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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言思道忍不住哂笑一声,又说道:“况且就算我的所为是‘恶’,是十恶不赦之举,那岂非也是这天地间的一部分,属于自然之理?世上有善便有恶、有生便有死,有佛陀降世、度人去往西天极乐,便有妖魔灭世、诱人堕入阿鼻地狱。但凡是两两相对之事物,本就缺一不可,由此方能构成你我所在之人世。没有恶,又何来善?是以世人若要将我认定为‘恶’,又或者我便是‘恶’之本身,那有何妨?那也无妨。我不在乎。”
这番话说得墨寒山无言以对,过了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长气,说道:“我早已说过,若要同阁下论战,到底会是有败无胜的局面。幸好你我今日并非是以论战定输赢,而是眼下的射覆。”说罢,他伸手轻扣地上的那个粗瓷大碗,说道:“墨寒山虽然愚钝,却也有一句话奉劝阁下,那便是‘邪不胜正’!眼下我已覆完,还请阁下来射。”
言思道这才转过身子,只见对面墨寒山盘膝而坐,身前便是那个倒扣的粗瓷大碗,四周碗沿与地面扣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见当中所覆何物。言思道略一思索,当即笑道:“寒山老兄摆弄了许久,又故意弄出一连串的声响,当然是要故布疑阵迷惑我。不仅如此,其间还与我大谈是非善恶,想要以此乱我心神。而此刻老兄不动声色,还不给我丝毫提示,我又不是神仙,哪里猜得到碗中所覆之物?”墨寒山冷冷说道:“所以阁下是打算认输了?”
言思道的一锅旱烟早已燃尽,当下便重新装填起来,口中叹道:“古人所谓的射覆,乃是以易为本,再结合‘六壬’、‘六爻’、‘奇门’、‘梅花’、‘小成图’等术为用,方可进行猜度,所以射覆也算是占卜的一种。我并非此道中人,要我作此盲猜,岂非是强人所难?”说着,他再次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可是寒山老兄既已划下道来,无论如何我也要接住,哪怕是乱猜一通也好,又岂能轻易认输?”
18 射覆()
话音落处,言思道已往烟锅里装填好了烟丝,随即点燃深吸一口,在弥漫的烟雾中凝视墨寒山的双眼,缓缓说道:“此间的‘兼爱’石室中空无一物,寒山老兄仓促间往碗中藏物,当然只可能是随身的物件,是也不是?然而寒山老兄身为墨家巨子,一言一行皆代表着整个天山墨家,纵然是射覆猜物这类游戏,也绝不能失了身份。若是往碗中藏一只袜子、一方汗巾,未免有些大煞风景、惹人笑话,是也不是?”
墨寒山沉默不语,言思道略一沉吟,又说道:“话说寒山老兄要与我以射覆定输赢,自然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而这其中所谓的把握,不外乎‘覆’和‘射’二者;要么是你所藏之物绝不可能被我猜中,要么是你可以轻易猜中我所藏之物。照方才的情形来看,寒山老兄的把握多半是后者,是也不是?因为老兄若是有把握让我射不中碗中所覆之物,又何必摆弄这许多时间,而且其间还要以言语扰乱我的心神?”
要知道言思道此刻这一连串发问,无疑是在用言语试探对方,同时再结合察言观色之术,推断出墨寒山藏在碗中之物。对此墨寒山当然心知肚明,所以不仅一言不发,就连脸上的表情、眼中的神色也没有丝毫变化。言思道见他不上钩,当即干笑两声,又喷出一团浓烟,兀自笑道:“也罢,便由我来替寒山老兄谋划一番。假如我是老兄你,面对像我这样一个不知深浅的对手,这第一局射覆应该藏何物件才不会被对手猜到?嘿嘿,随身的物件虽有不少,却又不能随意取用,以免失了墨家巨子的身份……墨家巨子令?七叶墨玉花?嗯,只怕这些都有些不妥,因为无论往碗中藏入任何物件,都有可能会被对方猜到,所以……所以倒不如依照墨家的‘非攻’之理,以守为攻、以退为进,非但最为稳妥,而且也符合墨家巨子的做派!”
听到这话,墨寒山终于有些按捺不住,淡淡地说道:“阁下的废话未免也太多了一些。”言思道顿时喜上眉梢,伸出手来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继而扬声念道:“变爻起卦,余一空卦,六亲不全,用神难答。若是我射的不错,眼下这个瓷碗当中,根本空无一物!”
