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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王,本是驻守于江浙,率兵抵御沿海倭寇。话说这位恒王素来颐指气使、桀骜不驯,朝野间多有传言,说他一直心存反意,如今果然应验,当真在江浙驻地揭竿而起、领兵作乱。由于事出突然,中原境内又无闲兵可用,朝廷仓促间只得将附近各处零星的兵力聚集起来,驻守于湖州、宣城、铜陵三地,防止恒王的叛军北上。如此一来,恒王的北面有朝廷兵马驻守,东南面又有东瀛的倭寇来犯,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所以短期内也是一个对持的僵局。”
说到这里,得一子又在地图上西北的兰州城附近画了一个圈,扬声说道:“至于最后一位统兵的皇子,便是驻守在兰州卫的泰王。因为恒王突然在江浙造反,皇帝在第一时间便已责令泰王率领兰州卫的二十万驻军回师中原,眼下正屯扎在汉口一带待命,而伴随着泰王这一回师,中原的西北便只剩下‘玉门关’和‘嘉峪关’两道防线。据我所知,如今西域的别失八里、汗国、突厥和波斯四国已经被那个家伙用神火教的名义说动,结成了四国联军,随时准备进军中原。所以那个家伙才会不遗余力地寻访公孙莫鸣,好利用他神火教教主和香军‘小龙王’的身份给西域各国一个交代。”
墨寒山本已是万念俱灰,耳听得一子说到这里,虽不知这个双瞳少年到底要说什么,但也忍不住点了点头,接口说道:“正是如此。方才我与那人射覆时,他曾亲口承认自己寻访公孙教主的目的。”只听得一子继续说道:“要说西北的第一道防线玉门关,本就地处中原的疆域之外,可谓是一支孤军驻守一道孤城。再加上玉门关的守将陆元破刚愎自用,西域各国的联军要想攻破玉门关,只需不计代价地日夜猛攻,最多十日便可破城;若是截断玉门关的一切补给,再以诡计攻心取巧,两个月内也足以拿下玉门关。然而往后的西北第二道防线‘嘉峪关’,其守将龚百胜却是个心狠手辣的厉害角色,有他驻守于此,凭借嘉峪关的天险和后方兰州城的补给,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西域各国的联军来势再猛,也绝不可能攻破此地。所以至少在半年之内,西域各国的联军和驻守在嘉峪关的龚百胜,也将会是一个对持的僵局。”
谢贻香还是首次听到关于中原局势如此详尽的分析,不禁暗自心惊。墨寒山却早已从言思道口中得知此事,当即沉声问道:“小兄弟到底想说什么?”得一子这才瞥了墨寒山一眼,冷冷问道:“难道你还没发现当中的问题?”墨寒山不解其意,只得摇了摇头,得一子冷哼一声,厉声说道:“漠北、江浙和西域这三处兵马,都会形成对持的僵局,这便是问题所在!”
说罢,他便站直身子,扬声说道:“以那个家伙的能耐,不可能只是谋划些不痛不痒的勾当,此番他唆使西域各国结成联军直逼中原,无疑证实了他是要以整个天下为谋。然而本朝的建立不过十多年,正是民心思定之际,无论权贵还是百姓,都不愿再次承受战乱的摧残。要想在这个局面下谋朝篡位,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以武力逼宫,胁迫旧皇让位、拥立新皇登基。而此举成功与否的关键,其一是新皇帝的身份来历必须能够服众,最不济也得是有资格登上皇位的人,才好避免世人的非议。其二便是‘兵贵神速’这四个字,说得再简单些,便是一个‘快’字,数月甚至数日之内便要成功。倘若一击不中,将时间拖得久了,势必会引起天下人的公愤,注定将以失败告终。”
说完这话,得一子略一思索,又说道:“假设我是那个家伙,要想以天下为谋,妄图谋朝篡位,最简单的办法便是辅佐一个‘正统’的新皇帝,带一支奇兵突袭金陵,径直杀进皇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当今皇帝取而代之。只要新皇帝的身份能够令天下人闭嘴,剩下的不过是朝廷里各方势力的新旧更替,纵然还有腥风血雨,也只是在私底下进行,不会在明面上掀起什么风浪。”
随后得一子深深地吸了口气,总结说道:“照此来看,眼下漠北、江浙和西域三处皆是对持的僵局,与这个‘块’字根本就是背道而驰;对那个家伙的谋划而言,更是适得其反、毫无益处。对此只可能存有一种解释,那便是我们所能看到的一切,只是那个家伙故意让我们看到,充其量是他的‘阳谋’罢了;而在这些‘阳谋’背后,他一定还另外存有‘阴谋’!”
