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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是我的了。”毒娘子收回手,笑道:“我正好用来疗伤,你不会舍不得吧?”
柳清欢连忙摆手让她自便。开什么玩笑,生死关头啃一口便算了,要真让他现在吸收这人修结成的金丹,他可再下不了嘴。
不过,有件事他却觉得必须得问清楚了:“前辈,现在你可以说出你的目的了吧?”
毒娘子面色一肃,直起懒散的腰背:“敢问小友,你可是青木圣体?”
柳清欢心道果然,颔首道:“不错。”
她脸上现出一丝喜色,却突然显出几分沉重和寂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外界是如何传我杨萌的,毒娘子、毒寡妇,或者杀了七任夫君,这些我都认。不,不是七任,现在已经是八任了。我毒娘子熬到如今,杀的人见的血不少,所以大概是报应吧……”
“我有一个女儿,如今已长到十八岁,资质极好,血脉之力比我高出多少,正是练巫的好苗子。我和他爹还没开始高兴,一探之下竟发现小女竟是先天不足,七经不闭、八脉不合,竟、竟没长全……”
“经脉没长全?”柳清欢十分诧异,这就代表其女资质再好,都不能修炼。
而且经脉乃一个人气血通行之路,便是凡人,若经脉不通也是短命,这不全,还能活到十八岁,可是疏为不异。
“这些年我寻遍整个云梦泽,各种灵药不知用了多少,只全无效果,且这两年眼看着小女一日比一日失去生机,我这做娘的心啊……”
毒娘子左手捂着胸口,竟是哽咽难言。
穆音音温腕地安慰了她好一会儿,她才用帕子收了点点泪光,强笑道:“这儿女就是父母前世的债,今日倒让你们两个小辈看笑话了。”
柳清欢微微摇头:“有你做母亲,这是令媛的福气。只不知,我又能帮上什么忙?”
毒娘子满含殷切道:“前些年我实在没法,只能去寻昆仑仙墟,没想到在里面真的得到一张奇方,想是天怜我儿!其上记载的是一种能延经续脉的春生和风丹,正和小女的症状。于是我花费了数年功夫,可算配得几丸,只是这奇方却明确标注着,需要配合青木圣体蕴含有生之精气的木灵气行丹,未长全的经脉才能如逢春枯枝发出新芽,再历经九九八十一天日日护养,又才能长全。”
春生和风丹?竟然有如何奇丹!
昆仑仙墟藏于昆吾山脉中,据说有缘才得近,无缘便是走到门口也看不到。既为仙墟,其中凶险便自不必说,毒娘子竟以金丹修为去寻,而且竟还让她进去了,还找到丹方,大约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而这倒也说明了为何毒娘子一路上对他这般忍让,到最后还会帮着穆音音一起救自己。
柳清欢正思索,却发现毒娘子膝一弯--他吓了一跳,赶忙扶住对方:“前辈何至如此!”
穆音音也上前挽住她的手:“杨姐姐,柳道友为人端方,你不必担心。”
毒娘子倒也没坚持,只用绢帕印了印眼睛:“我如今也不求小女是不是能修炼,只愿她能像凡人一般健康一生便再无所求。柳小友,之前当着贺常二人我也不好多说,便在言语上多有得罪,还望小友见谅。”
柳清欢不以为忤,再说之前自己也没少仗着毒娘子的维护占便宜,就承诺道:“若能从此地脱逃出去,我自立刻去帮忙医治令媛。”
毒娘子难掩激动,眼中爆出热切而饱含希望的曙光。这一刻她再不是一位金丹修士,只是普通的母亲而已。
好一会儿,她的情绪才平复下来,感叹道:“我原本已差不多要放弃,却没想到在最后遇到柳小友。当然他爹见小女经脉不全,差点生生摔死她……”
她脸色平静,倒像说着平常事,话题却转开:“最艰难的时候,我独闯昆仑仙墟找到春生和风丹,便知天留一线生机,天要留我儿一条性命。靠着这信念,我坚持了这十几年,今日总算等到云开雾散,找到万年难遇的青木圣体。”
“所以你当时一见我就辨认出了我的根骨体质?”柳清欢问道:“青木圣体在五行灵体中是最稀少的一种,单木灵根而言,比较多的体质是万木之体。而且从表面上来看,青木圣体与很多木系体质相差不大。”
毒娘子轻轻一笑:“我找青木圣体这么多年,要再认不出,便是断了小女的生路,我又怎敢认不出?”
