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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少一个负累,多一个机会()
对敌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分神,云千珏指责蓝无颜用心不专的时候,他的心绪又何尝平静。
然而就是这几刻的波动,却足以让云千珏露出破绽。
年老大向云千珏抛射蛊虫的时候,云千珏的视线依旧黏在无颜身上,而无颜却早早地发现了异样。
原来之前的毒镖只是虚晃一招,真正要致人死路的是囊袋里的蛊虫。
只是一瞬的变化,快的不及反应,无颜一急之下,只能伸出一臂,妄图挥开来物。
奈何黑色的蛊虫一沾上人体便活跃异常,瞬息便咬开衣物,钻入骨髓。
“丑八怪!”
是云千珏的嘶吼响在耳畔,然而心脏处痛得难当,恍若被人千刀万剐。
一声声急促的鼓点里,那种钻心的疼痛一阵淹没一阵,直搅得人生不如死,反衬得后背的疼痛无关痛痒。
当眼睑渐渐沉重,思绪剥离时,无颜还是欣慰地想:幸好是她接下了这个东西,不然,身在炼狱里的便是……
怀里是已经昏迷了的女子,云千珏揽着她的腰,心不自觉地越来越沉。
他一向玩世不恭,随意张扬惯了,此时看向年老大的双眸里,却是极度的认真:“把你的花鼓交出来!”
年老大一手握着一个花鼓,有节奏地摇摆着,见着女子的昏迷,心下也是惊疑:
这是北凤的秘术,凡是中此蛊的人,只要听得鼓点三下,便会七窍流血,魂归天外。而方才他已然拨动小鼓十下,那个女人却只是昏迷了过去。
一道剑气擦着右手而过,甚至划破了斗笠,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竟似书生般清秀儒雅。
云千珏是真正动了怒,剑虹如电,直击年老大手中的小鼓。
咚~的一声落地,支离破碎。
原本还处于呆愣的年老大被这突兀的声响一惊,不觉高声命令道:“还愣着干什么?这次任务失败了,都等着喂狗吧!”
“都一起上吧。”云千珏扫视了周围众多的黑衣,眉梢冷硬。
两个时辰的混战里,男人一手抱着女子杀得眼红,黑衣人却是以多胜少,好似占了上风。
黑衣人见云千珏久攻不下,暗自交换了眼神,转攻昏迷的女子,转移男人的注意。
几个招式下来,云千珏竟似极为吃力,被逼到了绝路,再往后退一步便会坠入山脚。
法华寺坐落的祁连山,是凤祁最高的山峦,即便是从山腰处坠落,也会落得个粉身碎骨。
云千珏半跪着身子,玄色衣裳斑驳,不知沾染是谁的鲜血,一手拄着长剑,一手抱着女子。
黑压压的敌人呈扇形将他们包围,他们避无可避,插翅难飞。
“主子……”细弱蚊吟的低语里,无颜不知何时睁开了凤眸,挣扎着要脱离云千珏的怀抱:如果少了她这个负累……主子或许能逃出升天。
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她推开云千珏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对着身侧的云千珏笑靥如花:最后的最后,她宁愿选择牺牲自己,来成全一个他。
微微后仰身子,女子纤细的身子美如折翼的彩蝶,坠入了缥缈的山脚。
第三十八章 不会放手()
怀里空空,鼻端还残留着几缕梨花香,云千珏一时懵然。
此时此刻,他竟不做多想,忘记了原来的部署,更甚至忘记了自己背负的重任,只是一个跃身,随着无颜跳下。
逆着气流往下,耳边呼啸着猎猎风声,衣袖鼓动,山崖上是无数的灌木,云千珏背向荆棘,后背早就血肉模糊。
然而他似一点知觉也没有,眼底倒映的全然是无颜闭目痛苦的模样。
加快了速度往下,往下,当无颜的脸庞渐渐清晰,他竟欣喜得不能自已。
指间缠绕上女人飞扬的黑发,纠纠缠缠,再然后与她十指相扣,拥着她的纤细。
长剑插进岩石的缝隙,几颗石子松动,窸窸窣窣间飘落。
怀里的女子双眸泪星点点,一脸的血污泥渍,楚楚可怜:“主子,放手吧。”
她的嘴角不断溢出乌黑的血丝,五脏六腑皆损,整个便像是一个破败的娃娃,她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怕是熬不过今日。
“主子,无颜求你放手。”她的声音浅浅,却带着焚舟破釜的坚决,眼角的泪水滴滴滚落,盈盈流动,美得不似凡尘。
云千珏刚找回一点理智,却因为她这一番话,不禁沉了脸,眸色黯黯,满是复杂。
怒极反笑,他在她耳边揶揄,嘴边嗫嚅:“丑八怪,你这个傻瓜。”
心底似乎有道偏执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绝对不能放手,不会放手!
