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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爬得很慢,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
付家今晚选了一处靠近山壁的地方歇息,马车都被围在中间,外层全是护卫。因离得近,他很快就爬到了那些护卫处,此时一个靠坐在石头上的护卫已注意到动静,因认得他,所以只是皱着眉看着他。
柳清欢爬到他脚下:“大……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一边说着,挣扎着仿佛想要站起来,结果没站稳直接倒在护卫身上。
柳清欢连忙低声凑到那护卫耳边说:“快去通报你家主人,我有要事相告!”
那护卫本想推开他,听到这话一愣,抓住他的衣服便骂道:“你这小叫花又来讨食!要不是家主对你有几分宽纵,看我不抽你!跟我去见主人,至于给不给的我可做不了主。”拉着他就往正中走去。
来到一辆马车边,护卫轻敲了敲车门,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问话。车门打开,着一身白色里衣的付家家主皱着眉打量柳清欢。
护卫凑到其耳边耳语了几句,付家家主又看了柳清欢一眼,说道:“上来吧。”
柳清欢与护卫钻进马车,他只将之前听到的几句话和情景完整不漏的复述一遍,并不妄加猜测。趁对方沉思之际,柳清欢用眼角余光打量马车内部。
外面看着普通的马车,内里却很宽敞,装饰舒适而不奢华,很是稳重深沉。靠里铺着被褥,一张小几固定在床前,上面摆着一盏烛台,另有一本摊放着的书籍。
“此次多谢你来示警。”这时,付家家主说道:“不知小哥叫什么名字?”
“小子姓柳名清欢。”柳清欢忙收回打量的目光,低下头说道:“却是不敢承大人的谢。这一路要不是大人准许我靠近马车范围,又多得各位护卫大人的庇护,不然我早不知饿死在哪个荒山野岭了。”
神情严峻的付家家主目光渐渐温和,又多说了几句话,这才低声吩咐护卫几句,让先带他下去,想是要去安排后续事宜。
那护卫将他带到另一处马车。这次出来应门的是一位黄衫丫鬟,见到柳清欢吃了一惊,护卫跟她低声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黄衫丫鬟笑着把他让进马车,一位端庄娴静的夫人披着外衣坐在靠里铺的褥子上,只见褥子内侧,酣睡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付夫人笑吟吟地道:“地方狭小,小哥请先在这里坐一坐吧。”又吩咐黄衫丫鬟给他拿吃的,打量着他的身量,又翻出一套青色的衣物来:“这是犬子新做的一套衣服,原本是做大了准备明年再穿的。小哥试试看是否合身。”
柳清欢坐在门边的小几上狼吞虎咽地吃着饼,听到这话,连忙停下推拒,看着那布料极好的衣物,再想到自己身上脏污不堪,越发自惭形秽。却被旁边的黄衫丫鬟笑道:“小哥可是嫌弃我家夫人给的衣服不好?”
柳清欢见推拒不得,只得收下。他这些天来第一次吃了个八分饱,不敢再多吃,不舍地将剩下的几块糕点用纸包好,放进小包袱内。
黄衫丫鬟见了,又拿出一盘糕点给他包好。柳清欢感激地谢了又谢,便选了靠近车门的一角坐下来闭上眼睛,静静等待。
烛火熄灭,气氛沉寂。车外很是安静,现在距离凌晨还有两个多时辰,也不知付家家主会如何应对夜袭。柳清欢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浮现了很多念头,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他是在一片喊杀声中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冲到窗前,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
此时正是夜晚最黑暗的时候,付家马车四周却燃起了无数火把,把这一片照得宛如白昼。柳清欢心跳如鼓,仔细分辨外面的形势,不由舒出一口气来。付家家主果然不是等闲人,这火把一照,匪徒想偷袭是一点空子也没有了。没了先手优势,那些匪徒便只能硬冲。
只见付家家主一身蟒袍被护体真气鼓得胀起,刀剑砍到他的身上只听到一连串“当当当”似敲击在铁石上,毫发未伤。他挥舞着一把大刀,几乎是一刀一条人命。
其他的护卫也是极为厉害,都是一个对俩,还游刃有余。柳清欢略微放下点心来,却忽见远处有一亮点一闪,却是一支铁箭穿云破月而来,直扑付家家主的后背。
同时,几条人影从人群中暴起,也扑向付家家主。这几人一出手,便知是武功高强之辈,竟硬生生地将他缠死在了原地。
柳清欢心里焦急,正欲大叫提醒,就见有一人从侧面飞身纵起,在下面的人头上一点,身体斜飞出去,手中的大刀如惊天霹雳般闪电劈出!
