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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还是强行打起精神,将自己在玉门关的一番经简单历告诉了谢贻香。听到言思道居然在玉门关前和宁萃化解开了仇怨,还接任神火教的“流金尊者”一职,与宁萃一同辅助公孙莫鸣,谢贻香只觉一股无明业火直冲脑门,忍不住将那言思道痛骂一通。
随后又听说在最后的危机关头,居然是言思道挺身而出,将先竞月一路护送回关,还叱令哥舒王子送来治愈瘟疫的药材,从而救回玉门关内数千染病驻军的性命,谢贻香愈发感到惊奇,不禁说道:“那个家伙作恶多段,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发指!此番他如此向你示好,真不知背地里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对此先竞月也是想不明白,但是无论如何,玉门关幸存的三千多名将士毕竟平安撤回了嘉峪关,如今正和嘉峪关守将龚百胜一同抗击西域五国联军。而自己却因为龚百胜先前对玉门关困境的袖手旁观,始终和这位龚将军心存芥蒂,所以便带着陆元破和李刘氏的尸身先一步返回金陵,也好向朝廷禀告西北战事的原委。
听完先竞月的讲诉,谢贻香便想将自己在墨塔中的见闻也告诉师兄,然而先竞月身为亲军都尉府的统办,此时才刚回金陵,还没来得及入宫面圣。既然已经向谢贻香报过平安,他也不敢多作耽搁,便匆匆起身告辞。谢贻香见师兄神情落寞,显是还没从玉门关外的那场血战中恢复过来,当下也不留他,一路将先竞月送出府邸。
36 年饭()
谁知谢贻香和先竞月这一分别,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谢贻香便再也没有见过师兄。也不知师兄当夜入宫面圣之后,是否又接到了什么要紧任务。
而这几天一过,便已是年末的最后一天,正是举国同庆的除夕佳节。谢贻香一早起来,只见天色阴郁,却是一个冬云密布的阴天,将北风刮得呼呼作响。再去街上晃悠一圈,金陵城里更是冷清一片,只有些零零星星的路人匆匆赶路,虽然街道两旁张灯结彩,放眼望去尽是红彤彤的春联,却不见丝毫喜庆的氛围。
待到她回到家中,只见前厅里已是好不热闹,府里的管家从清晨到正午,几乎一直留在前厅里收礼,都是朝中各级官员送来的年货。偶尔有官员亲自前来,想要面见谢大将军,都被管家推搪过去,只说老爷身体不适;遇到实在推脱不过的官员,也由谢擎辉以谢家独子的身份代为接待。待到下午的时候,前来送礼的人才渐渐消停下来,显是要各自回家团年,而这些日子一直留在房中静养的谢封轩也终于踏出房门,吩咐管家准备晚上的年夜饭。管家见老爷精神抖擞,急忙欢天喜地地赶去厨房张罗,笑道:“今年不同于以往,难得二少爷和三小姐都在家中,这顿年夜饭当然要好生置办才是!”
谢擎辉和谢贻香兄妹二人见父亲虽是形貌憔悴,但言语间却是中气十足,可见身上的伤势已无大碍,都是喜笑颜开。两人便陪着父亲在后堂闲聊,说些过往的家事,其间谢擎辉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又问父亲是如何得知那支“尸军”将会偷袭金陵,继而率军拦截,谢封轩却只是摇了摇头,笑道:“若是不出意外,稍后你自会知晓此事。”直听得谢擎辉莫名其妙,也不知在这除夕之夜,“稍后”又会发生什么事?
如此待到天色便暗,府里的年夜饭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谢封轩便叫自己的这对儿女一同去往厅堂。三人一路踏进厅堂,却见堂上竟然摆出两张紫檀木大圆桌,右边的一张桌子上,是鸡鸭鱼肉等各类硬菜,又围着圆桌摆有五把雕花木椅,对应着五副青瓷碗筷;而左边的一张桌子上,则是清一色的素菜,就连鱼和丸子都是以面粉做成,却只摆有一把木椅、一副碗筷。
谢擎辉和谢贻香不禁对望一眼,都是大惑不解。要知道府里也就他们兄妹和父亲三人罢了,就算是要叫管家入席,也不过才四副碗筷,又怎会摆出五个坐席?除此之外,左边的那一桌素宴又是何意?难不成除夕之夜的这一顿年饭家宴,父亲居然还请了其他的客人?谢贻香不禁心念一动,试探着问道:“难道……难道是大姐要回来?”