听完得一子这番长篇大论,墨寒山一改之前的颓废之态,脱口说道:“小兄弟的这番推断丝毫不差,方才射覆之时,那人也曾和我说过类似的话。至于他在暗地里盘算着的‘阴谋’,似乎的确是以一支奇兵突袭金陵,将当今皇帝取而代之。当时我几次三番追问于他,他却闭口不谈,只说天下易主,便在一个‘尸’字之上,我却始终参悟不透这个‘尸’字的玄机。”
这话一出,得一子也是微微一愣,脱口问道:“尸?死尸?尸变?”旁边的谢贻香立刻回想起来,接过话头说道:“我曾经从宁萃口中得知,那个家伙似乎在玉门关谋划了‘玉门走尸’一案,只可惜当时我随商捕头走得匆忙,并未查清此中详情。事后回想起来,我曾在深夜荒漠里撞见过一具行走的死尸,难道这个所谓的‘尸’字,便是指言思道施展了什么邪术,想要操控死尸攻占玉门关?”
却见得一子缓缓摇头,冷冷说道:“绝不可能。我早已说过,西域的战事终将变作对持的僵局,仅仅是那个家伙的‘阳谋’而已。就算他真能操控死尸攻占玉门关,也只是他谋略中的一个‘战术’行为,绝不可能是他谋朝篡位的核心‘战略’。若是我所料不差,这个‘尸’字所指的,应当是他用来偷袭金陵的那支奇兵!”
46 论势()
墨寒山沉吟道:“倘若那人当真谋划偷袭金陵,眼下中原再无闲兵,他这支奇兵又当从何而来?”谢贻香也点头说道:“不错,当年紫金山的太元观谋反,金陵城附近根本无兵可用,其它地方更是如此。难道他是想用邪术操控死尸攻城?”
得一子皱起眉头,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随后摇头说道:“那个家伙的谋略神出鬼没,他肯将这个‘尸’字告知,自然有十足把握叫旁人猜不透其中玄机。所以先不管这个‘尸’字作何解释,以大局观之,他想要以一支奇兵偷袭金陵,到底是为了谋朝篡位,用一个新皇帝取代当今皇帝。且不论他的这支奇兵从何而来,单说他辅佐的这个‘正统’皇帝,却又是从何而来?”
听到这话,谢贻香和墨寒山不由自主地对望一眼,一个问道:“赵小灵?”另一个则问道:“公孙莫鸣?”
得一子再次摇头,冷笑道:“公孙莫鸣虽是昔日香军的‘小龙王’,然而事隔多年,其名号纵然在朝廷里存有余威,但中原百姓却早已将他遗忘。若是让公孙莫鸣坐上龙椅,恐怕中原百姓和朝中各方势力都未必臣服。况且公孙莫鸣这才刚刚逃离墨塔,那个家伙辅佐的新皇帝如果是他,未免也太过仓促了一些。所以算来算去,那个家伙辅佐的应当还是皇室中人,也便是当今皇帝的皇子,如此一旦功成,那便是名正言顺的子承父业,随便编个理由便能继承大统。”
墨寒山点头说道:“对此我也曾有过怀疑,那人从西域各国召集来的联军,到底只是一枚送死的棋子罢了,乃是要牵制住朝廷的兵力。而他真正辅佐的,极有可能就是眼下在江南谋反的恒王。”言思道沉吟道:“从表面上看,恒王的可能性的确最大,但是你忽略了一点,那便是恒王的谋反乃是摆在了明面上,一举一动都在朝廷的严密注视之下。而且恒王的叛军如今已和湖州、宣城、铜陵三地驻军形成对持的僵局,根本就没有偷袭金陵的可能。所以照我看来,恐怕恒王也只是那个家伙的一枚棋子,他真正辅佐的却是另有其人。”
说完这话,得一子便依次盘点道:“要说驻守西北的泰王,哼,这蠢货若是也敢谋反作乱,那才是天下奇闻。即便是猜忌多疑的当今皇帝,也对这个泰王信任有加,否则也不会在恒王造反的第一时间令他回师增援,所以泰王绝不可能是那个家伙辅佐之人。再说这些年来一直留在金陵的皇长子,素来以忠厚老实著称,皇帝更是动过好几次念头,想要将他立为太子。所以他既然身为皇长子,又是太子的最佳人选,只要熬到皇帝寿终正寝,江山自然唾手可得,又何必与那个家伙密谋造反?除去这两位皇子之外,金陵城里另外的十多个皇子,要么是年幼无知,要么是不折不扣的废物,那个家伙再如何不济,想必也不会辅佐于他们。”
