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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声喝道:“加注便加注,我和你赌了!还是之前那句话,你这根本就是一个空碗!”
说完这话,墨寒山不等言思道做出反应,已抢先一步按住倒扣在地上的瓷碗碗底,继而抓着碗底将整个瓷碗从地上拿了起来,当中果然是空荡荡的地面,显是空无一物。墨寒山心中大喜,庆幸自己没被对方的言语吓退,当即高声说道:“你输了!”却听对面的言思道冷冷说道:“你且把碗翻正。”
墨寒山微微一怔,下意思地将手里的瓷碗翻转过来,顿时便有一缕青烟自碗中飘然而起,转眼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墨寒山惊讶之际,还没彻底回过神来,言思道已淡淡地说道:“先前的两局射覆,你只是用手指在面前地上轻轻一扣,立刻便能猜到碗里的物件,就算是白痴也该想到,你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隔空感应出碗里的物件,我当然会有所防范。更何况‘墨念’的伎俩我再是清楚不过,又怎会不知你的手段?之前故意装傻不说,只是想看看你拙劣的表演罢了。所以你此刻输掉这局,其实一点也不冤枉。”
说到这里,言思道已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刚点燃的旱烟,又笑道:“话说这旱烟一物,乃是我生平唯一的嗜好,只要片刻不吸便是浑身难受。曾有不少人劝我戒掉,以免祸害身心,只可惜对我而言,若是没了这旱烟一物,纵然能活到百岁千岁,又有什么滋味?所以方才这一局射覆,我便往瓷碗里喷了一口烟,以我生平唯一的这点嗜好为覆。试问老兄的‘墨念’再如何神通广大,只怕也感应不出碗中这一缕青烟,否则你这门神通便不是‘墨念’,而是不折不扣的妖法。”
就在言思道说话的这会儿工夫,墨寒山已是双眼紧闭,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待到他重新睁开眼睛,一切的惊恐、愤怒、懊恼、沮丧已然被他尽数压制下去。当下墨寒山手持那个瓷碗,面无表情地说道:“请阁下转过身去,轮到我来覆了。”
言思道哈哈一笑,依言转过身去,口中笑道:“如今你我已经各自射中两局,依照谁先射中三局便判谁赢的规矩,也便意味着接下来的这一局,若是被我猜中寒山老兄藏在碗里的物件,我便已率先射中三局,彻底胜出了今日这场射覆,是也不是?而寒山老兄也该依照先前的约定,只要我在世一日,整个天山墨家便绝不复出;至少我所去到的地方,墨家上下都要退避三舍。除此之外,寒山老兄还要将墨家‘潜龙’的机密尽数告知于我,是也不是?”
墨寒山冷哼一声,并不作答。待到言思道转过身子,他便探出手掌,自掌心散发出阴寒的内劲。不过片刻,附近空气里的水便被他阴寒的内劲所染,在他手掌周围聚成了一大团雾气;雾气碰到他冰冷的手掌,便在掌心化作点点水珠。墨寒山合拢手掌,让点点水珠在掌心处汇聚,被他阴寒的内劲继续催动,终于凝结成了一块鸽子蛋大小的寒冰。
随后墨寒山便将凝结成的这一小块寒冰放在面前的地上,再以倒扣的瓷碗覆盖,一只右手却死死按住瓷碗碗底,并不挪开。如此一来,即便言思道能够猜到自己藏在碗里的是一块寒冰,他也能以阳刚的内劲在刹那间‘化冰为水’,从而令言思道猜错。同样的道理,倘若言思道猜碗里是水,墨寒山便以阴寒的内劲继续维持着寒冰的形貌,一样能令言思道猜错。所以不管言思道的答案是什么,最终都将是失败的结局。
待到这一切安排妥当,墨寒山便淡淡地说道:“我已在碗中覆好物件,便请阁下转身来射。”
39 暗流()
话说谢贻香和得一子二人在冰封的“泽依乃拜河”上往北滑行,不料神火教的积水尊者一路追杀而来,盛怒之下更是以软鞭击裂了冰封的湖面。谢贻香还来不及躲闪,便被身后的得一子拉扯落水,整个身子顿时浸入冰冷的河水之中。
幸好谢贻香自幼在苏州城西的太湖边长大,水性可谓是出类拔萃,虽然事出突然,她也在入水前的刹那深深地吸了一口大气,所以并不如何慌乱,只是感到四周河水冷得出奇,寒意沁人心肺。随后便见身旁有人影一晃,却是得一子紧随其后落进水中,此时就在自己身旁。
谢贻香正要责怪这小道士为何将自己拽进水中,却见得一子在这冰冷的河水里一展手脚,水性竟也是出奇得好,随后他径直拉住谢贻香的衣衫,带着她一同往河底深处潜去。谢贻香恍然大悟,此时河面上分明还有一个杀气腾腾的积水尊者,看架势非要将两人至于死地不可,所以似这般潜入河底深处,或许还能寻得一线生机。可见得一子方才将自己拽入水中并非一时失手,而是他故意做此打算。
想到这一点,谢贻香便展开四肢,和得一子奋力往深处游去,潜到两三丈深浅时,四周的河水忽然一动,五六道细如毛发的水线已从上方射落下来,直取水中两人。谢贻香心中暗惊,知道这是积水尊者在河面上发出了隔空气劲,若是被这些水线击中,纵然不死也是皮开肉绽的下场,急忙拉着身旁的得一子躲避。待到两人潜至河底,离河面已有五六丈高低,抬头望去,只见月夜下的湖面犹如破裂的镜面,到处都是破裂的纹路,显是河面上的积水尊者所为,还想着要将河里的两人击毙。谢贻香不禁心道:“积水尊者的名号里好歹也有个‘水’字,水性自然不弱。倘若他也跳进河里赶尽杀绝,我们两人岂非在劫难逃?”
