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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宝皇子道:“我有几样东西寄放在舅舅那里,怕被你一并收走了,这就去那边看看。你在此间待着莫要乱走,一会儿说还有话问你。”千手足下忙道:“若是公子的东西切莫乱碰,沾染了晦气就不好了。”灵宝皇子道:“我与舅舅也算至亲,他害谁也不会害我。”说着眼眶有些发红,看来他与藤原清盛关系还是很好的。千手足下无奈,只得将钥匙交给了他。
灵宝皇子带着李岩来到千手指示的空房,打开门锁进去,却见满满半屋子的东西,想来几乎都搬了过来,也真难为千手足下了。李岩挨个物件细细查看,希望能获得蛛丝马迹。待全部看了一遍,对灵宝皇子使个眼色。灵宝皇子当即将千手足下招了进来。有些问题比较复杂,只能李岩自己开口问询,千手足下唯唯诺诺不答,直到灵宝皇子训斥了他几句,才意识到这个年轻人也非同寻常,是他得罪不起的。
李岩先问了几个简单问题,又问道:“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藤原公子么?我是说清盛公子。”千手足下道:“不错。”李岩指着一旁扎好的一袭十二单问道:“这件衣服也是么?”千手足下道:“不错,清盛公子喜欢猿乐,经常邀人来演,有时候也自演。兴致来了,他也会穿上这件衣物,戴上假发面具演绎。只是有一次家主见了,狠狠打了他一顿,勒令全部烧掉。公子舍不得这一件,就偷偷留了下来。”
李岩“哦”了一声,道:“这一件有什么特殊的么,我怎么看不出来?”千手足下道:“贵客来自天朝,见惯了的,自然没有觉察。这一件是用贵国的蜀锦所制,颜色绚烂,便是在夜间灯光之下也能看出纹饰的,公子好容易才得到。东瀛所产便没有这种特色了。”李岩心中一动,说道:“我可以看一下么?”不待千手足下开口,灵宝皇子便道:“你随意就是。”千手足下忙道:“只要贵客不怕沾染了晦气,还请随意。”
李岩点点头,认真翻看了一遍,忽道:“这件衣服多久没有洗过了?近来清盛公子可曾穿过?”千手足下道:“怎么了?应该自从半年前家主惩罚了公子之后就再也没穿过了吧,不然一定会让我洗干净的。”李岩掀开最外层的唐衣,表衣的胸口部分露出一些白色的印痕,指给他看。
在灵宝皇子咄咄逼人的目光中,千手足下满头冷汗落下,连忙争辩道:“不可能啊,公子对这件衣服爱若珍宝,化妆之后很有可能沾上敷面的铅粉,因此每次都会吩咐我去好好洗干净。上次收起来的时候,虽然没有穿,还专门让我洗了。这次我也是从原本放好的地方拿出来的,怎么会有铅粉在。即便是有,公子怎么会不让我去洗干净?”
灵宝皇子也道:“他说的应是没有错。”李岩见他神色也不似撒谎,继续问道:“铅粉便是女子用来将面色敷成粉白的物事么?你确认这是铅粉?”千手足下连连点头。李岩沉思了一会儿,又指着室内的两床寝具问道:“这些都是清盛公子房中的么?”千手足下此时觉得这个年轻人虽然和和气气的,但问出的话自有一股威慑之力,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只得尽心尽力解答:“不错,只是那夜内府殿也来了,其中一床便搬到隔壁给内府殿使用。整理到这里来准备焚毁,也是内府殿吩咐的,我也是奉命行事。”
李岩点了点头,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这些器物,才与灵宝皇子离开,临行方道:“这些东西都是清盛公子喜爱或是常用之物,还望你妥善保管,莫要出了差错。”千手足下连忙道:“那是自然。”赶忙将门锁上,又跟上两人,等候吩咐。
李岩接着让灵宝皇子带他去了藤原清盛房中。清盛的房间就在西侧紧挨正堂,打开房门就可以看到十字廊道交叉处的屏风,倒是视野宽广。再往西侧挨着的几个房间,却只能看到隔着一道矮墙的菊苑,此时金菊绽放,倒是个观赏风景的好处所,藤原义平养病之地、藤原纪平那晚暂住之所都在此间。此时藤原清盛的房间也只是空空如也,想来一应器物都被搬到了方才的空房中去了。
