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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没人敢再靠近黄家宅邸。除了一些穷人,反正没其他地方可以去,仍然靠在这宅子旁边过活,就像姚老头这样。
不过。废宅里面,他们谁也不敢进去。就算拣柴火都不敢进去。
姚老头烤着火,听见敲门声。
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但敲门声很快变得很粗鲁,简直是拿脚踹。一副:“你不开门,我就踹烂它”的架势。
姚老头只好打开门。外头天地相连于雪色中,居然不是诗文所歌颂的银白,而是一片灰蒙蒙的。
灰影中,立着一个女子。
女子穿着褐色粗衣,皮肤冻得惨白,嘴唇却越发的红。雪花替她衣裳上作了绣纹。她身姿单弱得可怕,仿佛是乘着风雪而来、再一阵大风又可以把她吹跑似的。可她眼里居然流露着微蒙的笑意,把冷暖、生死都不在乎一般,向姚老头点了个头,就跨进门来。
“哎……”姚老头摊着手,不知怎么办好,想想,还是先把门关了,免得冷风灌进来。
女子拿出一块银子,给他:“我就住在这里了。这是我仅有的财产。不过以后我会做活赚钱贴补你。”
姚老头呆着。他不是不想赚钱,可破屋只有一间,留宿不了女客。
女子早看中了他的阁楼。那只有四尺高,在屋顶尖上封出来,堆杂物用的。她不客气的钻上去:“这里可以用嘛!跟你说,我克夫,嫁了几个老公,都把男人克死了。末了他们要把我卖妓窠,我就逃出来了。你收留我吧,就说我是你远房侄女好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谢谢你了!”
姚老头仍然呆着。
“哦对了,”女子从阁楼上又把脑袋探出来,“我叫阿颜,多谢关照!”
冬去春来。
即使是贫民窟,也有春光。杂花一点点、一枝枝、一片片的盛开了,开得如同不知道前面还有个冬天。八哥和麻雀站在枝头唱、飞在空中唱,唱得仿佛它们一生里只有这一次盛会。
明媚春光照不进阁楼。低垂的青藤蔓延在窗外,阿颜没有把它们拂开。她就在藤窗里做活。暗影里,她双眸幽然有光,仿佛是野兽,能在夜里也看清东西。
邻居们渐渐知道,姚老头家里多了个远房侄女。小姑娘还算清秀,有些说媒的就打了主意,但听说姚阿颜克死了很多个老公,无处可去,才投奔到这贫民窟来,就无人再敢问津。
姚阿颜命是真硬,敢去黄家废宅抱柴火,一次也没撞过邪。此外,她还会做一点针线活,贴补家用。姚老头多了这么个侄女,是好事。
渐渐的,姚老头对阿颜生出了感情,有时对着她叹息:“好好一女子,怎么就命硬呢?要嫁个好人家哟……”
“这已经是好人家了呀!”阿颜对他嫣然一笑,抱着针线活,去换钱。
路上,有人看了她一眼,立刻转过头去。
这是命硬、不吉利的女子!曾有个混混,不惧邪,想打阿颜的主意,摸了她几把、吃了顿豆腐,后来就发了邪风,肿头歪嘴的、躺在床上半天动不得。之后人家看都不敢多看阿颜。
也只有姚老头这种一世孤苦的糟老头,能跟阿颜一个屋顶下住着,相安无事。
阿颜神色从容,姗姗而行。
春阳暖暖照在她身上,她倚着苍苔满布的石墙,伸个懒腰,长长吐出一口气。
不知有没有人相信,这段时间,确实是她一生中最闲适、最安心的日子。
她但愿这样的日子能永远过下去。
只有一个人能认出她的脸,打碎她这珍贵的日子。但阿颜想,她不应该害怕。毕竟,那位大人是很忙的。世界这么大,他也不会专门到这个角落巡视。也没有人会注意到贫民窟里的孤女,特意把她牵到他面前给他辨认吧?阿颜是安全的。
经过算命瞎子时,她还是不由得、微微驻足。
算命瞎子卖力的吆喝:“女客官,你有灾星啊!两个铜板,只要两个铜板,替你消祸禳灾!”
阿颜嘴角扬起,举步走过。
她的灾祸,纵搬两座金山来,也不能消解。
算命的在她后面叫:“真的!你会出乎意料的遇到性命之灾!”
