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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算来算去,如今有能力替玉门关驻军筹备这批粮食和药材的人,便只有眼前这个哥舒王子,而且他手下还有一位能治愈瘟疫的木老先生,无疑是化解玉门关这场劫难的最佳人选。若是因为自己一时的意气用事,当场拒绝这门亲事,岂不等于是害了玉门关几万将士的性命
哥舒王子见先竞月始终不答,又笑道“婚姻大事,自然不能视作儿戏,竞月公子大可以慢慢考虑。只是不知陆元破的驻军还能等上多久。”先竞月听到这话,心中的反感更盛,忍不住问道“所以阁下此番凑巧出现在嘉峪关,仅仅是要和我谈论这桩婚事”
哥舒王子不禁双眉一扬,笑道“说来说去,竞月公子始终还是不肯相信小王。小王这些年一直在兰州城里讨生计,做些小买卖养活手下弟兄,靠的便是与西北的各级官吏打通关系,又怎会与那金万斤合谋自毁根基再说小王本是突厥人嘿嘿,其实真正的突厥早在唐末便已不复存在,波斯也早已不是昔日的波斯,但在你们汉人眼里,西域始终是西域,色目人也始终只是色目人,总是爱用过去的名字来称呼我们。殊不知西域各国的关系错综复杂,就算是如今的突厥,当中也还要分为东西二国,相互间征战连年、仇深似海,更别说国与国之间的交恶。小王虽然也是你们口中称呼的色目人,但和别失八里的畏兀儿族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所以此番畏兀儿族在神火教的教唆下谋取玉门关,与小王有什么干系”
说到这里,他见先竞月还是一脸的不信,又说道“至于小王凑巧出现在嘉峪关,只因为这嘉峪关的统帅龚百胜龚将军乃是小王故交,同时也是小王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否则兰州卫的陈扬和玉门关的陆元破这些年联手排挤龚将军,暗中克扣嘉峪关的军饷,他又拿什么来养活嘉峪关的这些驻军所以小王听说那个金万斤也曾在暗中找过龚将军,这才前来嘉峪关打探龚将军的动向,也好为将来做准备,所以凑巧撞见竞月公子一行人从玉门关而来。”
听完哥舒王子的解释,先竞月将整件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倒也是合情合理,但心中依然有些信不过眼前这个哥舒王子,不禁接口说道“于是阁下便趁人之危,用玉门关将士的性命作为要挟,好让我迎娶令妹”
哥舒王子忍不住笑道“竞月公子这话未免有些过分了,阿伊是小王最亲的妹妹,小王千方百计促成这门亲事,说到底也是一番好意,又何谈趁人之危实不相瞒,小王此番前来嘉峪关拜见龚将军,虽不知那个金万斤究竟对他说了些什么,但龚将军的意思小王已是再清楚不过。要知道龚将军身为嘉峪关统帅,自然不肯与那金万斤同流合污,做出叛国投敌之举,但玉门关陆元破的驻军,他也决计不会出手相助。这当中倒不全是因为私人恩怨,更因为别失八里的军队一旦收复玉门关,那么汉人在西北设下的第一道防线也将不复存在,届时嘉峪关便会首当其冲,直接面对畏兀儿大军。而龚将军作为镇守嘉峪关疆界的统帅,自然便能脱颖而出,成为举足轻重的关键人物,再不必担心朝廷的冷落和小人的排挤,从此扬眉吐气。所以在龚将军的内心深处,恨不得玉门关驻军就此尽数覆灭、一个不剩,竞月公子若是还指望着龚将军会替玉门关筹备粮食和药材,小王劝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先竞月不由地心中一凛,原来嘉峪关的龚百胜竟是这般念头,难怪会对玉门关驻军见死不救。两人交谈至今,他心中已渐渐有了决断,当即说道“婚姻大事,恕我不敢私自做主。我已和谢家三小姐定下婚约,即便是要纳妾,也需事先禀明家中长辈,还要征求谢大将军的意思。”说着,他径直望向哥舒王子的双眼,缓缓说道“哥舒王子若是肯仗义相助,汉人必定铭记大恩。只要当真能够化解玉门关的这场劫难,我便先行答应下这桩婚事,事后再回金陵向家中长辈以及谢大将军禀明缘由,请他们定夺。”
