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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
况且台州府与倭寇的战事正值紧要之际,自己既已决定前往,实不想再节外生枝。所以今日之事,倒不如恩威并施,以中秋之夜的‘太湖讲武’为约,先把这位神火教教主哄离金陵。
眼见对方果然应允、就此离去,先竞月便也不再耽搁,一人一刀沿玄武湖南行,直奔台州府方向而去。
。。妙书屋。
24 山穷水尽()
台州府三门县北面的群山之中,由朝廷军马和恒王叛军共同组建的“平倭联军”,历经顾云城一役,已在“中条一刀流”、“甲贺忍术”和“剑道小兵法”这三股倭寇势力的夹击之下溃不成军;原本四千人队伍,到最后便只剩五百人不到,可谓是一败涂地,几近全军覆灭。
之后在谢贻香和“白甲怒马”孙心拒孙将军的带领下,残存的数百人穿行于山岭荒野之间,全力躲避倭寇的围剿;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又与倭寇进行了大大小小十多次交战,双方各有死伤,形势也愈发危急。
其间结盟双方也曾各自请求过援军。先是言思道放出飞鸽传书,自福建恒王叛军的大本营调来一千军马,谁知却被顾云城里的倭寇得到消息,居然在半路上伏击偷袭,将这支一千人的援军杀得片甲不留。
随后谢贻香也向宁义城里的杨风波杨老将军求援,却不料杨老将军的援兵还未出城,驻守在宁义成南面的恒王叛军便已蠢蠢欲动,大有攻城之意。宁义太守方铁衣惊恐之下,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敢派出援军?谢贻香以此质问言思道,言思道却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将责任全部推到了宁义城外叛军首领“不动铁虎”唐先开的身上,声称自己流亡在外,全不知情。
于是残存的数百人等不到援军,又要随时应对倭寇的围剿,最后只能在当地临时招募新军入伍。孙将军熟知地理,在他的带领下,残军一路经过台州府北面的火炉坪、鹰嘴山、落雁荡,相继去往好几个世代落户于荒野中的村落,打算在村中募兵。不料因为江浙地界的倭寇之祸已非一朝一夕,朝廷早已前来征兵多次,村子里虽然还有些男子,但大都是老弱病残之辈,更多的则是留守村中的妇孺。
如此一来,众人非但没能招募到新兵,反而因为残军的到来,替这些村落惹来了围剿的倭寇,其间百姓为求活命,只得拖家带口收拾行装,离开家园与这数百残军同行。到后来流亡的百姓越来越来多,粗略算来,竟有上千之众,不但大大拖延行军速度,就连糊口的粮食也成了问题。
对此,孙将军多次提议要舍弃这些随军的百姓,却被谢贻香一口否决,正色说道:“此番我等合兵清剿东瀛倭寇,本就是为了这江浙地界上的黎民百姓。若是只因一己之私,便要牺牲这些百姓来保全我们这支残军,那岂非舍本逐末、倒行逆施?况且若不是因为我们的到来,这些村落也不会暴露在倭寇的屠刀之下,这些百姓更不会沦为无家可归的难民,倘若此时弃他们于不顾,我等又与禽兽何异?”