墨寒山面色如常,缓缓问道:“阁下确定?”言思道笑道:“墨者知白守黑,黑与白相较,犹如阴与阳、无与有、空与满,这第一局以‘空’为覆,方是墨家巨子之气派,就算是我猜错,倒也认了。”
墨寒山目光如剑,直刺对面的言思道,似乎想要将眼前这个胖子的内心看穿。过了半响,他才终于摇了摇头,说道:“阁下赢了。”说着,他伸手将地上的粗瓷大碗揭开,碗中果然空空如也。墨寒山便将瓷碗轻轻推到言思道面前,冷冷说道:“请阁下来覆。”
言思道也在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笑道:“既是先射中三局者为胜,那我倒是占了不少便宜。”他伸手拿起地上的瓷碗,对面的墨寒山不等他开口提醒,已自行转身背对着他。言思道将旱烟杆塞进嘴里,一面在怀中摸索着,一面自言自语道:“寒山老兄名扬天下,身居‘江湖名人榜’上第五位,一身本领更是高深莫测,也不知会用什么法子来猜我碗中所藏之物,倒是令人有些头疼。”
只听背对着他的墨寒山冷笑一声,说道:“说到‘高深莫测’这四个字,当今世上又有谁及得上阁下?阁下既是以搅乱天下为己任,此番指引神火教来墨塔营救公孙教主,想必不止只是要拉拢神火教这么简单。”
言思道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墨家隐居天山北脉,对西域各国的动向自是早有所闻,对此我倒也不必隐瞒。不错,想必寒山老兄已经知道了,眼下别失八里的畏兀儿大军频繁调动,其实是联合了突厥、汗国和波斯三国,准备一同开往中原西北三道防线之首的玉门关;甚至在不久之后,就连吐蕃一国也极有可能参与其间,由此结成五国联军,直取西北的兰州城。而这西域五国此番之所以能够齐心协力,倒也不完全是我奔走游说的功劳,而是靠神火教近百年来在西域各国存下的威望。至于神火教为何肯替我出头,当然便是因为我能替他们找回失踪的公孙莫鸣,公孙莫鸣一旦出山,以神火教教主的身份重新现身西域,便能令五国联军彻底信服,听从神火教的号令。而神火教本就和当今朝廷积怨已久,立志要‘焚裂江山’。我替他们寻回教主,又集结西域五国发兵中原,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一举两得,当然愿意与我合作。”
墨寒山虽然早已猜到一二,但听到言思道亲口承认,心中也是惊骇不小。他沉吟半响,当即说道:“原来西域各国最近的异动果然与你有关,阁下当真好手段。只可惜整件事若是往大了说,西域诸国与中原的战事千百年来从无间断,又几时对中原造成过真正的威胁?若是往小了说,朝廷在西北的三道防线一直是由泰王坐镇,麾下陆元破、龚百胜和陈扬三员大将依次镇守于玉门关、嘉峪关和兰州卫三处,不久前兰州卫的陈扬和泰王回师中原,西北仍有玉门关和嘉峪关这两道防线。玉门关的陆元破虽然领军有方,但素来刚愎自用,听不进旁人的劝告。再加上玉门关又是地处别失八里的一处孤城,只需设法断其粮草补给,令玉门关驻军生出内乱,再以西域各国的兵力强攻,拿下玉门关倒不是什么难事。然而镇守在嘉峪关的龚百胜为人阴狠毒辣,行事不折手段,却是个极难对付的人物。况且嘉峪关之后便是张掖、武威等地,各类补给源源不绝,纵然是玉门关告破、西域大军兵临城下,以龚百胜的本事少说也能死守六个月。而在这六个月之内,朝廷在漠北和江南的战事再如何吃紧,也足以抽掉出一支大军赶来支援,一举击破所谓的五国联军。所以阁下若是以为仅凭别失八里、突厥、汗国、波斯和吐蕃这些乌合之众便能攻克中原,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话音落处,言思道忍不住哈哈一笑,说道:“要不是你我早已约定了是以射覆定输赢,听到寒山老兄这一席话,倒像是你我又在作一场论战。实不相瞒,老兄所说的道理我当然心知肚明,西域诸国原本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何况我再如何不堪,也不至于帮助西域的色目人占据中原,那岂不是成了千古笑话?之所以有此谋划,不过是想给皇帝添一点麻烦,牵制朝廷的一点兵力罢了。”
听到这话,墨寒山顿时浑身一震,忍不住转过身来,向言思道脱口喝问道:“所以阁下相助的难道是在江南起事的恒王?”言思道装腔作势地惊呼一声,笑道:“寒山老兄倒是吓我一跳,似你这般忽然转过身来,岂不是有违规之嫌?幸好我所覆之物已经藏进碗中,这便请老兄来射。”
19 问尸()
墨寒山这才看到那个粗瓷大碗已经倒扣在自己身前的地上,言思道则是双手抱胸,将旱烟杆叼在嘴里,显然已经在碗中藏好了物件。
但墨寒山一时却顾不得眼前的射覆,要说眼前这个自称“大梦戏子”、“金万斤”的神秘人,自己十多年前便已在嘉峪关长城上和他打过交道,却至今摸不透深浅。此番他又伙同神火教前来营救公孙莫鸣,背地里居然是要利用神火教的势力串通西域诸国合力发兵中原,单凭这一点便足够骇人听闻,可见此人的图谋极大。可是他这一举动倘若依然只是表面文章,又或者说是在故布疑阵,那背后岂不是还藏有更大的阴谋?