柳清欢心里浮起难言的感慨:这便是母亲吗?
可惜他一个孤儿,却是从未感受过来自母亲的关爱。
不过毒娘子再是着急,如今也逃不出去。外面有一只堪比元婴的傀儡,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等此地事情闹大,有大门派的高阶修士出来插手。
毒娘子自去调理伤势,柳清欢与穆音音打了声招呼,便找了个僻静处,重新回到识海之中。
他之前咬掉了贺老元神的一小半,让自己的元神随之壮大了好大一圈,也算因祸得福。至于那口被他啃下来的金丹,却还被他元神包裹着,还未开始克化。
第三百六十九章 莫问伤心事()
金丹凝结着金丹修士的一身修为,蕴含着莫大的法力,以及修士本身对道的感悟。柳清欢倒不敢冒然吸收这指甲盖大小的金丹,准备回头问问毒娘子再作打算。
又运行了一个大周天,他退出入定睁开眼,整个山谷一目了然。
毒娘子因要疗伤不能打扰,所以在左侧几棵树又布下一个法阵。而穆音音坐在小潭边,抱着双膝呆呆地看着潭水,神思已不知飘到何处,背影看上去却流露出了一丝清寂……与脆弱。
柳清欢走过去,脚步声让她回过神,转头看过来,面上是浅浅的笑:“柳道友,你醒啦?”
柳清欢在她脸上看了几眼,问道:“你怎么了?”
穆音音愣住,连张了几次口,似是不知所措,又像是不知如何说起,定了定神才轻轻叹道:“只是刚刚听了杨姐姐的事,心有所感罢了。”
柳清欢在潭边坐下,这潭水很浅,清澈见底,铺满了圆圆的鹅卵石。他伸手撩了把水,清凉舒爽之意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一时倒是起了玩心,蹲下脱鞋袜,又顿住:“呃……”
穆音音放下抱着的双膝,也伸出手撩了一把水。相处久了,又一起经历过生死,两人已熟悉很多,她的性子也显得开朗了许多,卸下了以前满满的疏离和防备。
此时见柳清欢的动作,别过头,眼里带了一点调皮的笑意:“你随意。”
柳清欢想了想,洒然一笑,将赤裸的双足伸到清凉的潭水过,瞬间全身的疲乏便不见了,不由笑道:“你也试试?”
穆音音显然极为意动,但他一个男子做起来是洒脱自在,放到自己一个女子身上却不大妥当,只好忍住,只用手撩水玩。
“没想到这地火仙棺中竟然还有这般奇景,此地主人匠心独具、深不可测啊。”
穆音音笑道:“说起这个,这还要算你的功劳呢。当初我与杨姐姐走散,遇到三个外来修士,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有人见我护着你,便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想让我投鼠忌器,我只得一路边打边逃,打斗声又引来那只傀儡……”
柳清欢沉下脸来,可想而知当日是多么凶险。穆音音四面受敌,却还要顾着他,处境恐怕极为艰难。
穆音音却轻描淡写地说着那日情形,面上还有点歉意:“那傀儡眼见就要转过通道过来,我连杀了两人,一时力有不逮,将你脱手摔了出去,结果正好碰到了墙上的机关,倒是因此逃过一命。”
“你没受伤吧?”柳清欢突然道。
穆音音“啊”了一声,顿了顿才道:“嗯,受过伤的,不过没有大碍,很快就好了。对了,你身上的伤好得如何了?那日你掉进熔岩河,身上有多处灼伤,我本来想给你喂回生丹,但发现你好得极快。”
柳清欢将手臂上一块疤痕搓掉:“已经好了。嗯……你之前在想什么?”
穆音音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仿佛不经意般问道:“柳道友,你凡俗中的父母……或者家人还有人在吗?”