即便如此,李岩检查时连地板的缝隙都没有放过。千手足下正在想莫非这个一表人才的少年脑子不正常,李岩已向他发问:“这间房子,在公子逝去之后可曾打扫过?”他看着地上的一层灰尘,一愣神之下,还以为又要怪罪他,忙道:“贵客莫怪,不是小老儿偷懒。此间规矩,只有等公子尸首火化入家庙之后,才可以打扫旧居。平日里此间都是一尘不染的,不信可以让皇子作证啊!”李岩见旁边灵宝皇子点点头,才小心撕下一副衣襟,将地板缝隙中的尘土、粉末扫在一起,包裹好放进怀中,又问道:“最后一个问题,宗家还有人穿清盛公子那一件类似的十二单么?仔细想一下,莫要信口胡柴。”
千手足下思索半天才道:“皇后的衣服花纹颜色比这一件要鲜艳许多,至于公子的妻子紫姬就未在府上住过,因此也未有衣物留下。其他下人即便有女子,又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衣物,定然是没有了。话说回来,这等上国蜀锦所制的衣物,本就稀有至极,在顾客运来这一批之前,连皇宫都断了供应。只怕类似的当真没有。”
李岩出了门,站在正堂门口观望,发现十字长廊的屏风真是个好物事,东西长廊以南的“桐苑”、“兰苑”可以透过雕窗看到景致,其余皆被苑墙、屏风所挡,看来布置此处者也是独具匠心了。
李岩看了一会儿,嘱千手足下莫要多嘴,这才带了灵宝皇子回去。灵宝皇子见周边没人,赶忙问道:“有什么发现么?”李岩肃然道:“你就不要管了,知道越少越好。”说话间来到十字长廊交会的亭子,从此处看去,东、西、北三厢皆在眼底。西厢已被布置成藤原清盛的灵堂,人来人往,忙中有序。李岩带灵宝过去拜祭了,又见一旁的藤原纪平形容憔悴,叮嘱他节哀顺变,务必保重身体,才离去回房。
方坐下,李岩看着周边楼明月她们的紧张神情,苦笑道:“只是经脉受损而已,慢慢恢复即可,又不是断手断脚的,不妨事。”对杨霞道:“近日事情繁多,拳脚剑法莫要耽误了,给我演练一番。”杨霞依言练了一趟拳剑,他又指点了几句,让她去一旁练习体悟,灵宝皇子也跟去了。
楼明月见他用这等手段支开两个孩子,知道定然是有所发现的,便问道:“别拐弯抹角了,有什么情况赶紧说出来。”李岩功力不能陡然外放,却不耽搁施展天视地听之术。默查一遍,见周围确实再无外人窥探,才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已经找到了杀害藤原清盛的凶手当时所穿衣物。你们仔细回想一下,昨晚将藤原清盛吊起来的那个人穿的衣服样式,可有什么特征么?”
方晴羽记性不错,虽然当时颇为惊悚,却也因此印象更为深刻,便描述了一遍。她虽然不知道那便是倭国贵妇正式场合方才穿着的十二单,也说得大致不差。尤其是最外唐衣上的点缀的牡丹花瓣,她甚至能说出来朝向。
李岩点点头,又问楼明月:“姑姑,你怎么看?”楼明月看向九娘,九娘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说道:“这等纹饰,材料应是咱们那边的蜀锦无疑,此间却是没有能力生产的,不然也不会那般昂贵了。”显然她还惦记着一船货物卖出天价的实况。楼明月也说“不错”。她经营蜀锦良久,流光许多军费便是有此而生,自然是不会看走眼的。
李岩见确实无误,才道:“藤原清盛的遗物都被收在一所空房,我方才去看了,确实有一件方才样式的十二单。样式倒没什么,关键在于材料。我问了此间下人,当真是难寻到恰巧一模一样的。且我在那件衣服上发现了此间女子用以敷脸的铅粉痕迹。下人却说藤原清盛是绝对没有穿过的,不然以他的性格,定然会找他清洗。你们还记得么,昨晚那个身着十二单的人,脸上是不是敷着厚厚铅粉,一方面用来妆扮自己,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可以遮盖面目。从此间到西厢的距离,仅此已足够不被我们认出了。”
方晴羽道:“这倒是有趣了。你说的这种唤作十二单的衣服,穿着起来多有不便,更莫说行动了。若真是同一件的话,想必凶手熟知此间情况,也熟知藤原清盛有这么一件衣服,更熟知衣物收藏地点。他便是在此间换上衣物,伪装行凶的。这便是你的猜测么?”李岩点头称是,说道:“不错。因此我专门去了藤原清盛房中查探,也发现了地板上铅粉的痕迹。”说着打开布包给三人看。楼明月仔细一看,说道:“不错,正是此物。铅粉含有微量毒素,却在倭国大受欢迎,我不会看差的。这么说来,凶手便是在藤原清盛房中制住了他,从容找出衣物换上,又用粉敷面,才将藤原清盛挪到西厢杀害。”
李岩道:“不错,我正是如此猜想。只是他如何进到密闭的室内,这是一个想不通的地方。他如何将藤原清盛吊在梁上,我等去了又什么都看不到,这是第二个疑点。难不成真有什么障眼法么?”
