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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竞月低头望向自己腰间的纷别,平静地说道:“没有武功,我依然是我。”
少女顿时双眉一扬,要知道自己行医问诊多年,还从没见过一个人沦落到了如此地步,居然还能这般淡然以对。她不禁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白衣青年,默默地凝视了他好久,这才说道:“小女子无名无姓,自幼流落街头,幸得家师收留赐名,传我一技之长。公子若不嫌弃,可以同家师一般地称呼于我,叫我‘冰台’便是。”
先竞月却忽然记起一事,当即问道:“我……我那位同伴,如今怎样?”
那自称“冰台”的少女不料他当此情形,居然还有工夫关心别人,当即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说道:“公子说的可是那位萧先生?他除了头部受到过一记重击,浑身上下便再无其它伤势,自然无恙。但不知为何,他至今还未醒过来。”
先竞月听说那言思道仍旧昏迷不醒,心中竟有些莫名的慌乱起来,连忙说道:“有劳姑娘,带我前去一看。”
原来先竞月此刻身在之处,正是岳阳城中最大的酒楼、唐永祥唐老板的那间“松萃楼”了。
须知前些日子那批由北平送往湖广承天府的军饷,因为国内无法调出闲兵,所以朝廷只得交由十七家中原最大的江湖镖局共同接保,同时还有六十一位江湖知名人士做这趟镖的担保。自从军饷被劫,皇帝只给二十天的时间解决此事,否则这十七家镖局连同那六十一位担保人的一家老小,转眼间便要身首异处。
到如今已是这二十天时间的最后期限,身为担保人之首的武林盟主闻天听,再也按耐不住,只得亲身率众赶来湖广,下榻于这岳阳城中最是中立不过的唐老板酒楼中。也正是因为唐老板的缘故,闻天听等人才得以知晓他们请来的那位“萧先生”,和“江南一刀”先竞月同去了洞庭湖行拜山之礼,经过众人连夜的查探,这才能在洞庭湖东岸的树林中救回了两人。
此刻离昨夜众人在树林中救回先竞月和言思道二人,已是第二天的黄昏时分,先竞月在那冰台的带领下,来到松萃楼中最大的一间房舍里。只见这间屋子里此刻正静悄悄地站立着十多个人,依次是武林盟主闻天听、玄妙观的铁真人、听涛阁的葬花夫人、福建海盗童夜哭等一干武林名宿,此间的主人唐老板也身在其中。而在场的所有人,相互之间也不交谈,只是默默地围在房间里那张雕花的楠木大床前,脸上无一例外地写满了忧虑之色。
眼看冰台带着先竞月走进房中,那闻天听当即转过头来,向先竞月略一点头,便算是招呼。然后他迫不及待地问道:“竞月公子的伤势如何?”听得武林盟主开口询问先竞月的伤势,那冰台不禁脸色一暗,正要如实作答,一旁那玄妙观的铁真人甚是性急,已接口大声说道:“竞月公子武艺超绝,不过是些许小伤罢了,何况又有‘天针锁命’出手,自然已无大碍。”说着,他伸手指向那张楠木大床,焦急地问道:“倒是床上这个家伙,明明就没受什么伤,却为何至今还没能醒过来?”