对于谢贻香的坚持,言思道只是嘿嘿冷笑,倒也没怎么反对。而得一子自从顾云城一役后,因不满谢贻香的私自调兵之举,直到此刻还在暗生闷气,一整天也说不上几句话,自然也不表态。孙将军争执不过,最后只得依了谢贻香的意思,带着这上千老弱妇孺一同行军。
话说这一日众人继续往北行进,翻过一片山岭后,眼前便是一大片荒无人烟的树林,连绵三十多里方圆;只要穿过树林继续往北,便将离开台州府地界,抵达宁海县的南面。由于携带上千百姓随行,导致行进间的动静实在太大,终于引来了倭寇主力的追击。此番与得一子同来的绿林好手前往探寻,据“天马山”的少寨主“阴阳双扇”范神通所言,竟是“甲贺忍术”和“剑道小兵法”这两股倭寇合力来袭,总共有三四百人之多。
当下言思道便让孙将军带着二十多名军士去了东面的树林中,以大捆树枝扫起林间尘灰,以作伏兵之象,从而吸引倭寇的注目;与此同时,谢贻香也带着二十多名绿林好手前往诱敌,施展轻功将倭寇引向西面。至于剩下的残军和所有百姓,则在言思道和得一子的带领下沿林中继续北行,前往北面的宁海县避难。
随后孙将军和谢贻香便分头行事,各自为阵。前来围剿的倭寇杀心极重,竟是一个活口也不肯放过,果然中了言思道的诱敌之计,兵分两路往东西方向追赶。如此待到天色黑尽,残军主力和众百姓往北逃出七八里地,再也无力赶路,便在一条溪水旁驻扎歇息。众百姓随身携带的干粮早已吃尽,只得猛灌溪水充饥,又拣些草根果腹,顿时哭嚎声一片。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孙将军前往诱敌的二十多个人也已平安赶来,一个个虽然疲惫不堪,所幸并无伤亡。至于谢贻香一行人,则是直到深夜时分才追上来与众人会合,盘点人头,竟已折损了七个绿林好手,全都是命丧在“甲贺忍术”的鬼蜮伎俩之下,就连谢贻香也是肩头带伤,累得说不出话来。
待到众人各自歇息,孙将军便强忍困倦,和言思道这位军师商讨对策。聊到最后,孙将军不禁长叹一声,说道:“眼下已是山穷水尽之境,纵然能够躲过这两股倭寇的追击,带着这些百姓前往北面的宁海县,只怕也是枉然。就算宁海县还有些许朝廷的兵马,也决计抵挡不住这三股倭寇的合力来犯,而且当地的朝廷官员更未必容得下我们这些乱臣贼子,所以还请军师早做决断!”
事到如今,言思道依然面色自如,当即笑道:“孙将军不必多虑,若只是击破江浙地界的这些倭寇,对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真正的难题,却是如何才能将这场倭寇之乱往后延缓一百五十年,从而兑现与青田先生之间的承诺。至于眼下的困境”
说到这里,言思道不禁长叹一声,苦笑道:“如此局面,确实也有些令人头疼。须知你我命丧于此,倒也罢了;若是继续和这些倭寇纠缠,从而耽误了恒王的大业,那才是得不偿失罢了罢了!既然如此,我也只能拉下这张老脸,厚着脸皮去求他,看看能否尽快了断此间之事。”
说罢,言思道便让孙将军早些歇息,孤身一人穿过在林间歇息的众百姓,来到朝廷一方的驻扎之地。他在人群里转了一圈,却见众军士和一干绿林好手都已睡下,只有几个值夜的军士还在强撑,他便绕过众人的驻地,朝对面一座小山岗行去。
此时已过三更时分,夜空中明月如盘、繁星挥洒;星月光辉之下,山岗上依稀跳跃着一簇小小的火焰,远远望去,倒像是林间的萤火。言思道便举步登山,来到这簇燃烧的火焰处,只见一个俊美的白衣少年正在火边盘膝而坐,双目紧闭,白玉般的肌肤在火光中若明若暗,正是得一子。
眼见山岗上再无旁人,言思道当即深吸一口气,兀自干笑两声,来到火堆旁坐下,自顾自地装了一袋旱烟,在火上点燃了吞吐起来。过了半响,他见火堆对面的得一子全无动静,便将一口浓烟朝他喷了过去,笑道:“怎么,小道长还是不愿同我这‘狗贼’说话么?如此气量,只怕有失高人身份,更是有失‘鬼谷传人’这一身份了。”
说罢,眼见得一子还是没有反应,他继续笑道:“前些日子谢贻香那丫头想从宁义城调来援军,却被驻守在城外的唐先开所阻,此事确然是我的授意。至于我为何行此举动,想必小道长自是心知肚明。”
顿了一顿,他又沉声说道:“之前我从福建调来一千军马以作增援,不料却被倭寇得知消息,竟在半途设伏攻击,以至全军覆没。而将这支援军的消息泄露给倭寇之人,想来想去,也便只有小道长你了。且不论眼下你我早已罢战,原当齐心协力,以剿灭倭寇为己任,单说似这等借异族倭寇之手,残害我华夏同胞之举,嘿嘿小道长如此手段,是否太过狠辣了一些?”
25 一念为魔()
言思道这话出口,火堆前的得一子依然闭目不言,仿佛全然不知眼前还有另一个人存在。言思道沉吟半晌,忽然长叹一声,苦笑道:“小道长可知,当今世上,有人说我是为祸世间的魔王,更有人说我是心智失常的疯子?”