耳听这位“江南一刀”终于松口,哥舒王子却是眉头深锁,淡淡地说道“竞月公子这般答复,岂不是在故意为难小王眼下小王能做的,不过是筹备一批粮食以及“挂金灯”和“朝天子”这两位药材送去玉门关,再让木老先生开一张治愈“贝尔摩症”的药方。至于玉门关是否还有其它变数,是否真能抵御别失八里的大军,小王又如何能够担保何况依照竞月公子的意思,就算你答应了这门婚事,其实却是作不得数,还得由家中长辈和谢大将军定夺;倘若他们反对这门亲事,小王岂不是白白忙活一场似这等亏本的买卖,小王可不敢做。”
先竞月却不以为忤,缓缓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是汉人千百年来不变的规矩,我只是事先点破,把话说在前面。倘若我一口答应下来,反倒是在骗你。”哥舒王子冷笑道“如此看来,竞月公子是将这门亲事当作了一桩交易。难道在竞月公子的心里,对舍妹竟是一点念想也没有”
先竞月缓缓摇头,心道“你又何尝不是将自己妹妹的婚事当作了一桩交易”口中则说道“若是阿伊当真嫁我,自然不会亏待于她。”
听到这话,哥舒王子忍不住长叹一声,好长时间没有说话。过了半响,他才终于苦笑道“也罢,谁叫小王心疼自己这个妹妹,那便如你所愿再让一步,先去救治玉门关的驻军。久闻竞月公子一言九鼎,还望公子事后莫要翻脸不认人,又或者伙同家中长辈和谢大将军否认这桩婚事。”先竞月沉声说道“阁下大可放心,我并非忘恩负义之辈。”
谁知哥舒王子又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只不过将一桩买卖谈成这样,小王未免也太亏了一些,倘若最终白送了这批粮食和药材,到底也有些心痛银子。所以除了竞月公子许诺的这桩婚事之外,小王还得向玉门关的驻军另外提一个条件。”
先竞月顿时心中警觉,脱口问道“什么条件”哥舒王子却哈哈大笑,说道“既然是向玉门关驻军提出的条件,小王当然要亲自去和陆元破谈,这却与竞月公子无关了。”
先竞月冷冷盯着哥舒王子的双眼,一时也看不透他的用意。要说玉门关此时的局面,众将士就算粮草充足,迟早也会命丧于瘟疫之下,可谓是死路一条。所以即便这个哥舒王子心怀不轨,又还能将玉门关的驻军怎样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他是真心想要救治玉门关驻军,以此来和自己结下这门亲事。
想明白了这一点,当下先竞月便问道“几时能够出发”
31 回关()
事情既然已经谈妥,哥舒王子便通知嘉峪关里的手下们筹备,用吊斗将粮食和药材一批批运送出来,在城墙下堆放成了一座小山。随后关内的手下们又将推车拆散,也用吊斗降下城墙,城墙下的众人便重新组装成车。到最后总共装了三十几车粮食,当中小麦和稻米各占一半,另外还有“挂金灯”和“朝天子”两味药材也分别装了两辆大车。
先竞月始终有些放心不下,便和李刘氏一一检查这批物资,到也没发现什么花样。依照哥舒王子的说法,玉门关的驻军对外号称十万,但朝廷的编制却只有六万,当中还有将近一半名是吃空饷的名额,所以如今的玉门关最多不过三万驻军,有了这批粮食,应当能够撑过整个冬季,而冬季之后的事便与他无关。至于那四车“挂金灯”和“朝天子”,合计也有四百多斤,足够替玉门关的所有驻军治愈这场瘟疫。
然而此番前来嘉峪关的这支队伍,先后经历贼匪的袭击和瘟疫的感染,至今已是伤亡惨重。原本的两百军士死的死、逃的逃,就连领兵的周师爷和王参将也相继毙命,此时只剩下三十来人,自然无法将这些粮草和药材运送回玉门关。幸好哥舒王子本就打算亲自去一趟玉门关,便令手下的人凑出一百来个人帮忙运送,自己则带着阿伊、木老先生、居星士和一干色目人高手随队伍同行。
至于从玉门关撤离回来的一众百姓,而今只有十几个人侥幸生还,虽然身上感染的瘟疫已经痊愈,但嘉峪关的驻军还是不肯放他们入关。哥舒王子便安排他们住在城墙下临时搭建的营地里,暂时由哥舒王子的手下接济,只等嘉峪关的禁令解除后,守城军士自然便会放他们入关。
先竞月自然也要随队伍赶回玉门关,想不到这才来向嘉峪关的统帅龚百胜求援,到头来局面连龚百胜的面都没见到,反倒是哥舒王子这个突厥胡人挺身而出,细想起来,颇有些令人回味。临行前先竞月便让李刘氏留在营地里照顾百姓,等嘉峪关城门放行后先回金陵,替自己向亲军都尉府复命,谁知李刘氏却说什么也不肯留下,无论如何也要跟随先竞月回玉门关。