先竞月一时间也不想与众人谈论自己的伤势,当下穿过人群,快步走到床边。只见床上躺着一个满脸肮胀不堪的青年男子,脸上东一块西一块,都是没擦干净的易容痕迹,颔下之前的假须也已尽数脱落。然而看这男子的形貌,却分明是个年青人,虽然双眼紧闭,眉宇间仍旧可以识别出几分言思道的神色。
先竞月不由得暗自心惊,他早已知道这言思道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此番更是沿路伪装成一个乡野教书老先生的老穷酸模样,虽然看他平日里的言谈举止,可知其实际年纪不大,却也不料竟是这般年轻,只怕竟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
只听身后的冰台冷冰冰地说道:“我细细检查过多次,此人身上确然没有伤势,只是他的神识似乎有些奇怪,仿佛是……也罢,请恕小女子才疏学浅,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等情形。”
斜对面的一人当即冷笑道:“哦?想不到世间上还会有‘天针锁命’治不好的人,到是罕见至极了。”先竞月识得这说话之人,乃是金陵城飞花派的掌门人顾君明顾师傅,不料此番军饷失窃一案,竟然连他也被牵涉其中,这才同闻天听一并赶来了湖广。
14 成竹在胸()
只见为首的闻天听环视了在场众人一眼,当下深吸了一口气,向先竞月沉声说道:“好教竞月公子知晓,去年江南那场大旱太过突然,朝廷猝不及防,只得由两京之一的北平筹集钱粮,用以补给湖广承天府的这支驻军。然而皇帝的脾气大家自是再清楚不过,试问如今天下底的兵马尽数散布在四方边塞,中原境内自然没有闲兵担此重任。”
“于是恒王向皇帝提议,要江湖镖局来负责这趟军饷的运送,闻某人推脱不得,只得找来包括在场诸位在内的六十一位江湖名人做担保人,召集北平和应天府两地最大的十七家镖局共同组成中原镖局大联盟,专门负责此番押送。谁知那两千万两白银的军饷竟然在湖广境内被劫,连同押送的四百五十名武林好手一并失踪,没留下丝毫线索。情急之下,幸好有恒王出面调停,皇帝这才网开一面,给了我们二十天的期限找回这批失饷。”
闻天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先竞月解释清楚后,不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只恨我等费尽心力,却仍然无计可施,这才从福建请来了这位萧先生出马。他曾亲口向闻某许诺,定然要将这场风波平息下来,然而如今离朝廷给的期限只剩下两天的时间,我等却依然没得到这位萧先生的任何消息,迫不得已之下,只得连夜疾奔,千里迢迢赶来湖广。”
“需知此事牵连极大,不但关系着十七家镖局的男女老少两千八百一十七条性命,也包括我等六十一位担保人,连同家眷四百二十一条性命。稍有不慎,甚至就连天下的局势也将因此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湖广乃至中原便要掀起一场血光之灾了。”
先竞月素知这位闻盟主一向少言寡语,此刻却对自己说出这么一大番话,当中必有深意。果然,那闻天听说到这里,略一沉吟,终于说道:“如今这场天大的浩劫,我等唯一的希望,便是床上这位萧先生了,只恨他至今还未苏醒。既然竞月公子这些日子以来,终日与他在一起,自当知晓不少内情。闻某还望公子不吝赐教,指点我等一条明路,免去这场横生的杀戮。”
闻天听这番话虽是诚恳,说到底却是想从先竞月身上入手,看看能不能探查到一些相关的消息。先竞月不料这闻天听身为堂堂武林盟主,竟也对这个言思道如此看重,也不知两人之前是如何交涉的。当下他默然片刻,忍不住淡淡地说道:“如此说来,天下安危,此刻都系在此人身上?”
这是先竞月自进屋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岂料他话刚出口,那楠木大床上的言思道便陡然睁开双眼,哈哈大笑道:“果然是竞月兄来了!既然竞月兄已然无恙,那我自然也该醒了。”
眼见床上的言思道突然醒了过来,房间里的十多个人惊喜交加,同时踏上几步,挤到床边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言思道毫不理会众人的询问,只是望着先竞月,眼见他一脸苍白,率先问道:“你的伤势怎样?”同一时间,先竞月也开口问道:“那‘天露神恩心法’可曾化解?”