阿颜脚步一顿。
算命的刹那间呼吸不畅。空气好像凝结了。似乎有看不见的刀压在他脖子上。
也不过刹那间,空气重新开始流动。刚才的窒息仿佛是错觉。阿颜走了过去,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她交了针线活,把微薄的酬劳小心翼翼收到怀里,回姚老头家去,半路却见一个人倒在墙角。
风把墙上的破纸吹得哗哗响。那些都是官府的招贴布告,各种通缉。
譬如江洋大盗啦、杀人的啦、碰伤官马的啦、非法行医的啦、知府大人出巡没有回避的啦,各种罪名。疄品郡的律法实在稀奇古怪,无所不包。甚至还有一张通缉刽子手的。
那个刽子手,要给黄侍郎行凌迟之刑,本来应该割一百二十刀才杀死犯人,围观行刑的人们也就兴高采烈等着看一百二十刀的精彩表演。结果那个资深刽子手,不知怎么的,临场犯错,搞得黄侍郎早早断气。观众很不满意,皇上很不高兴。刽子手按律要身受犯人本应受的一百二十刀之刑。他吓跑了,于是朝廷贴出通辑令。
那是初冬的事儿,贴了一个冬天,令纸早破败了。人们议论了一阵,也就丢开。
毕竟那是郡京中的事。
而这里是疄品郡的潜城。
破纸上又贴了新纸。值得追捕的逃犯们太多了。那个倒在墙角的男人,公人们研究了一下,证实他身上带着良民的过关引文,就离他而去了,换了潜城城民们来围观,发现他只是严重营养不良加摔倒致使腹部严重疼痛,也无聊的准备散去。
有个非常好心的棍棒教头,刚开始学习外伤的紧急护理,想在他身上练练手。手指刚一搭到那个男人的身,阿颜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三章 姑娘救命恩()
啊,阿颜也是无聊围观群众一名,至今未离去。
与此同时,那个看来已经奄奄一息的男人,对那个教头道:“你手法不对。”
教头呆了呆:“不对?呃?你是不是肋骨断了?说不定我能接。”
“也许你能接,但手势太笨了,我不能忍。”男人静静道。
阿颜好艰难忍回去一个微笑。
教头脸涨成猪肝色,走了。
阿颜走近他,看了片刻:“你太虚弱了,治不了你自己的伤。这样躺下去会死的。”
“是的。”
“我也不会救你哦!你刚才赶走的笨蛋,至少是唯一一个能救你命的人耶!”阿颜似乎在故意嘲笑他。
男人不以为意:“没关系,你至少可以帮我一件事。”
“什么?”
“走开一点,不要挡住我的阳光。让我在春光里安静的死。”男人回答。
阿颜不笑了,咬着嘴唇好一会儿,走了。过了三个时辰,她回来。阳光已经凋尽。男人躺在夜色里,安静得像是已经死了一样。
阿颜伸手触碰他的脉、鼻息、和伤口附近的重要穴位。
她的手势简洁、准确。
然后她只说了三个字:“跟我走。”
青藤在阁楼的窗口,静静垂下。
如豆的灯焰,把各种稀奇古怪的影子投在墙上、还有姚老头的脸上。
姚老头的双眼陷在皱纹里。没人能读出他眼里的神色。
他是个孤老头。阿颜来了之后,他渐渐有了活气。他和阿颜之间,没有太多的话。但是听见阁楼上有起床的动静之后,他会烧一壶热水,放在阁楼的楼梯边。他咳嗽时,阿颜会给他捶肩。去沙场干活时看见好的野花,他会带回来,放在桌上,过一会儿,阿颜把它们插在发辫上。去搂柴火时看见野鸟、甚至野老鼠。阿颜会捉回来,放在桌上,过一会儿,姚老头把它们烤熟。香喷喷的。这些东西烤熟了。跟有钱人的牛啊猪啊也差不多香。他坐下来跟阿颜一起吃。他们的生活简单而温馨。
这次阿颜回来,没有带鸟儿、没有带花,带回来一个男人。
男人已经走不动路了。阿颜搞了个破草垫,艰难的把他抱到草垫上、艰难的拉他回来。
姚老头从沙场下工,正见到阿颜咬牙拉他。细细的身体几乎贴在了地上,带子深深勒进背部。姚老头一言不发的接手,帮她把这陌生的男人拉回家,帮她把这男人弄上阁楼。之后的事,他就不被允许参与了。阿颜在楼梯口丢下一句警告:“别上来。”
姚老头没有上去。他听到阁楼上有一些奇怪的动静,还闻到草的香味。
阿颜有时候会带一些草回来,像是草药,但从来不拿去卖给草药铺,就丢在门外,任它们被阳光晒枯。
现在。这些枯草都不见了。
男人昏睡了三天,没有死。
三天之后,他坐了起来,信手把床边窗外的青藤撩开,见到窗外废宅,和宅门上摇摇欲坠的“黄”字,惊了惊:“这是谁家的宅院?”