对此先竞月曾劝她好几次,她却坚持说道:“卑职一心想回江南不假,却信不过哥舒王子这些色目人。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尤其是那个胡人野丫头,看似一心想要嫁给大人,谁知道心里藏着什么肮脏勾当?倘若大人此去被他们呸呸,倘若大人不甚落入他们的圈套,卑职就算能够平安回到金陵,往后也是孑然一身、无依无靠,终究会被亲军都尉府的人欺负。倒不如继续跟随大人左右,直到玉门关的事情彻底解决,再一同回去。”先竞月实在争执不过,最后也只得让她同行。
话说众人这一路赶回玉门关,沿途倒是颇为顺畅,一千多里的路程前后只用了四天时间。虽然也遇上了残留的小股贼匪,还没等先竞月和众军士出手,便已被哥舒王子手下的色目人高手尽数解决,一个不留。待到第四天傍晚,荒漠中的玉门关已是遥遥在望,城墙上更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但官道两旁连绵十几里的左右军营里却并未见到多少灯火。先竞月不由地心中暗惊,也不知道在自己离开的这大半个月里,玉门关是否又发生了什么变故,看此刻灯火光这般亮法,难道竟是有外敌来犯,所以驻军们都去往了城墙上抵御?
然而再凝神一听,却并未听到前方有交战的厮杀声传来,他正待加速赶路,不料哥舒王子却吩咐整支队伍就地停下,在离军营还有数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将粮食和药材尽数留下,然后请先竞月和众军士带路,领自己和阿伊、木老先生三个人前去面见陆元破陆将军。先竞月知道这哥舒王子是要去和陆将军谈条件,眼见他只带阿伊和木老先生两人随行,想必也生不出什么乱子,倒也佩服他的胆识,便叫队伍里的三十几名军士前面带路,领哥舒王子一行三人前往玉门关,自己和李刘氏则留在最后压阵。
那阿伊一路上都在伺机接近先竞月,却苦于汉话不熟,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被一旁的李刘氏看到,更是忍不住冷嘲热讽,气得阿伊暴跳如雷,但是看在先竞月的面子上,又不敢将这妇人杀死。此时见先竞月和李刘氏单独走在最后,阿伊哪里按捺得住?时不时回头狠狠地瞪向李刘氏,双眼中仿佛是要喷出火来。
而李刘氏这些日子和先竞月处得久了,早已摸清了这位统办大人脾气,就算自己做出越界的举止,先竞月最多只是喝骂几句,然后远远避开,也不会真拿自己怎样。眼见前面的阿伊这副神情,她不禁心中好笑,索性便去拉住身旁先竞月的手,来了一个携手同行,直气得阿伊咬牙切齿,要不是有哥舒王子拦着,只怕早已拔刀相向,将李刘氏当场剁成肉泥。
当此局面,先竞月哪有心思理会这两个女子争风吃醋?眼前前方便是玉门关城墙后的那条街道,当即快步上前,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只见原本热热闹闹的一条街道,如今早已是人去楼空,说不出的凄凉,再看街道两旁的左右军营里,基本都是黑沉沉的一片,偶尔有一两堆点燃的篝火,围着零零星星的几个军士,皆是有气无力,面黄肌瘦,还时不时咳嗽不停;见到一行人从街道上行来,就仿佛是没看见一样,根本不作理会。
眼见军营里这副形貌,显然不见外敌来犯时的惊惶,先竞月先是松了口气,立刻又叹了口气。显而易见,这些军士都已被瘟疫感染,却又没有对症的药材,就连粮食恐怕也早已吃完,当然只能坐以待毙,岂不正是自己一行人先前在嘉峪关城墙下的境遇?当下他连忙吩咐同行的军士,叫他们前去通报陆将军。
不料同行的军士再次回到玉门关,想起自己之前所犯的病症,皆是心有余悸,生怕又被感染上瘟疫,竟有些不敢继续前行。那木老先生当即冷笑道:“只要是患过这‘贝尔摩症”的人,终身不会再次感染,有什么好害怕的?更何况就算是再被感染一次,老夫能治好你们一次,也能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