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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浩明避开谢贻香的目光,低声说道:“这‘夺魄手’虽是民间鬼话,大家也不可掉以轻心。依这位小二哥所言,只要能过得了今晚,多半便没事了。是了,小贾,方才那龙女用传音秘术对你说了些什么?”
贾梦潮淡淡地说道:“她什么都没说。我记得她只是用眼睛盯着我,看得我浑身有些不自在。等我回过神来,她就已经走了。”
说着,他回想起庄浩明方才的举动,反问道:“敢问老爷,和少女一起来的那个老头,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店小二早已远远的躲在了一旁,听到贾梦潮这一问,忍不住说道:“女孩是龙女的怨灵,那老人自然就是天上的太白金星了,莫非你们没听说过这洞庭湖的来历?”
程撼天转头大喝道:“滚!”那店小二连忙吐了吐舌头,躲进了后面的厨房里。
庄浩明只是盯着薛之殇沉默了好久,双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恐惧。
当下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大家这便收拾好行装,我们连夜启程。”
12 抽丝剥茧()
此刻已近两更时分,夜空中星月借无。两旁房舍的屋檐下偶尔滴落的几滴积水,拍打在青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滴答”之声,却扰乱不了远方夜色中传来的阵阵波浪拍岸之声。
谢贻香顺着水浪之声传来的方向,举目遥望,心中暗想:“那里便是‘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的洞庭湖了。”
此地乃是岳阳城中最繁华的一条街道,宽阔得可以同时让二十匹骏马并行不悖;街道两边的楼阁房舍还残留着刚刚逝新年喜悦,略微泛黄的喜福红纸被夜风吹起,在墙上轻轻拍打;向街道上往西几里之处,是沿着洞庭湖畔修建的一道高台,离地约有丈许之高。高台上隐约可见一座三层高的楼阁,模糊的轮廓勾勒在夜色之中,正是那“江南三楼”之一、闻名天下的岳阳楼。
如今谢贻香和刑捕房另外四人在这条街道当中席地而坐,五个人围成了一个圆圈,当中是一盏火光飘忽的马灯,时而被夜风一吹,竟好似要熄灭一般。
这是庄浩明的决定。
“所谓的什么龙女诅咒,断掌杀人,自然做不得真,说到底不过是一连串有预谋的凶杀案罢了,而案件幕后的凶手,终究只是凡人。此番凶手只是十分巧妙地将自己的杀人手法掩盖起来,伪造成怪力乱神之象,再添油加醋地四处散播谣言,妄想以此来蒙骗愚民百姓,从而让人产生一种敬畏和恐惧。”
“但凡世人遇到鬼怪索命的之事,却总以为自己身边的人数越多,就越是安全,就好比方才店小二所言钟老太爷的例子,其实这是大错特错。正如我所说,无论案件的表面多么诡异,当中的凶手到底还是凡人。如何才能最好地隐藏一滴水珠?那自然便是将这滴水珠融到汪洋大海之中。在此鬼怪杀人类案件里,作为凡人的凶手,往往是扮作一个容易被人忽略的角色,在不经意间潜入到被害者的身边,伺机暗下杀手。然而由于当时在场的人实在太多,反倒让凶手难以让人发觉了。”
“所以如今按照那什么龙女的行事作风,他们必定也是在三更时分向我们动手。所以对我们而言,身边的人越少越好,尤其不能有外人在旁。我五个人来,今夜便五个人守在这街道上,来一招守株待兔。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能对我们下手。”
这庄浩明之所以能成为刑捕房的总捕头,靠的并非是人脉关系,而是从底层做起,一步一步攀爬到这个位置上。虽然他在京城中的口碑向来不怎么好,被世人归之为阿谀奉承之辈,但如今众人听了他这番言论,都不由地暗生佩服。
程憾天原本就对庄浩明方才在客栈外不顾贾梦潮的安危有些不满,此刻正伸手拨弄着地上那盏马灯。然而似这般等了许久,却实在无聊。只听他开口说道:“似今夜这般情形,远离人群密集之处,的确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又不能过于偏僻,让对方有机可乘,在暗地里猛下杀手。我们现在身处的这条大街,四周都是酒楼店铺,然而入夜却并无行人在外游荡,相对要清静得多;同时此处又是岳阳城的中心,相信对方也不敢太过于放肆,大张旗鼓地向我们出手。如此看来,老爷这般安排,倒也是滴水不漏了。”