眼见得一子并不理会,他只得自问自答,说道:“便好比你家的谢三小姐,知我有化身千万、不死不灭之能,便一口认定我是什么妖魔鬼怪,并非世间之人,实则荒谬至极。须知人生在世,生老病死本是常态,任何人都只有一条性命,乃是天地间最公平不过的事,我亦不能例外。而我之所以能够长存于世、寿同星月,非我不死,而是不惧死也。”
说着,他长吸一口旱烟,继续说道:“正如道家所云: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后其身反倒身先,外其身却能身存,真能做到‘天长地久’者,非是其‘身’,而是其‘念’。譬如古之夸父,逐日百万里,非一人之行,而是举族老少举逐日为念,终成一夸父;又如昔之愚公,移山数百年,非一人之力,而是子孙万代承移山为念,终成一愚公。同样的道理,儒释道三家流传至今,孔丘、释迦摩尼和李耳化身为神、为佛、为仙,令后世无数追崇者奉其衣钵、传其言行,归根结底,也是在于一个‘念’字。”
说到这里,言思道不禁嘿嘿一笑,又说道:“我虽不及儒释道三家,甚至不及鬼谷、黄石与墨家的源远流长,却也深谙此理,持此自成一家。所谓‘化身千万,不死不灭’,说到底不过是‘亡其身、传其念’这六个字而已。”
“然则不同于世人所能理解的传承,我的每一任继承之人,除去这个‘念’字,同时还将获得我的全部心智与记忆,用我的身份继续行我所谋、思我所念,并且周而复始地传承下去,直到完成我的夙愿为止。是以我之存在,原非一人,而是同思同念的一众人——既非什么妖魔鬼怪,当然也没有什么身份来历;无论‘逃虚散人’还是‘金万斤’,抑或是‘言思道’,都只是一个虚假的称谓罢了。”
待到言思道这番话说完,火光映照中,对面的得一子却还是无动于衷,仿佛是得道仙尊飞升后留下的一具残躯,再不会过问尘世间的俗务。
但言思道今夜既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只能自说自话,笑道:“至于我的毕生夙愿,又或者说我到底想做什么,唉,即便智如天山墨家的当今巨子,居然也无法领会,还将我当做疯子。想来当今世上,除了身在匣中的青田先生,若说还有人能够读懂我的心境,恐怕便只有小道长你一人了。对此我再是清楚不过,你我本就是同一类人,是也不是?”
当下言思道也不再等得一子的回应,兀自吞吐几口旱烟,滔滔不绝地说道:“人生在世,不过白驹过隙,短短数十年光阴,自当有所求、有所为。诸如习武之人,‘求’的是武道至境,‘为’的是舞刀弄剑;诸如治学之人,‘求’的是文章传世,‘为’的是奋笔疾书。为官者爱名,经商者贪利,众生百态,皆是如此。而似你我这等人存于世间,便如小道长时常所喻,犹如龙进鱼虾堆、凤立虫鸟群,那些庸碌世人在你我面前,确然只是一群蝼蚁罢了。试问你我身在其间,自当一展所长,来个席卷八荒、囊括四海,把这些蝼蚁玩弄于股掌间才是,否则岂非白活这一趟,有什么意思?”
“然而如此浅显的一个道理,许多人却听不明白,也想不明白。即便是在恒王军中,直到现在还有人在背后议论,觉得我这个从天而降的恒王军师,一定是和当今皇帝有什么深仇大恨,又或者是前朝异族派来的奸细密作,想要报复当年驱逐他们汉人;稍有些见识的,也以为我是追名逐利之辈,想要将宝押在恒王身上,以图日后的功成名就和荣华富贵。”
“却不知对我而言,江浙的恒王也好,漠北的颐王、赵王也罢,甚至是兰州卫的泰王和金陵的皇长子,连同神火教教主、‘小龙王’公孙莫鸣在内,对我而言,其实全都一样——谁有机会颠覆江山、跻身天下之主,那我便帮谁助谁!此举一不图名、二不求利,仅仅是要以己之才、逞己之能,尽量搞出些大动静来。而比起事成之后的结果,我真正在意的,却只是当中的过程;用小道长的话来说,我也是个贪玩之人,但我要玩的,乃是整个天下,让世间这些蝼蚁在我的谋划之下,如同楚河汉界中的一枚枚棋子,今日你攻我一城、明日我占你一地,令这个本该安享太平的世道因我而乱、再因我而治,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剧变!如此,方不枉你我来世上走这一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