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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婢女们退了去,三人也坐稳妥,只听夏牧朝突然问道,“你觉得我若何?”问毕一双虎目锐利直视梅思源。
梅思源一惊,就要立起,终于稳住身,定了定神稍一思量,方答道,“王爷文韬武略,智盛德馨,加之礼贤下士,乃人中龙凤!”
夏牧朝听后,不置可否,再问道,“当今大华如何?”
梅思源再抵不住,猛然站起,执手惶恐道,“思源不敢妄议朝堂!”百里思、梅远尘自是随即起身,立在石桌旁。
夏牧朝叹息一声,缓缓才道,“虽跟从我十年,你心内于我仍有戒备,乃我之过!”自斟一杯酒干下,再道,“你甚么都好,就只这点,我很是不喜!你我自幼相熟,虽分君臣,亦是故交,不在人前,你大可直抒胸臆,畅言所欲,何必这般畏缩!都坐下吧。”
梅思源之父梅晚亭乃是两朝老臣,历任工部和民部两部部首,梅府自算得是都城显赫贵族。云鸢夫妇和傅家兄弟便是那时受了梅晚亭的救命大恩,自愿入了奴籍,意以一世报答梅府,即是后梅府落魄,众人也是不离不弃,护着少主南北颠簸,然,这都是前话了。
大华朝于授学算是颇为看重了,各州各郡都设有官学,但凡考入官学的学子,非但不收学资,每月还有不菲的银钱做为家用贴补。考入官学的学子会有学部特颁的一种学籍,这学籍虽不在籍制之内,但持这学籍,也可自由往来州县郡府,显比一般民籍尊贵。大华最高官学制是华子监,乃是皇族子嗣尚学之所。当朝二品以上朝官子嗣略经考核,也可入学。梅思源十四岁开始便进入华子监,其时便与夏牧朝做了同窗,二人自可算自幼相熟了。
三人依言坐下,梅思源面色惭愧,郑言朗声道,“思源多虑了,王爷莫怪。当今大华,虽未乱及天下,朝堂却已动荡。地方富户勾结官员大屯盐、米、油,百姓缺米缺盐日子苦不堪言,富户家资可敌国,贫者饿死街头;边疆厥国、冼马国明里屯兵渐多已近边境,暗里买通地方商贾大量私运商货;四地异性王各立私政,实是国中之国!”言罢,直视夏牧朝,双目炯炯。
夏牧朝点点头,忧虑道,“正是如此。”
两个呼吸后,夏牧朝忽展笑颜,一脸诚挚说着,“刚才那般畅言不是甚好?夏牧朝身侧不差按部执事之人,只缺个知心好友!”
梅思源一脸苦笑,乃道,“思源落于窠臼,自当改过。
“如此最好!”夏牧朝笑意更盛了,又问,“那日瑞云楼我言,安咸盐运政司已有十成把握,可知为何?”
“臣自犹疑,安咸盐运政司这等要职,颐王、贽王必定力争,王爷虽也举荐于臣,机会只怕不至五成。”梅思源本欲道三成的,至嘴边又多说了两成,乃是乐观已极的想法。
“呵呵,原当如此。”夏牧朝笑笑,站起身,望向花海,半晌回头道,“镜中之花,水中之月,焉莫能取,赏观已足!安咸盐运政司给我,由我来治这盐荒,但治盐过后,不得再参与储位之争。其实这些年来,我与颐王、贽王在朝堂之上、政务之中往往相互掣肘,实在有伤国本。如今国势不安,再谋私利,实是罪人!”
“王爷”,梅思源大惊,单膝跪地道。
“刚赞了你,这会儿怎又这般!”夏牧朝扶起梅思源,乃沉声道,“大华如今暗流涌动,稍有不慎,恐将大乱,届时不免生灵涂炭,伤及国本。家国危难当前,应知取舍!”