那支带着肃杀而来的铁箭正好被大刀劈中,爆出一团耀眼的火星,便偏离了方向。与此同时,只听远处一声惨叫,躲在暗处射箭的人便身首异处。
接下来的情势开始一面倒,随着付家的人优势越来越大,柳清欢也放下了悬着的心。他这才注意到在他们这辆马车旁,一直守卫着几个护卫,把车护得严严实实。
柳清欢对着车前的马发呆。他知道付家所带的马很多,一路上都靠着杀马维持着生计,只是没想到这会儿还有马。只见那马通体枣红色,即使是瘦骨嶙峋,也能看出昔日神骏风采。它十分安静的被套在车前,嘴里慢悠悠地嚼着地上的干草,对周围的打打杀杀不理不睬。
“小哥醒了,也来吃点东西吧。”付夫人在他身后说道,招呼他过去。
柳清欢回头,心情终于放松了下来,也有闲心打量车内了。
那位黄衫丫鬟也在窗边往外观瞧,圆圆的脸上不时露出紧张的神色。付夫人穿戴整齐,神情镇定地坐在几边看着付家小公子吃东西。
那小孩大约六岁,长得机灵可爱,一双灵活的眼睛转来转去,趁他母亲转身或不注意之时,就要掀开窗帘往外瞧一瞧。看柳清欢望着他,还朝他眨了眨眼睛。
柳清欢坐到付家小公子对面,对着给他拿吃食的黄衫丫鬟不好意思地笑笑。
外面的喊杀声渐渐停歇,来犯的匪徒大多都被诛杀当场,有那奔逃得快的,护卫们也不去追,将地上的尸体一具具拖到一堆,准备等下烧掉。
柳清欢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想着接下来的路要如何走。不知他去求付家家主收他当个仆从,对方肯不肯……正出神间,马车突然一阵乱晃。
第四章 落崖()
只听车外传来一声惊怒地大吼,还有马的狂嘶乱叫。
原来有一匪徒中了一刀却并未伤到要害,一直趴在地上装死。这人本是那伙要偷袭付家的人雇佣而来,中了一刀后受伤不轻,一时逃不出去,又不肯再起来卖命,便干脆趴在一个死人下面装死,只等付家走了他好脱身。谁知付家竟没事干的来清理尸体,这一路上随意倒伏的尸体不知有多少,谁有那闲心去管,这付家真是吃饱了撑着。
又见先前被护得严实的马车,那马车上定是有付家极为重要的人,此时来犯都被打退,马车周围的护卫也大多去帮忙清理现场,守卫十分松懈。
眼见得快要被发现了,他心一横,想着要死也要拉个陪葬的,又见付家竟然还有马这种宝贵的东西,这人都快活不下去了,这马却活得比人还舒坦,实在惹人眼恨,所以爬起来就给了拉车的马一刀。
那马腰腹受了一刀,不由大痛,扬蹄长嘶,发狂地拉着马车在人堆里乱跳,周围被踢伤踩伤的护卫倒了一地,一时没人敢近前。
马车很快就冲出人群狂奔出去,车内传来惊慌的女人叫声,听得那匪徒哈哈大笑,然后就被一脚踹翻在地,乱刀齐下。
且不说这头付家家主和护卫们焦急地追赶马车,此时的马车上已是乱成一团。
剧烈的颠簸晃得人站不住脚,因事发突然,付家小公子当时正坐着吃饭,猝不及防下一头撞在车壁上,脸上血哗地流了下来。
付夫人拼命地爬过去抱住他,只顾慌乱地喊叫着他的名——黄衫丫鬟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而柳清欢当时反应迅速地一把抱住了矮几。放眼窗外,荒山枯树急速后退。
“付夫人!”柳清欢强忍内心的慌乱,着急大喊:“快抱着小公子跳车!这前面山的转角处就是悬崖!”
付夫人却没有反应,抱着没有声息的孩子哭喊。
柳清欢没办法,艰难地挪到她面前,探探付家小公子的鼻息,大叫:“付夫人,没事,小公子只是晕过去了。快抱着他跳下去,再不跳就来不及了!”