谁知这位积水尊者到底没有追入水中,两人刚一潜到河底,得一子便示意往继续往北面游去。谢贻香随他潜游出一段距离后,才发现这条“泽依乃拜河”的表面虽已结了数尺厚的冰层,河底却还生长着不少水草,她便将乱离收入鞘中,伸手拽着河底的水草,让身子在水中往前穿行,速度顿时快了不少;身旁的得一子见状,倒也佩服她的机智,当即依样画葫芦拽着水草前行。
如此行出一盏茶左右的工夫,谢贻香忽然感到四周的河水已没那么冰冷,甚至还渐渐变得有些暖和。再往前游出一段水路,便见水流在前方河底形成了一个丈许直径的漩涡,带动附近的水草摇曳不止,仔细一看,漩涡正下方分明是个极大的深洞,黑漆漆的深不见底,将四下的水流全都吸了进去。越是靠近这个深洞,周围的河水便越是温暖,将两人浸泡得好不舒服,之前的寒意也在不知不觉中一扫而空。
原来天山北脉虽然地处西域的苦寒之地,当中却存有不少火山,历经千万年间上百次的喷发,至今仍有不少熔岩在地底流淌,从而产生了地热;一旦有水流经过地热之处,便会形成暖流,也便是俗称的“温泉”,这条“泽依乃拜河”正是其中之一。所以如今虽已是寒冬时节,河面上结成厚厚的冰层,但冰层下的河水却因水底暖流的缘故,依旧能够流动如常。
对此谢贻香自是不明玄机,但对于眼前出现的这个深洞,她倒是略知一二。话说当日在鄱阳湖畔地底深处的“阴间”山谷,谢贻香曾在天祖父的“太虚一梦”里去过阴间家族的“黄泉之地”,据天祖父化身成的小男孩所言,其实是千百年前墨者造出的什么“潜龙”。经过天祖父当时的一番解释,谢贻香才知道天下间的水脉也分阴阳,地面上看得见的江河湖泊为阳,地底下看不见的暗流水源为阴,相互间一正一反,始终维持着动态的平衡。所以此刻出现在河底的这个深洞,必定连接着附近一带的地底水脉,而且是与这条“泽依乃拜河”呈相反的流向——河流是自北向南,那么这个将河水吸入当中的深洞下面,其暗流便应该是自南向北的流向。
弄清了这个深洞的来历,谢贻香连忙抓紧附近的水草,生怕自己被这个深洞处的漩涡卷入其中。此时两人已在河底潜行了近一顿饭的工夫,纵然是谢贻香曾修炼过“秋水长天”的内力,一口真气憋到此时也已有些难受。再看身旁的得一子,这小道士的水性虽是不弱,却毕竟没有内力根基,远不及谢贻香这一口真气的悠长,一张俏脸已然憋得通红。谢贻香心中估算,两人少说也在河底潜行出了一两里水路,河面上的积水尊者既然并未入水追杀,此时多半已经放弃两人,倒不如浮出水面一探究竟,也好乘机换一口气。
当下谢贻香便向身旁的得一子示意,要浮上去击破头顶的冰层,谁知得一子却在水中坚决地摇了摇头,伸手指向前方的这个黑漆漆的深洞,竟是要谢贻香随他往这个深洞里继续潜入。谢贻香吃惊不小,也一个劲地摇头,得一子和她争执不下,只得以怒目相视。谢贻香见他两只眼睛里血丝密布,分明是气息将尽的征兆,再留在水中只怕会有性命之忧,当即不再犹豫,便要拉着得一子往上浮起。
却不料谢贻香刚抓住得一子的手臂,却被对方的双手反过来扣住自己的手腕,继而用手指在她掌心里写道:“寻鱼群。”谢贻香莫名其妙,哪里知道这小道士要寻什么鱼群?她正要在得一子的掌心写字询问,得一子却猛一发力,整个人已向前方的深洞处跃了过去,在附近水流的牵引下,顿时便被卷入漩涡,往那深洞里跌落下去。
谢贻香惊骇之间也顾不得细想,下意识地跃出身子,紧随其后往那深洞直冲过去。幸好她反应够快,身子才刚一被卷入漩涡,便重新抓紧了得一子的手臂。哪知漩涡中水流的湍急竟是远超谢贻香所料,一旦身陷其中,根本容不得她挣脱,顿时便将两人一并往深洞中卷入进去。