他说完这话,庄浩明也开口与他闲聊了几句。谢贻香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坐在地上,任凭彻骨的寒气从青石铺砌的地面上传来,缓缓流淌进自己心中。
她深知今夜之事绝不简单,回想那个白衣少女,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又怎么可能练成“传音秘术”这等高深的内家功夫?还有她那双黯然无光的眼珠,似乎暗藏着某种摄人心魂的异术。若硬要说那白衣少女所施展都是武功,谢贻香倒情愿相信她真是那什么龙女的怨灵。
至于和少女同来的那个老者,仅在一招间便击破了庄浩明苦练多年的“袖中日月”,逼得他亮出了自己的成名银枪。谢贻香和庄浩明认识了十几年,对他再是了解不过,若不是来人太过厉害,已经到了根本无法对抗的地步,庄浩明是无论如何,也决计不会置贾梦潮于不顾的。
那一老一少究竟是什么人,难道真是因为城外那个意外死于马蹄下的小女孩,他们便要置贾梦潮于死地?依照那店小二所言,这所谓的‘龙女’竟然是一直徘徊在岳阳城一带,以那支“夺魄手”的断掌,到处惩治作奸犯科之人,那么众人早间在官道上看见的那具尸体和断掌,自然也是她的杰作了。再回想大家当时便得出的结论,官道上那一幕是对方故意要让自己这一行人看到,乃也是对众人前来湖广的警示。那么不难得到一个结论,那便是这所有的一切,分明就是针对自己一行人设下的局。
相通了这一点,谢贻香心下已是一片雪亮。她将整个事情串联起来,越想越是觉得可怕。她当即吸了一口凉气,淡淡地问道:“贾大哥,今日在城郊死在你马蹄下那个女孩,你可还记得她的模样?”
这话一出,庄浩明虽是神色自若,程憾天和贾梦潮两人却是一震,顿时便已明白了谢贻香的意思。一旁的薛之殇却不明所以,问道:“那个被马踏死的女孩?我只记得她好像是十来岁年纪,满身是血……”
话一出口,他随之也反应了过来,颤声说道:“是了,当时事出突然,情况又太过混乱。再加上满地都是鲜血,是以我们认定那女孩必死无疑,自然再不忍心去细看她的尸体……现在想来,看她的身形长短,那女孩似乎就是刚才来找我们的‘龙女’。”
谢贻香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定然如此。我从来就不认为这世上存在什么巧合或者意外,所有的这一切,根本就是一早设好的局。”
薛之殇吓得面色一寒,说道:“难道……难道是那女孩死后冤魂不散,所以化为‘龙女’来找贾兄索命?”
听他说出这话,众人都是眉头微。,薛之殇作为刑捕房里的验尸老手,理因是这世上最不信鬼怪之人,却如何突然间满嘴胡说八道起来了?谢贻香暗中瞥了庄浩明一眼,却见庄浩明也正好迎上自己的目光,继而缓缓点了点头。
一旁的程撼天忍不住“呸“了一声,愤愤说道:“什么冤魂不散,分明是她根本就没有死。我说老薛你这是怎么了?被你割开过的尸体,都足以凑成一支上千人的军队了,你怎么说起这些鬼话来?”
那薛之殇却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说道:“因为那只断掌……那绝不是凡人的手。”
贾梦潮自踏死那小女孩以来,心中本来还有一丝愧意,此时被谢贻香点破,顿时心结尽去,忍不住冷笑道:“管他是凡人是鬼怪,既然对方早就开始算计我们,那么该来的始终要来。不过说来此事倒也奇怪,我们五个人好歹是查案的老手,里面还有鼎鼎大名的‘抽丝剥茧’,当时居然会被那丫头的假死给骗过了。”
他说这话,分明是对薛之殇起了疑心。程撼天心中虽也有些疑惑,但大家毕竟同朝共事多年,当此时候,也没必要因此产生隔阂,是以连忙开玩笑说道:“如此说来,阴阳脸你也不吃亏了。当时在场的数十个农人,都是杀猪杀羊的老手,里面还有鼎鼎大名的东海龙王三公主,当时居然也被你的假死给骗过了。”
谢贻香却无心玩笑,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马灯晃动的火光中变得有些莫测高深。她望向庄浩明,缓缓说道:“‘光明焚尽皆清净,常乐寂灭不动咒’。叔叔可还记那‘龙女’曾说过的这句话?”
