忌讳,又想难道果真有如此巧事?便伸手接信,取出信张直阅次页。只见其中有书,“事势难料,机运将移,我与二哥未必不可面见于近时。”确与自己适才所言几无差别,不禁喃喃道,“可真巧了!”
“哈哈!会须随欢把盏尽,来来来来,远尘,你我对饮一杯!”公羊颂我久不见幼弟,而梅远尘与恕我年岁相若,颇有“移情”之势,恍惚间以为恕我或许亦如远尘一般的形容,心中顿时大感快慰,朗笑言道。二人斟满酒,碰杯对饮,甚是畅快。
“颂我,你比我年长,见识亦远胜于我。你觉得当下大华形势若何?”二人是同窗,经由此事又更觉投缘,梅远尘将心中郁事向公羊颂我问道。
公羊颂我单手执杯,神色陡沉,沉吟数个呼吸,又自斟自饮一杯,叹道,“沉疴老弱峙群狼!”
沉疴老弱峙群狼内有政争积弊,外有烽火敌情,倒真如一群老弱负病之人,被饿狼围在正中。
“颂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梅远尘想起义父所忧,这时试探问道。
“呵呵,世人皆有疑,却只你来问我!”不待梅远尘问起,公羊颂我已猜到,摇头惨笑道。又急急自饮一杯,两行清泪缓缓流下,乃铿声道,“远尘,我远离王府多年,实不知公羊家是否真有反意。质居都城六年间,一直承蒙朝廷、师友眷顾,颂我铭记五内。若确知公羊家当真有易帜之心,颂我定以死相劝,此生绝不与朝廷为敌!”梅远尘见其双眼炯炯,目光坚毅有如实质,当真果决非常,离座起身双手执礼道,“兄之大义,远尘自愧弗如!”
公羊颂我坦然受礼,待梅远尘礼毕,乃笑道,“远尘,自院监你我初见,颂我一直觉与你缘分深重,今日相逢此感更甚!疑我公羊家有反意者众,而面询者仅你一人,足见你正直性真,公羊颂我钦佩异常!若不嫌弃,你我何不如指天地为誓,结拜为异姓兄弟?”梅远尘听他言语真挚,情真意切,深为触动,早有深交之意,当即喜道,“如何不好!”
“好极!”公羊颂我抚掌大喜道。
二人执手行至窗台,双双跪倒在地,对着天上朔月磕了三个响头。
公羊颂我誓道,“皇天在上!今我公羊颂我与梅远尘在此结为异性兄弟,此生互敬互信,永不相叛!如违此誓,人神共愤!”
梅远尘见他誓完,心中激荡,接着道,“皇天在上!今我梅远尘与公羊颂我在此结为异性兄弟,拜其为长兄,此生敬他信他,永不相叛!如违此誓,人神共愤!”
“好兄弟(兄长)!”互挽臂膀笑道。二人入座接连对饮数杯,碰杯之声“吭吭”作响。
“杯小量少难尽兴!远尘,你可还能饮些?”公羊颂我笑问道。
梅远尘自小少饮,从不知自己酒量如何,今日饮了七八杯,只觉腹内温热,却毫无不适之感,乃答道,“小弟想来还能再饮些!”
“甚好!”公羊颂我笑道,再朝外吩咐,“再来一坛子“鲸吸饮”!”