谢贻香暗叫不妙,随后眼前一黑,就连她“穷千里”的神通也再看不见分毫,但觉整个身子随着水流来回旋转,搅得她头晕脑胀,身上时不时便是一阵剧痛,却是在水流的牵引下撞上了水底的岩壁,相继擦伤了十几处地方。谢贻香只得用手护住头脸,另一只手则是死死抓住身旁得一子,和他一同被水流冲向河底深处。
如此约莫持续了一顿饭的工夫,谢贻香整个人已是稀里糊涂,一口真气憋到现在,也快到了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幸好肩头再次撞上一处岩壁之后,四周的水流忽然缓和下来,反而带着两人往上浮起,渐渐地便有亮光自头顶上方洒落。
谢贻香惊魂未定,强忍着身上的伤痛,拉着得一子奋力往上浮起。渐渐的四周水流越来越冷,却是两人离开了水底的暖流,待到上方洒落的光亮清晰可见,分明是一轮模糊的明月当空映照,四下也已变得无比的开阔。放眼望去,两人此刻所在的水底,倒像是一大片湖泊的湖底,再回头去看来路,则是水底处一个数丈方圆的深洞。显而易见,两人方才从“泽依乃拜河”河底的深洞潜下,顺着水流通过一大段地底暗流,如今再从另一处深洞里钻出,已经来到了一片全新的水域当中。
谢贻香早已是精疲力尽,只觉胸腔中憋得难受,哪有心思细想这是何处?她只管带着得一子往上浮起,眼看就要接近水面,头顶处却是一痛,像是撞上了什么硬物。她这才醒悟过来,暗道:“如今乃是寒冬时节,这里的水面上当然也结起了厚厚的冰层。”她便伸手去推头顶上的冰层,想要发力将冰层捅破,不料这里的冰层少说也有数尺之厚,她又是在水中发力,力道更是小了一大半,哪里弄得开这片坚硬无比的冰层?
谢贻香心中焦急,连忙去拔腰间乱离。谁知她这一转头,才发现身旁的得一子早已没了动静,整个身子就这么静静地悬浮在水中,兀自瞪着两只呆滞的眼睛,只剩一小串气泡自他嘴角处冒起。谢贻香吓得浑身一颤,以自己的内力修为,此时尚且快要气尽,又何况是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道士?难道这个唯一能与言思道匹敌的小道士,竟要死在这里?
40 双月()
当下谢贻香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拔出腰间乱离,奋力去砍头顶上的冰层。只可惜她也是即将油尽灯枯之人,哪里还有内力驾驭乱离出招?师父刀王所赠的这柄绯红色短刀虽然锋利无比,也只是在坚硬的冰层留下几道刀痕,要想劈碎这数尺厚的冰层,以谢贻香此时的力道,根本就没有任何可能。
谢贻香急得心神大乱,再看身旁的得一子,两只眼睛犹如牛蛙一般往外凸起,正是溺水而亡的特征,情急之下,她一心只想着救人,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嫌,当即探头过去,将自己最后的一丝真气嘴对嘴吹进了得一子口中。只见得一子身子微微一颤,便有大串大串的水泡从他口中冒出,显是自己这一丝真气起了作用,令他暂时缓过了一口气。谢贻香再用乱离继续去砍头顶上的冰层,却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伴随着自己最后的一丝真气耗尽,手中的乱离再也使不出丝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