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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月贻香-第3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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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萃已气得浑身发颤,谢贻香怕她一怒之下动手杀人,好不容易才将她劝住。眼见得一子已绕开前方那片枯树林,两人只好扶起赵小灵快步跟上。待到四人相继绕过这片枯树林,没过多久,便听身后传来一声炸响,一朵淡绿色的烟花自枯树林中腾空而起、当空炸开,显是由里面的畏兀儿军士发出,通知墨塔里的人己方一行人是往这个方向而来。

    谢贻香和宁萃对望一眼,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慌,却又不敢向得一子发问。四人又行出十几步,前方的得一子却忽然停了下来,抬脚拂开地上的积雪,露出下面黑漆漆的泥土,随后在旁盘膝坐下,从怀中摸出毛笔、符纸和印奁,以雪水化开毛笔,蘸着印奁里的朱砂在符纸上撰写起来。

    宁萃不解其意,忍不住又要发怒,却被谢贻香拦了下来。话说当日在蜀地龙洞山前的树林之中,这个小道士便是有模有样地画符念咒一番,当即引来一场大雨,从而破解了青城墨客的“断妄之阵”。事后想来,只怕却是他提前预料到了那一场大雨。

    可是依照得一子方才所言,说今日的天山北脉晴空万里、全无风雪雨雾,他似这般装神弄鬼一番,究竟意欲何为?

11 道法() 
    得一子写好一道符咒,便将毛笔等物收回怀中,继而起身解开身上畏兀儿军士的裘皮铠甲,露出里面的道袍。宁萃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身装扮,穿的分明是一件极罕见的漆黑色道袍,只在袍角处用银丝线绣着太极八卦的暗花,胸前的衣襟和腰间的腰带却是赤红之色,和他画符所用的朱砂一般赤红。待到得一子再将双眼上翻,露出深藏眼眶下面的那一对血红色瞳孔,其形貌更是说不出的诡异。

    只听得一子口中念念有词,喃喃说道:“三天之上,以道为尊;万法之中,焚香为首。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爇玉炉,心存帝前。真灵下盼,仙旆临轩。超三界三境,遥瞻百拜真香。急如律令。”与此同时,他右手持符,左手结印,脚下围着他拂开的这处泥土绕圈。待到他的咒语念完,手中符纸突然一晃,已自行燃烧起来。

    得一子便将这张燃烧的符纸放在泥地上,随后去旁边的灌木丛里掰了些枯枝,在燃烧的符纸上引燃,生出了一小簇火焰。谢贻香和宁萃面面相觑,忽然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扑面而来,显是源自得一子生起的这簇火焰。两人顿生警惕,同时掩住口鼻,却只觉神情气爽,可见并非是什么迷药。只听得一子冷冷说道:“我已用‘净香咒’焚香祭天,稍后自会有神灵相助。”

    谢贻香素来不信鬼神,自然也不信得一子的“道法”,多半都只是些故弄玄虚、掩人耳目的手段,所以方才一直在仔细观察得一子的举动。果然,就在得一子将枯枝投进火焰的时候,谢贻香分明看到有一团鸡蛋大小、毛绒绒的棕褐色事物从得一子袖中滑出,悄然滚落进了火焰当中。所以此刻闻到的这股奇特香味,说到底不过是得一子焚烧了一件香物而已,却要装神弄鬼地画符念咒一番。

    此时火焰中散发出的香味已是越来越浓,被风一吹,便往四下蔓延开去。随后附近的雪地便有异动出现,就仿佛是煮沸了的开水一般,密密麻麻地破出一个接一个小洞,从里面钻出各式各样的蛇虫,全都往得一子点燃的那簇火焰游去,挤在周围不肯离去;粗略一数,大大小小的蛇虫少说也有一两百条,形貌好不壮观。而得一子早已避在一旁,重新转回了那对灰白色的瞳孔,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奇景。

    宁萃虽然混迹江湖,毕竟是官宦人家小姐的习性,对各式香熏极是熟悉,方才闻到这股香味便觉得似曾相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此时见到地底深处蛇虫被香味所吸引,顿时醒悟过来,说道:“我道是什么,原来却是麝香,乃是雄性麝鹿分泌于脐部的香囊,难怪会引出这许多蛇虫。只是这……这位小道长在野地里焚烧麝香,到底想做什么?”