握着剑柄的手心模糊,剑身摇摆,不堪重负,眼看着就要从中折断。
越是绝路堪忧,云千珏反倒越发随意,笑得风华,脸上是一片释然。
他将脸埋在无颜白皙光滑的脖颈处,咯咯浅笑:“丑八怪,看来我们要共赴黄泉了。”
他说得一派轻松,无颜还是读出了他话语里隐藏的落寞和不甘。
心口划过丝丝心疼,她放手拥住男人的腰身,黯然神伤。
虽然不明白,在生死关头,主子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生死相随,但是够了,足够了,她蓝无颜死而无憾了。
一指点住男人的穴位,拉过身侧的藤蔓一圈一圈缠绕他的腰身,缓缓剥开他的手臂。
云千珏僵直着不能动弹的身子,眸中慢慢漫上恐惧,眼见着那个女子嘴角漾着甜美的笑,再次坠入深渊。
这个世上,总会有力不能及的事,总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这个时候,云千珏是第二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高耸的山崖,云翻雾涌,他的眸色浸染了一片血红。
十年前,东宫。
大火弥漫,黑夜恍若白昼。
一片黑烟呛人,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后被人乱刀刺死,却只能背着尚且年幼的千葉逃往殿外。
到处是烤焦的熏人气味,殿柱轰然倒塌,眼见着就要倾压到身上,却是墨染推开自己承受那非人的痛楚,从此落下腿疾。
每每夜深人静,旧时的噩梦徘徊,那种无望和恐慌总会将他淹没,不容喘息。
而此时,穴位解开,他望着茫茫的雾海,再寻不到女子的一片衣角,心口好似空缺了一角,叫他一瞬痛得窒息。
… … … 题外话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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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计划之外()
凤祁山峦,四座山峰相连成环状,内里凹陷形成一处山谷,潭水粼粼,劲竹葱葱,黑幕沉沉,不见日月,静默异常。
哗~突兀的一声打破静谧。
一个黑色的物体从高空快速坠落,掀起水帘几许,水雾渲染。
无颜沉沉向谭底落去,迷迷离离,感官渐渐迟钝,只是觉得浑身轻软,恍若置身云端。
平静的水潭,只一叶轻舟,一盏煤油灯明明灭灭,吊在舟尾,一个破衣老者卧在竹筏上,一手支头,双眼熏熏。
听得动静,他双眼撑开一条缝隙,缓缓坐起身子,慢慢伸了个懒腰,呵呵笑起来,望着漆黑的谭底眸色幽幽:“终于来了一条大鱼呢。”
只是一个瞬间,他抓起身旁的钓竿,一个甩手,银色的钓线在半空划出绚烂的光泽,探入深水。
银丝细韧,水下游走,不时便缠住了底下的人。
*
年老大等人料定云千珏和蓝无颜落谷必死,不久便离开,前去复命。
而原来的落崖的地方,却出现了玄衣的男子,身姿挺拔,一身的污秽掩不住本人的卓卓。
腰间的萧被拔出,握在手心,一支莹白,也染上了几点血腥。
十指葱葱,不知开启了哪里的机关,自萧管里发出烟雾弹,于半空弥漫,经久不散。
“主子。”是黑唯自暗处现身。
云千珏的声音醇厚低沉,磁性迷人,只是语气里的寒霜淡淡,又有些慑人:“给朕悄悄跟上那群黑衣,我定要瞧瞧,这帮人是什么身份,竟胆大妄为到与那个老妖婆勾结。”
“是。”回应的声音几重,众多的御林军跪在云千珏面前,黑压压一片,片刻散去。
纷乱惘然,云千珏垂眸看向指尖,那里恍若还残留了女子的余温。
尘烟如梦,男人驻立原地,直到月下弦,满地斑斑,华光如练。
一把断剑被抛下谷,久久听不到回音。
丑八怪,你真是个傻瓜。
今天的布局,他早便料到。既然对方布下天罗地网想要瓮中捉鳖,他便顺势而为,好追查出这群人的底细。
只是这个过程却出了一个意外。
年老大的袭击对他而言构不成实质伤害,但是无颜的舍命却恰恰打乱了他的谋划。这次,他损失了一个天下第一的杀手,就算换来黑衣人的覆没,也依旧是笔亏本的买卖。
微嗤一声,嘴角挂上一抹嘲弄的笑意,翩然转身,只留一夜冰冷。
花月居书房。
烛台明明灭灭,男人一袭紫袍,开一扇窗,负手而站,看那淡天琉璃。
咿呀的木门声里,夜风卷卷,浮动来人的发梢:“主子。”
晦涩的语气,青冥抬眸悄悄观察云千珏的神色,继续开口:“无颜姑娘她?”