“是。”门外小厮应道。不一会儿,五名婢女端着食盘缓缓行来,其上正是四碟菜肴及一晶莹剔透的白色宽肚小口酒坛。五人将酒菜碗筷一一放下,伺立在左右。
“下去罢,此间毋须你们伺奉。随我来的那四人此刻在底层,给他们上几个好菜和几坛好酒。”公羊颂我吩咐道。公羊颂我今日与梅远尘结义,实在开心,随从亦跟着沾了喜意。
为首婢女听了,轻声应承了“是”,便行礼退下。
“正好,菜肴也上桌了,远尘,你尝下何如?”公羊颂我今日兴致高,脸上笑意不掇。梅远尘闻了菜香,瞬时觉得肚饿,笑了笑,二人拾筷吃起来。
“嗯,味道果然极好!像极是我清溪老家的口味!”梅远尘四菜尝遍,发现无一不是故乡旧味,一时恍如回到故里,不由赞道。
“哈哈,你我果然是天定弟兄!‘这南国食肆’菜品百余,我便最喜此间四样。非是其如何味美可口,实在是他乡尝故味,恍如还乡,心中一点绮念罢了。”公羊颂我感叹道。梅远尘何尝不是作此感想,不住点头称是。
公羊颂我把两人酒杯推到一边,将烫金瓷碗摆在中位,撕开酒封,便往两碗中倒酒,一时酒香四溢。
“茫茫人海中,你我能相识相交,又能结为异性兄弟,颂我心中实在欢喜,远尘,来,再干了这一碗酒!”公羊颂我言语豪迈道。
“哈哈,能与大哥拜把,远尘也喜乐的很呢!干!”言毕,两人碰碗一干而尽。这烫金瓷碗,一碗酒少说亦有十几杯,梅远尘喝得急了,倒觉得喉中、腹内有些火烧之感,忙拾筷吃了几口菜,始觉好了些。
“是哥哥粗莽了!你先吃些菜,我们慢慢喝。”发觉梅远尘似有不适,公羊颂我歉然道。
长生功有护体御害之能,酒虽醇厚,却远非鸩毒,难以伤梅远尘分毫。初时大口饮酒致内肤不适,几口热菜下肚,已觉无不妥,忙摆手道,“无妨无妨!”公羊颂我见他神清目明确无醉酒之状,乃温声言道,“远尘,想不到你酒量倒也不错。不过这‘鲸吸饮’酒性颇烈,你我虽兴,亦当适可而止,伤了身体可就不妙。”
梅远尘拍了拍肚子又掂了掂酒坛,笑道,“今日远尘得一兄长,正是喜极。这坛酒所剩不过四斤尔,我们兄弟各饮两斤,也就将将尽兴罢了!”
公羊颂我听了大喜,笑道,“好!兄弟所言极是!”乃提起酒坛,再往两人杯中斟满陈酿,两人双手举碗,对视一眼碰碗一干而尽。饮完,拍案大叫道,“痛快!”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第〇六五章 簌功使计智擒贼()
“嚷甚么嚷!喝点马尿便露出狗尾巴!”隔壁“摘星阁”中传来一个粗犷的骂声。
公羊颂我与梅远尘听了,皆笑着摆了摆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无需生事。一来两人今日结拜,心情好极,不欲与人争斗;二来己方确实声响过大,或许当真扰了旁人。门外小厮头领却知晓公羊颂我身份,老板亦再三嘱咐自己好生伺候,听了那人骂来,当即叩门道,“几位大爷请担待些,旁边厢房有尊客用膳,还请小声些言语。”
“狗杂的泼才东西!老子几人是拿着兄弟们卖命的钱来此间消遣,你个腌臜玩意儿竟瞧老子不起?”梅远尘二人在阁中听那人怒吼道。接着听到一阵打砸声,似乎那人冲了出来,把门外小厮都打倒在地。“老帔头,莫惹事,八位兄弟还等着我们报仇呢!”另一个汉子劝道。“甚么?八位!原来是他们!”梅远尘这才缓过神来,自己竟在此间碰到午间行刺漪漪、海棠的歹人,当即正色轻声对公羊颂我言道,“兄长,外间闹事诸人与我有莫大相干,一会儿我要出手擒住他们,此地凶险,莫不如你先下去?”
“远尘,你太小看哥哥了!这几个人武功似乎亦不如何高明,为兄一会儿一起出手。”公羊颂我知他担心自己安危而非轻看自己,是以亦不生气,自信回道。梅远尘看了看他,终于缓缓点头。
“噔噔噔噔”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传来,乃是酒楼的武师听见异响循上来了。
“几位客官,何以打伤我酒肆伺童?扰我尊客?”原来老板徐簌功亦已上来了,厉声叱问道。
“哼!都是一般的贱种!同是来消遣,难不成老子的银子便是狗屎做的吗?隔壁的两个王八龟孙是你亲爹么!”被唤作老帔头的汉子大声骂道。“我呸!老子今天不痛快的很!都你娘的滚远些,惹怒老子,砍了你们的狗头!”那汉子似乎已有醉意,越骂越起劲,同行有七八人,都形色不乐,却一直在旁拉劝,又有意无意把他护在中间,似乎担心对方出手,怕他吃了亏。
公羊颂我与梅远尘已悄声开了门,在旁看着。
“兄弟,老帔头不痛快啊!咱们拿命换的钱,想吃顿好饭却叫人瞧不起啊!”老帔头满脸的络腮胡子,是个高壮的青年汉子,这时一边哭一边喊,倒颇令人动容。同行八人中已有几人跟着哭起来,手中却都已执起兵刃,一副与老帔头同进退的模样。
“几位,既如此,那我来做个保,几位向邻房两位尊客诚意致个歉,想来两位尊客气量宽宏,此事或许可了。至于你们打伤我伺童,毁我物具之事,我可以不追究,如何?”徐簌功早已发现公羊、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