原来谢擎辉膝下除了谢擎辉和谢贻香这对儿女之外,还有一个长女谢洵芳,早在多年前便已嫁给皇长子为妻,也便是王妃的身份,这些年来几乎不曾回过娘家。所以谢贻香看到厅堂里摆出这么两桌菜肴,还以为是皇长子特赐恩典,允许大姐回家过年;如此一来,谢家一门今夜才算是真正的团圆。谁知谢封轩却是长叹一声,摇头苦笑道:“皇长子今日一早便已入宫请安,被皇帝留在了宫中团年。而你们的大姐贵为王妃,自然也要在旁陪伴,哪有空回来陪我这个糟老头子?”
谢贻香顿觉失望,正要询问还有什么客人要来,便见府里的管家正领着一老一少穿过外面的院子,径直往厅堂里行来;她再定睛一看,来的这两个人竟是师兄先竞月和他家里的仆人胡老。
话说自那夜匆匆一别,谢贻香便再没有见过师兄,此时再次见到,本该是欣喜万分。可是今日分明是除夕家宴,父亲却将师兄请到家里,同时还将胡老这个长辈也一并请来,其用意所在,自然是再明显不过。纵是谢贻香见惯了大风大浪,当此时刻,也不禁面红耳赤,哪里还敢上前与师兄打招呼?
谢封轩早已起身相迎,向先竞月和胡老两人遥遥作揖,笑道:“快请快请!竞月家里只有胡老一人陪伴,除夕佳节难免有些冷清。既然大家也算是一家人了,又难得犬子犬女都在家里,不过是多加两副碗筷而已,索性便将你们请了过来。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胡老多多担待!”
这话一出,谢贻香的一颗心更是“砰砰”乱跳起来,看来自己猜的竟是一点没错,今夜父亲之所以将师兄和胡老一并请来,多半是要敲定自己和师兄之间订下的婚约,甚至还会当场挑好日子,责令自己和师兄拜堂成亲。想到这里,谢贻香已是大感窘迫,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差点便要躲去后堂。
面对谢封轩的热情,先竞月脸上明显也有些尴尬,不知应当说些什么。旁边的胡老却甚是激动,当即向谢封轩一拜到底,说道:“谢大将军折杀小人了!承蒙大将军看得起竞月这孩子,这才有了他今日的一番成就,如此大恩大德,小人自当铭记在心、没齿难忘!大将军但有吩咐,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小人无所不从,大将军又何必这般客气。”
谢封轩连忙将胡老扶起,随口寒暄了几句,便请他和先竞月去右边那张圆桌就坐,自己也坐到主人席位上,又叫谢擎辉和谢贻香兄妹两人一并入席。如此一来,这一桌的五副碗筷便都有了着落,显然正是为先竞月和胡老这两位客人所设;但左边那一桌素席仍旧空空如也,也不知是为何人准备。看来这位谢大将军近日里虽未踏出房门一步,却已在暗地里有了什么安排,而他今夜打算宴请的客人,恐怕也不只是先竞月和胡老两人。
待到着府里的下人陆续将酒菜上齐,谢封轩便往自己的酒杯里斟满温热的原浆花雕,举杯说了些恭贺新年的吉祥话,邀在座众人共饮。而此时席上的胡老、先竞月、谢擎辉和谢贻香四人都是各怀心事,眼见主人当先敬酒,急忙收回思绪,一同举杯共饮。
37 谣言()
须知谢封轩此时是在圆桌正中的主人席位就坐,兀自面带微笑,招呼着众人夹菜。但在他的目光深处,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仿佛是在担心什么,又好像是在伤感什么。
而在左首的上席,坐着先竞月家的仆人胡老,也是先竞月唯一的亲人。由于他是第一次来谢大将军的府邸吃这顿年夜饭,难免有些诚惶诚恐,再加上他一直暗自在揣测谢大将军这顿饭的用意,所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先竞月则是在左首的末席相陪,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自然是还未完全从玉门关的战事里缓过神来,记挂着陆将军、李刘氏以及在玉门关丧命的数万将士。
至于圆桌右首边的上席,自然比是谢家独子谢擎辉的位置,此时正满脸堆笑,替父亲招呼着先竞月和胡老这两位客人。但从他举止的细微之处来看,此时的这位小谢将军,却仿佛有着一丝躁动不安,又或者说是一丝惊慌失措,也不知他心里究竟在害怕什么。
最后便是坐在右首末席的谢贻香,此时在座的五人本就是围在一张紫檀木大圆桌前吃饭,似这般座位安排,坐在右首末席的谢贻香自然便和左首末席的先竞月挨在了一起。想到自己和师兄订下的婚事,谢贻香早已是心乱如麻,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至始至终都是低着头默不作声。