柳清欢淡淡道:“我是孤儿,从小在乞丐窝里长大。”
穆音音倒没想到对方是如此身世,瞬间有些不好意思,但随之又露出一点苦笑:“我倒是有父母,只不过……我倒情愿也是孤儿。”
她定定望着水面,透着迷惘:“小时候,我家有五个姐妹,我排行第四。父亲经常打我们,骂我们都是来讨债的,也打母亲,说她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母亲受了气,回头也拿我们出气,若做一点错事就不给饭吃。”
她的声音低柔轻缓,却带着极难察觉的黯然:“后来,家里越发艰难,父亲在又一次赌输之后,将大姐送出去做了抵债。有了一次就有二次,前面三个姐姐陆续都被卖了,我天天战战兢兢,晚上怕得不敢睡觉,每天洗衣做饭打扫房屋,让自己显得有用些以免也被卖。”
柳清欢难掩惊讶,在感受过毒娘子对其女儿的入骨疼爱后,再听到穆音音这一席话,两者几乎是两个极端。
却见穆音音眼神迷离,似已完全沉入记忆中,开始说时还有些磕磕巴巴,后面便如打开了记忆之门,数不清的过往全部涌现出来:“没过两年,就有消息传回来大姐被她夫君打死了。二姐被卖到妓院,穿着花枝招展,脸上嘴唇上还糊着红,每次我悄悄去看她,她都把我赶走不见……三姐被卖给过路的商人,从此杳无音讯。”
她眼中满含泪水,却一偏头不让泪水滑落:“很快就轮到我了,那年我十岁。母亲正好又怀上胎,这次稳婆说肯定是个男胎,全家都很高兴,我也很高兴,心想肯定不会被卖了。后来母亲果然生下了弟弟,而我,在弟弟出生三天后便被爹爹拖出了门。”
“我死命哭求,又挣到娘亲床前,说自己会帮着带弟弟,每天只吃半碗饭,求爹娘不要卖我。但是……”
她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一双明澈的美目如洗过一般,空洞而死寂:“娘却扇了我一巴掌,骂我赔钱货,若是惊扰了弟弟便把我打死,我爹上来一脚把我踢得飞出门外……”
柳清欢心中浮起痛色。当年,拥有天灵根的绝佳修仙资质、外貌清艳如雪的穆音音,在年少时却只是一个可怜的被父母随意打骂、又被卖掉的小姑娘。
他伸出手,将对方单薄又倔强的身体压进怀里,让那双泪如泉涌般的眼睛藏到他的衣领里,不让外人看见。
这个女孩一直都极要强的活着,用清冷和疏离将自己层层包裹,不接近别人,也不让别人接近,只是怕再受到伤害吧……
童年是所有人一生的底色,过得好的,底子里便被渗进了阳光,但若是不好,就会变得沉重的枷锁,变成午夜梦回时的惊惧和不安。
柳清欢虽年幼失怙,活得艰难,但因为有柳老头,教导他读书习字为人处事,所以心灵上却是富足的。他的惶恐只是吃食这种外在之物,而穆音音却是从神魂深处便陷入了绝望。
低低的啜泣声从怀里传出,那个清冷的穆音音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害怕无助的小女孩,紧紧握着他的衣服,哭得肝肠寸断,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伤痛让她全身颤抖得停不下来。
柳清欢紧紧地抱着她,眼中也泛起一丝热意。瀑布的水声将一切悲泣都掩盖住,阴沉的天空遥不可及,冷漠地看着凡人的甘苦辛酸。
好一会儿,哭声渐渐停下,颤抖的身子也平静下来,穆音音静静地靠在他怀里,轻轻挣动了下。
只见她双眼通红,露出羞赧的笑容:“柳道友,让你见笑了。”
柳清欢目光幽深,轻声道:“不想笑,就不要笑。”
穆音音呆呆地看着他,然后柔顺地低下头,再抬头时却笑得极为灿烂,如拭去了尘埃的明珠般,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如果说她以前身上竖着刺就如一只乍毛的小兽,现在这些刺已经全部化作了顺滑柔软的毛发。
“后面的你还想听吗?”
“嗯。”
“后面倒没什么,我被带到庆城一家大户人家做丫鬟,结果没半个月,庆城便来了一群修士打架。后来我进入星月宫后才得知,那是两个小门派为争一个灵矿突然在庆城上空开战,连带着城里的百姓也跟着遭了殃。”
柳清欢面露古怪,不过穆音音一时没注意到,继续说道:“买我那家被天上漏下来的法术毁了大半,我从废墟中爬出来,发现所有人都已经逃了,我也跟着逃难的人出了城。”
柳清欢打断她:“逃往通达州?”
穆音音惊讶:“啊,你怎么知道?”
“因为当时我也在逃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