听到谢贻香这一问,原本神色自若的庄浩明,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缓缓闭上双眼,但见地上那马灯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兀自晃动不休,只听他淡淡地说道:“看来终于还是瞒不过你。我原以为大家已经足够紧张了,所以才没有说破此事。眼下既然被你猜到,那我也不必再隐瞒。”
当下他猛一睁开眼睛,环视了在场众人一圈,脸色随之变得郑重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不错。那一老一少,多半便是神火教的人。”
13 神火秘教()
听闻庄浩明此言,谢贻香顿时双眼精光直放,原来果然便是那神火教。
要知道江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神火教的来历,更没有人知道它的底细。就在十多年前,这个势力庞大的神秘宗教,还曾经是中原武林的霸主,统领着天下群雄。就连自己的父亲、当朝大将军谢封轩也是出身于此教,甚至据说就连当今圣上年幼落魄之时,也曾在这神火教旗下做过一名小卒。
然而就在十多年前,本朝刚刚一统天下不久之际,这神火教便在一夜之间凭空消失,数十万教众散得干干净净,再也没有行走在江湖中。世人虽然不知其中玄机,但以当今皇帝的脾气来看,大致也能猜出是良弓藏、走狗烹了。从那以后,这“神火教”三个字似乎便成了当今天下最大的禁忌,而与之相关的一切人或者事,也随之灰飞烟灭,逐渐被封存进了世人的记忆深处。
不料就在今夜,庄浩明嘴里再次说出了神火教的名头。程憾天和贾梦潮两人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似乎早已猜到了一二。那薛之殇的神色依然十分古怪,低声说道:“那神火教虽是怪诞,可你们想想那只诡异的断掌,居然在断口处还包裹了一层肌肤,仿佛是从手臂上脱落下来的一般,这等东西,怎么可能是人做出来的……”
程憾天连忙开口打断他,说道:“不错,‘光明焚尽皆清净,常乐寂灭不动咒’,这句口号似乎正是当年那神火教的教旨之一。这个神秘的教派十多年前无故退出江湖,只怕多半是和朝廷有关。我若是那神火教残存的余众,在历经了那场浩劫后,也必定要视朝廷中人为敌。恐怕这才是今夜他们找上门来的原因。”顿了一顿,他脸上居然也露出一丝惊惧,叹道:“只是没想到在这朝廷之力不能及的湖广之地,洞庭湖江望才的地盘上,居然又见到了神火教的踪迹。这倒真是令人吃惊。”
庄浩明也暗暗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既然大家已经知道我们对手是谁了,那么今夜的凶险可想而知,切莫要掉以轻心。”
贾梦潮当即冷笑道:“神火教又如何?即便是那传说中的教主公孙莫鸣亲至,合我五人之力,未必便会输给他。”当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转眼间便打破了那“夺魄手”带来的阴影。
谢贻香的眉宇间却依然抹不去那一丝忧虑,只听她低声念道:“‘蔷薇刺’、‘夺魄手’、洞庭湖江望才、神火教的龙女……还有六日前那批在湖广境内神秘失踪的军饷,这一切究竟有什么关联?”
听谢贻香突然提及朝廷在湖广境内失踪的那批军饷,庄浩明的脸色顿时一变,沉声说道:“贻香你记住,我们此行的目的乃是缉拿‘蔷薇刺’归案。其它的任何事情,都与你无关,不必挂记在心。”
顿了一顿,他又不经意地瞥了薛之殇一眼,傲然说道:“如今事出突然,既然神火教主动找上门来了,我庄某人也没理由退缩。我们今夜便在此恭候大驾。”
然而你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等待。
就好比是一场盛宴,一旦约定了时刻,不但赴宴的人在等待这一刻,设宴的人同样也在等待。甚至还有些人这一生都在等待,卧薪尝胆,望穿秋水,为的只是等待一个契机的到来。
幸好现在离三更还不算遥远。谢贻香默默拔出腰间的乱离,凝视着自己这把绯红色的短刀。
“纷乱别离,竞月贻香”。这是两把成双的刀,也是两个成对的人。可是自己这次跟随刑捕房西行,前来湖广缉拿那个声名狼藉的‘蔷薇刺’,自己却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