于是桌前的五个人便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开始了除夕之夜的这一顿年夜饭。幸好谢封轩却并未提及谢贻香和先竞月订下的婚事,只是和胡老随口聊些家常,旁边的谢擎辉见左边那一桌素席依然空置,到底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便向父亲旁敲侧击,想要套出父亲究竟还请了什么客人。谢封轩却不理会于他,话题一转,又和先竞月聊起了中原眼下的局势。
先竞月也怕这位谢大将军当面说起自己和谢贻香订下的这桩婚事,此时听他以中原局势相问,不禁松了一口大气,连忙将当夜自己对谢贻香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相继提到神火教教主公孙莫鸣、西域五国联军的总军师哥舒王子和化名“金万斤”的言思道等人。谢擎辉也曾在岳阳城和那个言思道打过交道,听说西北的战事便是由此人一手挑起,当即也是怒不可及,嚷嚷着要将这个幕后黑手碎尸万段。
听到席上众人聊起言思道,一直不敢啃声的谢贻香也忍不住插嘴几句,细细数落言思道的罪状。随后她又向父亲询问,是否知道这个自称是“言思道”的神秘人来历。谢封轩却只是淡淡地一笑,叹道:“一代人只能做一代的事,为父已经老了,哪还有什么心思与世上的这些后生折腾?”说罢,他便自饮一杯,伸筷去夹桌上的菜。
有道是“殷实之家、年年有余”,久而久之,世人便取其谐音“年年有鱼”,以此图个好的彩头。所以江南每一家每一户的年夜饭上,总少不了鱼之一物,更是年夜饭里的主菜。而今夜大将军府里的这顿年夜饭,自然也不能免俗,就连左边那一桌素席当中,也有一条用面粉捏成的鱼形蒸糕,至于众人这一桌的主菜,则是一条插满葱姜的松江四鳃鲈鱼,少说也有三四斤的重量,极为罕见。谢贻香见父亲伸筷出去,正是夹起一块鲈鱼腹部的嫩肉,急忙也将自己的筷子探出,在半空中拦住父亲的筷子,皱眉说道:“你不是身染风寒,最忌寒气入体,所以吃不得水里的东西?”
这话一出,旁边的谢擎辉顿时哑然失笑,就连谢封轩也是莞尔。谢擎辉忍不住笑道:“亏你还是谢家子女,如何竟信了市井乡野里的鬼话?要知道父亲当年的确曾在漠北积下风寒,却并非什么大病,也根本无需忌口。况且父亲乃是习武之人,一生征战沙场,可谓九死一生,身子又怎会如此娇气,居然还吃不得水里的东西?”
府上的管家此时正好在旁斟酒伺候,当即也笑道:“三小姐久不在家中居住,是以有所不知。老爷身为本朝一品大将军,其功绩可谓是威震寰宇,生平事迹更是成为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然而这金陵城里最不缺的便是好事之徒,往往喜欢添油加醋,本是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被他们传来传去,居然说老爷在漠北染上的风寒是一种怪病,一旦误食了水里的东西,便会寒气入体、暴毙身亡,其实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小人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病是吃不得水里的东西;若是当真如此,那么老爷平日里最爱吃的阳澄蟹和鸭肉包,岂不是早就惹出了大麻烦?”
谢贻香被众人说得目瞪口呆,这些年来因为和父亲之间的一点嫌隙,导致父女二人几乎没有什么交流,所以对父亲的病症也并不清楚,自然便将外面的谣言当真。此时听到众人的解释,又见父亲将夹起的鱼肉塞进嘴里,好整以暇地细嚼慢咽,谢贻香才终于松下一口气,暗笑自己的愚蠢。
经此一事,桌上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伴随着众人的谈笑声起,厅堂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尽,刮起了阵阵北风,吹得屋顶上的青瓦噼啪作响。众人之前还能依稀听到远处的金陵城里时不时传来几声爆竹声响,但随着北风越刮越猛,到后来便只剩下呼呼风声回荡在夜空之中。
府里的下人早已在厅堂门前挂起了写有“吉祥如意”的大红灯笼,此时在灯火光的映照当中,厅堂里的众人往外望去,只见片片鹅毛般大小的白色飞絮从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