“黄侍郎。”
“那个某位黄侍郎?”男人问。
阿颜无声的点头确认。
男人又对着阿颜呆了片刻,眼里说不清是什么,像有火星突然升起,然后又死了。留下的灰烬叫阿颜窒息。幸亏那点星火又渐渐复活。躲进煤块底下喘息。男人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全都已经换成干净的了,腹部伤口也包扎得很得体。他说:“麻烦姑娘照顾了!”
不只是麻烦而已。换衣服时。阿颜看了他的全身。这也是无可避免的,男人显然不打算再提,只是表扬她:“姑娘医术不错。”
“……”阿颜咬了咬嘴唇。这种理所当然的、长辈一样的表扬口吻,与那位大人还真是相像啊!
幸亏她检查了他的全身,没有一点易容痕迹,确认不是那位大人假扮。
当然。如果真是那位大人嗅到了她踪迹的话,怎会易容来逗她,怕不早派精干人马火速来捉拿她了!
捉拿回去之后——
她甩甩头,想抛开这讨厌的想法,但实在难以抛开。
那位大人,在地州也算个传奇了,也许并不比水灵的王浸逊色。多少人津津乐道于他破的这个案、抓的那个贼,合起来简直好做一部传奇。而阿颜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却是这样一个场面:
有个男人在雪地里走,背后跟着一条狼。那男人脚下故意现出举步艰难的虚弱像,始终没回头向后瞧,只用耳力留心察听身后的动静。走了半里地,后面声息全无,他不慌不忙探手入怀,取出一面小铜镜,放在眼前朝后照,但见那苍狼始终跟在他身后二三十步,低著头,时窜左,时掠右,乍隐乍现,悄无声息。
一般狼哪有这种本事?这狼若非受天地灵气浸染而成了灵兽,那就是受妖气浸染成了妖兽了。
就算是灵兽,在被修灵者征服为座驾前,也是会吃人、伤人的。
这只狼显然很想吃了这个男人。
再走出半里地,双方的距离愈拉愈近。苍狼妖的胆子愈来愈大,有时窜到男人前面、一掠而过,有时故意从旁边接近男人,趴在路旁的雪坑中摇着尾巴挑衅他。那尾巴粗大如扫把,毛又粗又耸乱,狰狞可怖。等男人想对它发动攻击,它却又溜了。
男人似乎体力不支,脚下愈来愈蹒跚,气喘吁吁,呼出的白气化为白雾,眼角和眉毛已积了不少雪花,已结成冰了。他竟已没有多余的灵力为自己化冰。
片刻,“刷”一声响,苍狼妖从他的左后方冲上,爪子几乎要抓碰他的脖子了,但同时狼腹也暴露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是个很大的弱点。
男人很想攻击狼腹,但举手的动作却太慢了。
苍狼妖在空中打了个旋,刚刚暴露的腹部弱点立刻被遮掩。牠刚才竟是诱敌之策!
牠的爪子毫不客气的抓向男人的脖侧,却不是假的。
男人竭力抵挡,“嚓啦”一声,衣袖被抓得裂开。
苍狼妖从男人肩膀上掠过,消失在右后方的林影中。
双方的实力差距,已经很明显了。男人如果聪明的话,现在就该快点逃命,幸运的话,说不定还有逃脱性命的可能。
男人确实开始奔跑,但却跌跌撞撞举步艰难。他应该是先前受了伤,现在发作了。
苍狼妖还怕他也是诱敌之计,继续上蹿下跳,逗了他两次,第三次终于不再客气,朝他后背直扑而上。
据传说,狼扑人必从后上,决不咬脸咬喉,爪一搭肩,人如果回头,喉部便恰好送到狼的口边。这恐怕有点靠不住,如果不假,行路人何不背上包囊,狼便永远吃不到人了。
不管怎么说,狼喜欢从背后扑人却是真的。这只狼妖成了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