    得一子也不理会二人,如此又过了一顿饭的工夫,香味持久不散,就连远处积雪下的蛇虫也被吸引了出来。随后便听北面传来一阵奔跑声,竟是十七八只生长在天山北脉的马鹿从一处小山头后面转了出来,成群结队地朝火焰处围拢,所到之处,踏得地上的蛇虫纷纷闪避。得一子这才冷笑一声,淡淡地说道:“我焚香祈得天帝相助,特派坐骑前来供我们驱使。”

    谢贻香这才恍然大悟,麝香既然是产自麋鹿体内,得一子在此焚烧,自然便会引来同类。而眼下四人之所以走得太慢,便是因为赵小灵的穴道被制,只能搀扶着缓步前行;否则自己和宁萃全力施展开轻功,一个时辰也能跑出七八十里。之后若是以这些马鹿作为坐骑,驮着赵小灵发力奔行,速度只怕不输给奔马。

    想到这一点,谢贻香也无需得一子多言,当即展开轻功抢上。这些马鹿最怕惊吓,急忙四下散开,却哪里躲得过谢贻香“落霞孤鹜”的身法?眼见当中一只马鹿体格魁梧、鹿角高耸,想必便是这群马鹿的领头鹿,她便径直跃上鹿背,双手紧紧抓住鹿角,用骑马的法子驾驭,不过片刻便将这只马鹿制服。剩下的马鹿虽是惊慌失措,却也并未散去,只是在旁齐声低鸣。

    谢贻香驯服头鹿,连忙招呼宁萃过来,不料宁萃却是一脸嫌弃,皱眉说道:“我连马都不骑,又怎会骑这些野地里的畜牲?”话虽如此,她还是扶起赵小灵上前,选了一只强壮的马鹿,让赵小灵伏在鹿背上,自己则在旁照应。谢贻香不料她当此时刻居然还如此矫情,倒也懒得理会,又去招呼不远处的得一子。得一子此时已重新穿上了畏兀儿军士的裘皮铠甲,又远远扔出积雪扑灭生起的火焰,听见谢贻香的招呼,当即冷冷说道:“我不会骑。”

    谢贻香微微一愣,想起这小道士不会武功,想必也驾驭不了这些马鹿,便驾鹿上前,伸手将得一子拉上鹿背,让他坐在自己身后。所幸两人的身子都不算重,这只头鹿又甚是健壮,载着两人依然行走如飞。谢贻香依照得一子的指点驾鹿往东,其它马鹿也紧随其后,宁萃则是施展轻功相随,一直在驮着赵小灵那只马鹿身旁照应。一时间但听两旁劲风声响,这些马鹿的奔行速度竟丝毫不输给骏马,转眼间已奔出了十来里地,没过多久,身后又是一声炸响,一朵淡绿色的烟花从一处乱石堆里升上半空,显是经过了言思道提前布下的第二处暗桩。

    要知道四人沿冰道从墨塔上下来,离言思道所约定的午时便只剩一个多时辰,随后步行了五六里,再加上得一子画符念咒、焚烧麝香,又耗去了半个时辰,所以如今虽有马鹿当坐骑,照此速度,在这最后的半个时辰里纵然竭力狂奔,也只能行出四十来里。谢贻香也顾不得许多,只管驾马鹿奋力奔行,待到第三朵淡绿色的烟花升空,身后的得一子已冷笑道:“原来那个家伙倒也谨慎,在这东面布下的暗桩乃是以十里为间隔,从墨塔出发,我们撞见的三处暗桩依次是在五里、十五里和二十五里处;等到了后面三十五里处,便会有第四处暗桩,也差不多到了约定的午时,最多还能余出一炷香的时间。”

    谢贻香知道得一子的脾气,连忙说道:“小道长,我可比不上你的智慧,倘若你已有了安排,还请提前吩咐,我们才好全力配合。”身后得一子自言自语般地说道:“那个家伙想必早已猜到我们会用山中的鹿羊来当坐骑,为了谨慎起见,他提前布下的暗桩应当会覆盖到墨塔周围八十里方圆。而我们逃走的路线虽有二十三条,但归根到底还是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若是四个方向分别以十里为间隔设伏,至少需要三十二处,再加上当中的一些支路,便算他总共设下了五十处暗桩。此番随他同来的畏兀儿军士共有一千一百五十人,若是他派出八百名军士,那么每一处暗桩应当有十五人左右……”

    说到这里,得一子的语调忽然一沉,向前面的谢贻香说道:“你告诉那个官家小姐,等到了前方三十五里处的第四处暗桩,便要立刻出手拔去,然后扒光所有人的衣服。”谢贻香心中一动,说道:“扒去他们的衣服?我明白了,小道长是要我们乔装改扮,混进畏兀儿军士当中?”