听到这话,付夫人总算有了些反应,黄衫丫鬟已爬着打开了车门,两扇车门乱晃,只见前面拉车的马腰上插着一把刀,正狂喷着鲜血,而前方悬崖已现。
柳清欢和黄衫丫鬟帮忙扯过棉被,一把包住小公子。付夫人挪到门边,回头喊道:“你俩也快点跳下来。”说完,咬一咬牙,侧身就滚了出去。
“快!”柳清欢喊道,却见黄衫丫鬟缩在门边,看着一晃而过的山石,脸上露出惧怕的神情。柳清欢大急,眼看悬崖即至,拉扯过黄衫丫鬟,也顾不得再看,闭着眼睛就往外跳。
下一刻,马车已冲出悬崖,直直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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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欢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黄昏。山风吹过,他挂在半空中的藤蔓网里无力动弹分毫。全身上下无处不疼,动动手臂,左臂更是传来钻心的疼痛,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受内伤。
想起昨晚,柳清欢不由得苦笑,终究是迟了一步。
当时他和黄衫丫鬟慌乱中跳车,直接撞在路边的树上,两人被撞得分散开,黄衫丫鬟还好,撞向了树的另一侧,而柳清欢却撞向了悬崖这一侧。
他反应迅速地抓住了崖缝中的杂草,只是强大的冲击力让他根本稳不往身体,依旧往下直滑。好在他人小身轻,悬崖上丛生的草木又极多,一路缓冲下,直到摔进一团藤蔓网里昏了过去。
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境况,就算是成年人也一样束手无策。柳清欢虽因从小四处乞讨学得几分机变聪敏,终究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往上,落日的余晖洒在悬崖的顶上,显得高不可攀;往下,幽深的峡谷起码还有二三十丈才到地面,看得人心惊胆颤,更何况此时他全身都痛,根本移动不了分毫。
一时万念俱灰。想起过往,小小的柳清欢眼泪不由流下来。
从一出生,就被抛弃,襁褓中就开始忍受生命带来的艰辛。宁安城的乞丐窝只是一处房顶破了个大洞的低矮茅屋,坐落在城里最偏僻的角落,冬日飘雪,屋里冷得像冰窖;夏日漏雨,潮湿得能长蘑菇。柳老头和他一老一小,只能呆在最阴冷的角落里窝存。
柳老头年轻时也曾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每日走马观花,过得好不潇洒,哪里想到年老时竟落得乞讨的境地,好在他识文断字,偶尔给人写点书信代个笔,倒勉强能糊口,只是年老体衰,又常年睡卧在那样的环境里,得了严重的风湿,膝关节肿得跟馒头似的,渐渐瘫痪不起。
柳清欢四岁时就开始跟着其他乞丐在宁安城里流窜,像只小饿狼似地才抢下勉以为生的吃食。只是眼见他大些了,唯一给过他温暖庇护的柳老头却又去了,又逢战乱饥荒,生命之于年幼的他来说,除了艰难饥苦,难见暖色。
就这样望着天渐渐灰下去,月亮升起来,柳清欢也哭累了,怔怔地望着天,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他也感觉好了很多。好死不如赖活,既然摔下悬崖他都没死,说明老天还不打算收他,古人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指不定他还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柳清欢打叠起精神观察四周的环境,往上爬是不可能的,太高,以他的体力恐怕支撑不住。但要是攀着藤蔓下到悬崖底下倒并不是想象中那么难,而怎么从这一团乱藤网中脱身还更难些。
柳清欢试着去解身上缠着的藤蔓,只引得藤网一阵乱晃,吓得他立马停住一动不敢动,往下看一眼都觉得眼晕。
只好慢慢地挪动身子,一寸一寸先从藤网里解脱出来,如此已是累得大口喘气。稍歇了会,才小心翼翼地攀着藤条往下走,花了半天时间,才下到崖底。
柳清欢瘫倒在地,喘了半天才平复过来。接下来就是要寻找出路。只是他一路上跟着难民走,自己却并不认得去往通达城的路,就算知道,绕过山想要追上付家所在的那支难民队伍,那也是不可能的。
没有付家的庇护,他一个小孩在那些饿疯了的难民眼中,指不定就是一块送上门的肥肉。如此这般只能另想出路了。
突回想起在路上曾听人说往北走上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