梅思源听及此处,一时难以自控,一行清泪纵横脸上,当即抱手成拳,颤声道,“王爷大义,思源愿效犬马,结绳以报!”百里思、梅远尘二人也是一脸肃穆,心中激荡。
夏牧朝摆了摆手,斟饮一杯,冷声道,“厥国、冼马国见我大华日渐式微,已是按耐不住,近五年来,扰境不止。皇甫、公羊两家多年经营,暗中扩兵三十几万,实在狼子野心!”顿了顿,沉声道,“我夏牧朝身为皇亲帝子,志当救黎民于水火,挽大厦于将倾。颐王、贽王皆是一流人才,无论谁当皇帝,必能安内攘外震慑宵小,一扫大华五十年颓势!”夏牧朝又手拍梅思源左肩,温声说道,“思源,这十余年在清溪所为,足证你实是经世之才,绝非颐王、贽王所荐之人可比,这便是我为何力荐你去任安咸盐运政司之由。这般说道,可能释怀?”言毕,微笑望向百里思。
百里思一阵窘迫,福了一礼道,“王爷恕罪,妾身妄虑了!”一旁,梅远尘内心自是波涛澎湃,崇敬不止。
第〇〇八章 瑞云接风邂武王()
亭中一番对谈,可谓推心置腹,梅思源夫妻已是疑虑尽去,好不快意。夏牧朝再提及接风事宜,二人自是一口答应,地点便在瑞云楼,时辰乃是午时二刻。
见事已成,夏牧朝也不耽搁,笑道,“此刻早朝已毕,我便去面见父皇罢,午时请了旨来也未为不可!”说完“哈哈”笑起,自往园外走去。行出六七丈,回身谓梅思源道,“府中虽好,你们毕竟不自在,便带着妻儿出府去游逛一番罢,午时径直来瑞云楼即可。”
待夏牧朝走远,梅思源长吁一口气,转头向妻子叹道,“王爷于我恩重,思妹今也瞧见,可再莫说些不敬之言了。”想起昨夜警醒丈夫小心提防颌王,百里思脸色酡红,忸怩解释道,“此前总觉王爷待你好之已极,怎免生疑?想你经年不在都城,何以对你如此这般看重。现下看来,原是王爷已监察十年于你,我夫君行事,自是磊落正经,若有这般缘由,我便是多虑了。”
梅思源笑言,“你向来便是这多疑的性子!”又对一旁梅远尘正色道,“尘儿,此中诸事,可莫要对人说起。王爷虽是一番赤心,未必便不会落了他人的口舌把柄,切要牢记!”
梅远尘重重点头,郑声应承道,“孩儿自是理会得。待孩儿长大些,定然也要随着爹爹报效王爷。”
都城,乃大华朝堂所在,各部各司总衙皆设于此,四品以上朝官者,四成在此间。且自颁了这十五稅一的律制,富商巨贾汇聚,贩夫走卒云集,如今已是最最繁华之地。余此,夏汝仁立了这都城后,遣了劳役,四年间便在城北虢山西麓建好一道观,名真武观。承了当朝始皇遗意,历任皇帝对着道门皆是扶持有加,是以三百年来真武观一直香火鼎盛,不露败迹,乃是游人所必去。
一家三口回了玉琼阆苑寝居,添上裘衣便出了王府来。
都城内城设有有坊、巷、市、街。坊者,乃是平民百姓居所所在;巷者,则是富民、朝官、皇亲所住。街者,商埠也,系民间营商集散之地;市者,官埠也,概朝廷统购统销之地。
一家三口出了王府,步行一刻有余乃到了一条街埠。酒肆、茶楼、客店、医馆比邻街道而立,吃喝耍完可是一应俱全,人流并肩接踵,比之清溪郡府可是繁华甚多。梅远尘虽已舞勺之年,毕竟童心未泯,一路央求爹娘采办了好些玩意儿物事。
及至游走一时有余,百里思始对梅远尘道,“尘儿,今日在这街埠已是尽兴,我们便去官市瞧瞧罢?”一旁梅思源看着妻子,一脸怜爱,心下不由一塞,“果然‘知夫莫若妻’”。梅远尘自无不依,乖巧跟在后面行了去。
官市与商埠一路之隔,人流却颇为清冷,这时只见埠口几名治管衙差晃荡。梅思源走在最前,进了去,细细察观起来。此间乃是些稻黍油酱、绸衣兑庄,梅思源行至了盐市,进了里厅。盐市跑堂汉子迎了来,弓着腰身一脸堆笑道,“客官请慢看!”言毕跟在梅思源侧旁。
梅思源手里捏了几粒盐砂,放进嘴,脸色越渐肃穆了起来,对跑堂道,“麻烦小哥,可否取了一碗热水来?”跑堂汉子见三人袍褂华彩,料是显贵人家的出身,当即应承了,“这有甚么不可,只是客官一行乃三人,一碗水可怕不够喝哩!”梅思源苦笑道,“小哥多心了,一碗便够了,便请去取罢。”跑堂自是依言折了回去。
百里思行了近,双手握住丈夫右掌,暖声道,“这供盐紧缺已是十几年,一时恐难根治,源哥可莫要太着急了去。”梅思源笑了笑,反握了妻子一双柔荑,回道,“是了。”
不两弹指功夫,跑堂汉子端来老大一碗热水,一脸憨笑。只见梅思源一手接来水碗,一手抓了一把盐砂投了进去,缓缓晃了开来。跑堂汉子一脸茫然,心下自在嘀咕,“便有这般喝法?”