    身后的得一子沉默不答,过了半响,才淡淡地说道:“接下来才是真正好玩的地方,甚至这场赌局才算刚刚正式开始。也是时候让那个家伙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12 非攻() 
    话说墨塔第六层“天志”之上,眼见得一子、谢贻香、宁萃和赵小灵一行四人并未取水路遁走,而是绕过墨塔往东而去,神火教和墨家众人都不禁松下一口大气。待到四人转过一座丈许高的小山头,便再也看不见踪影,墨家巨子墨寒山当即微微一笑,向在场众人说道:“此刻距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与其在此干等,不妨请诸位到墨塔上面稍作歇息可好?”

    话音落处,墨剩海和墨白水两大护法已是脸色大变,相继说道:“神火教今日闯我墨塔、杀我弟兄,巨子又怎能开门揖盗?”神火教的明火尊者也怒道:“照啊,墨家要向神火教寻仇,只管划下道来便是,大家明刀明枪判个生死,又何必鬼鬼祟祟?想要靠墨塔里的机关陷阱暗箭伤人,爷爷我可不上当!”

    墨寒山却只是盯着旁边的言思道,笑道:“不知这位……这位金先生意下如何?”言思道呼出一口长长的烟雾,向在场众人笑道:“神火教杀害墨家弟子确然不假,但墨家将公孙教主囚禁了十多年,害得神火教群龙无首、四分五裂,这笔帐又当如何了断?既然双方都有过失,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眼下墨家巨子愿意息事宁人,大家也不妨就此揭过,向寒山老兄讨一杯茶喝,恩仇一笑泯。”

    这话一出,积水和明火二尊者对望一眼,都是冷哼一声。墨寒山见状,不禁哈哈一笑,当先领路往第六层“天志”正中的石梯而去,墨家三大护法无奈之下,也只得同行。言思道招呼积水和明火二尊者紧随其后,却吩咐曾无息继续留在这第六层,又叮嘱她切不可和墨家起冲突。随后一行人沿石梯而上,依次穿过墨家弟子居住的第七层“尚贤”和第八层“尚同”,便来到墨塔的第九层“非攻”,乃是一间极大的石室,当中以油灯照明,在地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蒲团,作为墨家的议事场所。墨寒山便持主人的身份请众人随意就坐,吩咐门下弟子送来了茶水,又给每人煮了一大碗清汤素面,便算是墨家准备的午饭。

    积水和明火二尊者身在险地,哪里敢吃墨家准备的食物?言思道却是毫不在意,甩开满是肥肉的腮帮子,稀里呼噜地将一碗素面吃了个底朝天,又问墨家弟子再要了一碗。墨寒山一边吃面,一面同众人随口寒暄,无非是说些化敌为友之类的言语。积水和明火二尊者嘴上敷衍,心中却暗道:“待到午时一至,双方便要前去追赶公孙教主,谁先抓到便算谁赢,免不得还要撕破脸皮。当此局面,又岂能和墨家化敌为友?”眼见言思道吃得酣畅,两人也觉腹中饥饿,便从怀中摸出自带的肉脯来吃。

    墨寒山吃完面条,就连面汤也喝得一口不剩,这才清了清嗓子,向言思道说道:“当年在长城的嘉峪关上,曾有幸与这位金先生促膝长谈,聊得甚是欢畅。这些年来午夜梦回,先生的音容笑貌也总是在寒山眼前浮现,想不到今日故人重逢,当真可喜可贺。难得有此机会,不如请这位金先生随我到上面的石室中畅谈片刻、一叙旧情如何?”

    耳听墨寒山突然邀约,言思道似乎早有预料,当即笑道:“有道是客随主便,今日是我作客墨塔,寒山老兄既有吩咐,自然无不从命。”墨寒山微微一笑,便转头吩咐墨胜海、墨白水和墨群山三人留在此处陪同神火教的二位尊者,叮嘱他们不可失礼,随后便起身告了个失陪之罪,孤身往石室后面而去;临行之前,他又将自己方才吃面的粗瓷面碗一并拽在了手里,也不知是要作何用途。

    眼见墨家巨子这般举动,积水和明火二尊者一时摸不着头脑,齐齐瞪向言思道。言思道好整以暇地填装了一锅烟草,朝两人笑道:“放心,你们的公孙教主跑不了,我已叫曾无息留在第六层照看,若是有任何异动,她自会前来通禀。我先陪墨家巨子聊几句,两位只管在此歇息便是。”说罢,他也起身离席,叼着旱烟杆随墨寒山而去。

    话说这第九层“非攻”乃是墨家的议事之处,除了当中这一间极大的石室,后面还有几间较小的石室;穿过这几间石室,便是通往第十层“兼爱”的石梯。墨寒山和言思道一前一后沿石梯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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