两人话一出口,不禁相视一笑。言思道已抢着说道:“竞月兄不必担心,似天露神恩这等微末的伎俩,毕竟还伤不得我,那三更必死的魔咒,也早已被我化解得干干净净。嘿嘿,方才之所以长睡不醒,却是在思索一个极大的难题。”说着,他径直从床上跳下,赤足踏在地板上,有些神秘地笑道:“幸好终于还是被我参透了其中的关键。”
先竞月一时不明白他想通了什么难题,闻天听一行人更是不解其意。要知道先竞月刚一开口,言思道便突然醒来,那他之前定然是故意装出的昏迷不醒,至于他说什么“在思索一个极大的难题”,自然是敷衍之词。闻天听当即强压胸中的怒火,轻咳了两声,说道:“萧先生既然醒来,那便再好不过,眼下……”不料言思道又岂容他人用言语掌控主动?立时打断闻天听的话,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闻天听微微一愣,只得回答道:“眼下已过卯时,不知……”言思道当即一挥手止住他的话头,正色说道:“而今形势凶险,已到了生死一搏之际。诸位如若还想保全一家老小的性命,那么从此刻开始,便要完全依照我的安排行事,当中不可有丝毫差池。”
如今言思道的易容已是不成模样,看形貌分明是个年青人,他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众人面前也就不再以“老夫”自称。眼见他那一双贼兮兮的眼镜地四下扫动,闻天听一行人不禁相互对视了半响,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听涛阁的葬花夫人当即略一沉吟,笑盈盈地说道:“妾身当然相信先生的能耐,然而后天便已是朝廷给我们的最后期限,若还是无法寻回那批遗失的军饷,我们在场的这些人,只怕便要大祸临头了。所以还请先生恕罪,妾身要斗胆请先生略做解释,也好教我等稍微心安。”
言思道却不理会她,一双眼珠只是在闻天听身上上下扫视,显是要等他亲自开口。闻天听暗骂一声,只得恭声说道:“请恕闻某愚钝,正如葬花夫人所言,恳请先生指点一二。”
眼见这位堂堂的武林盟主,竟然要对言思道这个家伙卑躬屈膝,先竞月心中不禁暗自叹了口气。由此可见这帮叱咤风云的武林名宿,确然已被朝廷逼到绝境,几乎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那言思道可谓是撑足了脸面,这才微微点了点头,有些夸张地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多解释几句。”
说着,他也不去穿鞋,赤着脚在房间里踱起圈来,嘴里不徐不疾地问道:“闻盟主可还记得,当日是你托这位童老兄将我从福建找来,恳请我替诸位化解这场大祸?那时我便有言在先,这批军饷失踪得甚是诡异,限定的期限又极为仓促,所以要我在约定的时间内,替朝廷找回这批军饷,那是不可能的事。”
听他说出这话,在场众人的脸色顿时暗沉下来。还好那言思道又继续说道:“不过我也曾向闻盟主承诺过,那便是虽然我无法找回这批军饷,却是可以另寻出路,从而设法替诸位化解掉这场无妄之灾,是也不是?”
那闻天听被他说得一忧一喜,只得强笑道:“不错,眼下还请先生明示,究竟要如何才能化解这场大祸?”
言思道不禁哈哈大笑道:“既然破解不了这场‘弥天劫’,那何不把它化做一场‘迷天劫’?”
他说的“弥”和“迷”两个字本就发音相同,众人一时没能听出其中的玄机,都是大惑不解。言思道当即解释道:“自古在官场当中,便有瞒上不瞒下之道。所以眼下诸位最大的难题,其实并非是失窃的军饷去了何处,也不是究竟是谁人劫走了这趟军饷,而是如何才能在皇帝面前交差,是也不是?反过来说,若是皇帝不再因为此事向诸位问罪,那么能否找回那批军饷,又有什么关系?”
他这番话说得闻天听一行人默默点头,心中却暗想道:“这岂不是废话?皇帝倘若不再追求,自然万事大吉。但此事说来容易,似当今皇帝这般刻薄寡恩,又怎会无端网开一面,不再追究此事?”
那苏州玄妙观的铁真人一时没转过弯来,忍不住大声说道:“我等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却被不知哪来的畜生劫走了这批军饷,害得道爷我落到这般田地。说什么也不能轻饶了这帮畜生,一定要亲自把军饷找回来,再把这帮畜生千刀万剐方可,否则……”旁边的闻天听连忙轻咳两声,示意他住嘴,继而向言思道笑道:“还请先生继续说下去。”
言思道“嗯”了一声,又踱了几个圈子,这才看到屋角几案上自己的烟杆烟袋,连忙抓过来拽在手中。他一边往烟锅里填装着烟丝,一边喃喃说道:“既然诸位已经认同我这个说法,那么接下来的事,便好办得多了。”说着,他踱步行到那福建海盗童夜哭的面前,略一伸手,那童夜哭当即领会,急忙从怀中摸出火折子,替他点燃了旱烟。
言思道含着烟嘴深吸了几口,露出一副满意的神色,吞吐之间,立时喷了一屋子的浓烟。他这才向众人展颜笑道:“其实我的法子简单得紧,那便是攻破龙跃岛,踏平洞庭湖。”
15 滴水不漏()
他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同时大吃一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