梅思源细细看了看,只见碗底沉了颇为显眼的一片沙灰,皱了皱眉,从腰囊掏出一锭一两的制式官银,交给跑堂道,“有劳小哥了!”携着妻子行了出去,留下跑堂汉子一路喜乐的送客套话。从官市出来,三人都已没有了再去逛游的兴致,梅思源便引着二人到了瑞云楼。
瑞云楼乃是都城一等一的酒楼,明里掌柜是个丢了军职的百夫,实则是颌王府的一处产业。三人才行至门口,掌柜就迎了上来,笑道,“梅大人,您的酒筵便在楼上破军阁,小的不便陪同,您请自去。”破军阁乃是夏牧朝惯用的厢房,没有颌王赏请,掌柜自不敢去。
梅思源此前和夏牧朝对饮的便是这破军阁,这会儿自是识得路,带着妻儿自顾上了去。。。
这阁中窗门、桌凳、屏风,尽是旃檀雕镂而成,奢靡已极。梅远尘正细看时,只听外面一阵声音响起,乃是夏牧朝到了。梅思源开了门,只见夏牧朝进来了,身后跟着一名十六、七岁的英气少年。众人入了席,夏牧朝乃笑道,“思源,想来把朝中同僚引来,你夫人、孩儿饮食也自不在,我便辞了众位同僚;今日恰逢我儿承炫自上河郡归来,便引来与你会面,就我父子二人为你们接风,可莫嫌太冷清。”
梅思源急的起身,揖手道,“世子!”,再向夏牧朝道,“王爷事事虑想周全,思源感激不尽!”一旁百里思、梅远尘也执了手礼,和道,“世子!”
便在这时,门外一阵吵杂,依稀只听到,“你个腌臜东西,我们贽王殿下要上去,你也敢拦!”接着便响起了一阵“咚咚咚”的声音,显是一群人上了楼来。梅远尘不意瞥见夏牧朝脸上一抹怒意,显是颇为气恼。
才几个呼吸,只听一群人近了,已至了这破军阁。眼前终于出现一个孔武华服壮年,一群锦衣老壮伺候左右。
只听那孔武壮年笑道,“哦,颌王兄,你也在此?”原来这孔武壮年便是当朝永华帝第七子,贽亲王夏牧阳,人称“武王爷”。当下“三王”夺储之争,“武王派”乃是风头最盛,不但朝中附臣最多,最为关键之处乃是,武王掌握着大华最强战力的“白衣军”。是时,大华朝兵员编制一百八十万,普遍战力不足,以苍生郡公羊家的十二万铁骑军、佑民郡皇甫家的十四万赤羽军和贽亲王辖下下河郡的九万白衣军战力最强。其中,夏牧阳自小尚武,白衣军在其治下多年,百般锤炼已是最为骁勇,是以人皆谓之“武王军”。
夏牧阳这时又看向梅思源,点了点头,道,“这位便是新任的盐运政司官梅思源大人吧”,梅思源站起执礼,却并未应答。
不意这时,这夏牧阳竟走近梅思源,注目其身,忽然一字一顿道,“梅大人,不若你跟了我?我这王兄城府极深,心机狠辣,你可讨不了好去!”
梅思源尚在迷蒙中,便见夏承炫脸色气极已红,拍案大声斥道,“七王叔,你待要作甚!”
第〇〇九章 阖拜西麓真武观()
楼下小厮听了声响,急忙执了铁棍冲上来,将贽王一干人等围起,一时间,厢房内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夏牧阳却半点不惧,又对梅思源一脸正色道,“我知你之能,尔若来投,我必重用”,说罢对着夏牧朝笑起,“我这般说道,颌王兄可莫见怪!”言毕,带了众人一路说笑往里行去。
待贽王一行去远,夏牧朝对着门口一挥手,众小厮自是了然颌王所意,带好了门离去。
见小厮已退尽,夏牧朝始温声笑道,“都入席坐下罢,莫叫老七坏了兴致。”适才一番事故,夏牧朝并不曾离了座,这时见众人都已坐好,乃对一旁夏承炫正声嘱言,“遇事多冷静,少些争斗之心!”又向对座梅思源伸来一卷帛,笑道,“父皇已钦命你为二品安咸盐运政司官,令你两日后入宫面圣。”梅思源伸出双手接了来,快目一扫,果如所云,当即跪地行了拜礼道,“万岁!万岁!”礼毕起身,向夏牧朝躬身执礼道,“思源必将竭力履职,誓解盐困,不辱王爷举荐之恩!”夏牧朝示意梅思源坐下,乃冷声道,“你此去安咸只需做好二事:首要,乃是加量供盐,以解民困;其二,广筹饷银,以备战需!”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