当下墨寒山便沉声说道:“皇帝的十一皇子恒王素来心怀叵测,世人皆知。数月前这位恒王上演了一出假死的好戏,以此哄骗皇帝动手拔除其羽翼,随后他再死而复生,集结这些走投无路的各方势力在江浙起兵作乱。而阁下恰好也在此时以神火教的名义唆使西域各国出兵,倘若并非是要真心相助西域各国,那么整件事唯一的得利者,便只有在江浙起兵的这位恒王。阁下是要借西域各国的兵力牵制朝廷,好让恒王得以喘息,借机壮大势力,所以阁下根本就是恒王的人?甚至连恒王先前上演的那一出假死之戏,其实也是由阁下代为谋划?”
言思道嘴里的一锅旱烟此时已经燃尽,他便取下来在地上磕去烟灰,似是而非地回答道:“乡野间的农夫尚且知道,鸡蛋不能全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又何况是我?昔日的苏秦一手促成六国合纵,同时身佩六国相印,我虽不及古人,但同时与多方势力打交道,自然也在常理之中。”
墨寒山当然不满意对方这一回答,又说道:“阁下若是将宝押在恒王身上,未免太过愚蠢了些。话说当今皇帝生性多疑,天下的兵权几乎都在几个皇子手里,是为俗称的‘四王将兵’;除了在漠北抵御前朝余孽的颐王和赵王,以及西北的这位泰王,剩下一位便是在江浙肃清倭寇的恒王。如今恒王一反,朝廷仓促之间无兵可用,只能将各地零星的散兵召集起来,在湖州、宣城、铜陵三地建立防线,这才令恒王暂时得以存活。然而眼下皇帝仍然健在,恒王的起事终究是个反贼之名,双方若是罢兵休养,同时积蓄自己的势力,到底还是朝廷得利。所以之后无论是西北的泰王回军还是漠北的颐王和赵王分兵南下,又或者朝廷是重新招募百姓组建军队,剿灭恒王乃是迟早的事。阁下如此大手笔调动西域各国进攻中原,对恒王而言无疑是杯水车薪,甚至可以说是得不偿失。”
言思道不禁笑道:“原来寒山老兄这十多年来看似‘面壁思过’,还不许墨家弟子出仕为官,其实却是心怀天下,否则又怎会对当前的局势了然于胸?如此看来,只怕墨家的复出已是志在必得。但我还是要衷心奉劝你一句,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也好替你墨家保住一丝血脉。也不怕告诉你,西域各国的联军不过是我计划的第一步罢了,倘若我此番事成,只怕这整个天下都要从此易主了。”墨寒山顿时冷笑道:“阁下空口吹牛的本事倒是有增无减。”
言思道明知对方是在激怒自己,还是忍不住哈哈一笑,径直探出手指,在面前的地上书写起来。只听他口中说道:“天下易主,便在这个字上。”
墨寒山看他手指间的笔画,分明是个“尸”字,一时猜不透其中的玄机,忍不住问道:“尸?尸体?又或者是尸变?阁下既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倒不如开诚布公,何必故弄玄虚?”
言思道微微一怔,随即大笑道:“不可说!不可说!有道是天机不可泄露,似这等要紧之事,又怎能随意泄露出去?”说着,他便探出手中的旱烟杆,轻轻敲打着地上那个倒扣着的瓷碗,笑道:“寒山老兄与其在此胡乱猜测,倒不如猜一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