谢贻香和墨寒山听到这里,脸色都是微微一变,已经明白了得一子的意思。但这一结论未免太过出人意料,一时间两人竟不敢说出口来。果然,只见得一子重新蹲下身子,用手里的瓷碗碎片在地图上的漠北一带画了个大圈,将“宁夏卫”和“大同卫”那两个小圈一并圈入其中,冷笑道:“颐王足智多谋,赵王骁勇善战,纵然不及恒王的锋芒毕露,但这两位皇子在漠北驻守多年,令前朝异族的余孽不敢侵犯寸土,可见他二人也是皇子之中难得一见的人物。倘若那个家伙早已和这两个皇子中的一人珠胎暗结、沆瀣一气,眼下江浙已乱,西域的战事也是一触即发,这两个皇子中的一人只需领着一支奇兵悄然南下,绕开各地城郭关卡,便能轻易攻入金陵皇城,胁迫当今皇帝退位,再以新皇帝的身份登基临朝。”
得一子这话正是墨寒山和谢贻香心中的猜想,待到他话音落下,两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谢贻香喃喃说道:“颐王和赵王?他们……他们……”她连说两个“他们”,却不知后面应当说些什么。因为这两位皇子常年驻守漠北,这些年几乎不曾回过金陵,谢贻香对他们几乎一无所知,也不知他们是否存有自立之心。然而正如得一子所言,他二人能在漠北统兵对抗前朝异族,本事自然不小,倘若他们之中当真有人与言思道合谋,选择在此刻偷袭金陵,的确存有很大的机会君临天下。
须知墨寒山身为天山墨家的巨子,也算是当世少有的智者,当下他又将得一子的话仔细推敲了一遍,终于沉声说道:“错不了,那人的谋划必定正是如此。依照中原眼下的局势,就连我们都能看出驻守在漠北的颐王和赵王有机可乘,那人又岂会不知?以我对那人的了解,中原造成如此局势,只怕正是他替颐王或者赵王亲手谋划而成,这才是他整个布局的用意所在。”
墨寒山说完这话,石室中的三人便相继陷入沉默,各自深思起来。谢贻香心中怦怦乱跳,这一结论倘若准确无误,金陵城岂不是危在旦夕?说来自己好歹是金陵刑捕房的捕头,也算是吃皇粮的官吏,又岂能坐视不理,任由言思道行此大逆不道之举?可是她再转念一想,无论是得一子的结论还是墨寒山的证实,都只是他们两人的推测罢了,此事毕竟涉及在漠北统兵的两位皇子谋反,乃是国之大事,无凭无据之下,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幸好谢贻香立即醒悟过来,不管怎样,眼下最要紧便是赶回金陵,将此事向父亲谢封轩禀明,由他这位当朝一品大将军来做决断。倘若颐王和赵王并无南下之意,是得一子自作聪明猜错了言思道的谋划,那自是最好不过;倘若不幸被得一子言中,好歹也能提前让父亲知晓,叫朝廷有所防范。
想到这里,谢贻香哪里还敢有片刻耽搁?她当即站起身来,便要向对面的墨寒山告辞。却不料墨寒山突然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只可惜为时已晚。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颐王或者赵王的军队,此时只怕已在南下的路上。而你从此地赶回中原,最快也要两个月后才能抵达金陵,哪里还来得及?”
这句话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令谢贻香彻底呆立当场。她这一路随商不弃从蜀地的峨眉山西行之时,尚且还是盛夏时分,到如今已是四个多月过去,到了寒冬时节;虽然途中有过各种耽搁,但是走完整个路程,少说也要实打实的一个多月。要想从这天山北脉赶回江南的金陵城,岂不正是要花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就在她茫然之际,却听旁边的得一子冷冷说道:“墨家巨子有此一说,当然是有办法让你立刻赶回金陵。”
墨寒山顿时将目光投向得一子,略带惊讶地说道:“原来小兄弟对我天山墨家的事,倒也知道不少。”谢贻香却不解其意,心中暗道:“此地离金陵少说也有四五千里,墨寒山又有什么本事能让我立刻赶回金陵?难不成他还能让我腾云驾雾、一路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