楼明月想了一会儿,也想不明白,干脆顾左右而言他:“先说衣服吧。这种衣物,莫说普通民众,便是府中不是伺候穿衣的仆从也未必知晓穿法。昨夜虽是惊鸿一瞥,也知道凶手穿得齐整。如此说来,可以怀疑的范围只怕更小了吧。”忽道:“咱们说过不再参与此事的,怎么又拐了进来?你好好养你的伤便是,待寻了卓神医,咱们自回中中土,从此再无干涉。”李岩沉默一会儿才道:“一路从难波京装神弄鬼到此,别的不说,却不想让本多法师死不瞑目。”
楼明月叹道:“我知道你的倔脾气又发作了。毕竟此处不同于流光,凡事都有城主支持。若无真凭实据,什么话都别多说,只能静观其变。姑姑也想为本多法师复仇,只是这其中波诡云谲,有能力做出这一场又一场刺杀的人绝对非同小可。就这个平安京也是藏龙卧虎,若不小心,说不定在此处丢了性命。”
李岩目光一转,问道:“姑姑,你是不是心中已有决断,只是不肯说出来?”楼明月道:“你毕竟年少气盛,我若说出来,你肯定是脸上藏不住事的。再说了,我也只是猜测而已。真要破解迷局,还是要弄清楚对方如何神出鬼没地在西厢杀了藤原清盛。”
方晴羽却道:“说什么都没你先把伤养好重要。便如姑姑所言,敌人势大,即便你能找出凶手又怎么样。以你的病残之体抵挡得住么,姑姑她们还要遭了池鱼之殃。”李岩一听,登时颓然。他经脉受损,但武功仍在,若用来自保绰绰有余,但要保护楼明月他们可就力有未逮了。郁结之余,直接被方晴羽赶出去,一面打坐调息,一面指点杨霞习练武功。
寅时中,刚用过这一日的第二餐,李岩就看到越严与一个老和尚来访。二人先去了西厢,远远看着二人在藤原清盛灵前念了一通经文,应是往生超度之类,之后藤原纪平将他们送了出来。二人与藤原纪平说了几句话,也不回寺,径直向东厢行来。越严大老远看到李岩坐在门口,一面比划一面说些什么,应是在向老和尚介绍他。
李岩也不敢托大,站在门口相候,将二人迎入室内。老僧还未说话,越严已道:“多谢施主救命之恩。施主因我而负伤,我便将精通医术的道衍师叔请来,希望能助你早日康复。”李岩觉得“道衍”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过,仍是赶忙施礼道:“晚辈李岩,来自中土,见过大师。”道衍却不肯受他礼,忙将他拉住。李岩也不客气,邀二人入座,为二人介绍了楼明月、方晴羽、九娘三人。双方见礼毕,九娘自去沏茶。
道衍年岁并不甚老,也不过五六十岁,只是满面愁苦之相,倒显得沧桑了许多。待众人坐定,说道:“我方才查了公子的脉象,只怕内伤不轻,旬日之内是不能运用功力与人较武了。若不好好调理,只怕还有后患,要影响公子的将来的武功进境。”李岩一愣之下已然明了,只怕他刚才拉自己那一下的时候已顺势替自己把了脉,看来越严“精通医术”之说当真未夸大其词了。当下他洒然一笑,正要说话,越严却比他着急得多,已经开口问道:“师叔神通广大,不知可有办法?”道衍道:“经脉受损,只怕不是外力可以弥补的,只能求诸于内,还好公子功体稳固,此刻经脉内气息仍是沉稳有力,料不至于沦落到我所说境地。”
方晴羽忙道:“可有什么方法能快一点复原,我们身在异国他乡,全靠他护着我们一家子安危呢。”她这么一说,越严更加愧疚,对道衍说道:“师叔,有什么办法尽