男人的眉峰聚拢,可见极大的不快。
似挣扎了很久,青冥鼓起勇气,扑通一声跪地:
“主子,属下在这里多嘴几句。五年里主子对于无颜姑娘一直多加照顾,关怀备至,到底是出自真心的爱护,还是因了宁楚欢的缘故?”
第四十章 可以饱餐一顿了()
明晃晃的灯光刺得无颜睁不开眼,恍恍惚惚听得耳边磨刀的声音霍霍,微微动了动指尖,气息紊乱。
“怎么,醒了?”苍老的声音就响在耳畔,听着有些诡异。
无颜心里一惊,瞳孔扩散,之前的记忆涌上脑海,她记得她坠下了祁连山,那么现在……
身下是一张土炕,只铺了一张草席,身上湿哒哒的衣服粘着皮肉,极为难受。
冷~
苍白的唇瓣动了动,她试着挣扎起身,浑身却是散架一样疼。
“别动,你都去了半条命了,还这样活泼。”这道声音带着沙哑,倒也浑厚。
老人佝偻着腰,挡住了光线,一片阴影里,无颜终是看清了此人的容貌。
白须白发,有如严冬初雪落地,眼窝深陷,下面的眼袋深深。鼻梁微塌,蓄了一寸的髭须,一尺的髯须,佝偻着背,便像是一只千年的王八。
此时他的手上握着一把微钝的菜刀,刀身锈迹斑斑,原来之前听到的磨刀声竟是如此。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然而无颜愣神地看着他,诺诺道:“这是哪里?”
老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本来就眯缝成线的眼睛越发模糊,吐息之前,须发轻拂:“多少年了?我都数不清了,如今居然掉下一个小娃娃。”
“前辈?”经过白日里一闹,她累得不成样子,此时也是浑浑噩噩,越发不清楚眼前的情况。
如说是到了地府,她是绝不信的。她手上沾染了太多的性命,满身的罪孽,早该在油锅里灰飞烟没,又怎么会完好地躺在床上。
“哈哈哈,你这孩子倒也命大,从祁连山上掉下,坠谷时,恰好掉进谭水里,经过一番缓冲,去了半分力道。不然,你早就成了一滩肉泥,想想便恶心。”
老人说着还轻轻揉搓了一下身上的鸡皮疙瘩,动作倒也有趣。
听着他的解释,无颜心下有些明白,想着自己劫后余生,多少有些庆幸。
“好了,现在终于可以好好饱餐一顿了。”老人看似狰狞地抿开嘴角,一个挥手,菜刀便飞快地飞出手心,刀尖插入了磨刀石,裂痕扩散,丝丝龟裂,一瞬竟化作细灰。
眼前的一幕着实惊异,无颜亦是凝眉看他,眼底带着一丝探究。
一炷香的功夫,无颜通过开启的竹窗看向外面煮饭的老人,一缕缕鱼香袅袅,勾人异常,肠胃空空,越加心神向往,眼波不由染上几分暖色。
*
一个月了,依旧是不分白昼的山谷,处处点着昏黄的煤油灯。
无颜坐在潭水边,挽起裤脚,双足探进浅水。
丝丝凉意,使她打了个哆嗦,十个脚趾上都有隐约的小孔,鲜血冉冉而出,晕染了一小片湖面。
来吸食鲜血的小鱼,争先恐后地聚到一起,细小的牙齿隔着皮肤,带来森然的恐惧。
无颜却是静静地坐着,脸上不见一丝痛楚,双手握着一份手札看得认真。
砰的一声,竹屋里传出闷响。
无颜侧过脸看去,无奈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